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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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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常安是最终的胜者。

在他站起身的同时,所有旁观的平民都刻意避过眼睛,不敢与他对视,眼中的恨意被埋在深处,恐惧表露在外,如果仔细查看,那其中还蕴含着失望。

陈常安扫视一眼四周,从平民中随便挑出一个人,问道:“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那人怯懦地低下头,支支吾吾半天,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陈常安尽力把声音放柔和,道:“别害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啊……啊……”那人张开嘴巴,却只是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音符。

是个哑巴。

陈常安换了个人询问:“住在这里人都去哪儿了?你们又是怎么出来的?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这个人呆愣愣地,他的眼睛与陈常安对视,却像是在看空气,他反问道:“我……出来了吗?”

是个瞎子。

陈常安答道:“你出来了,你自由了。”

那人流下眼泪,感激道:“谢谢,谢谢您。”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个异类。

陈常安心头百般滋味,站起身,换了个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人,问道:“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当然!我会回答的,不要不给我吃饭,不要打我。”那人抱着脑袋,仅仅是因为陈常安的靠近就瑟瑟发抖。

陈常安道:“哪怕你答不上,我也不会惩罚你的。”

那人急忙附和道:“对对,主人不会惩罚我的,我是瞎说的。”

陈常安叹了口气,问道:“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那人道:“没多久,主人对我很好,不会让我饿死的。”

“他们去了哪里?”

“主人吗?不知道,等我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这里只有一地残肢了,我把他们收集了起来,这样就不会没有食物了,再也不会饿了。”

他伸手指了指旁边楼里一层的房间,陈常安朝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屋子堆满了异类的身体,血水漫出屋子,将走廊染成红色。

那人傻笑起来,陈常安表情复杂地寻找下一个人问话。

问了一圈下来,还存有正常理智的人很少,而这其中的人都不愿意与他对话。

只有一个人既保有神智,又给了他回答,那是个老的不成样子的平民,他的皮肤松弛到似乎只是一层贴在脸上的棉布,他脸上的皱纹比树皮上的褶皱还要多,他的眼睛空洞到似乎包含有整个世界,他的声音就如同老旧的风箱。

在陈常安问话的时候,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一字一句平平淡淡地回答道:“他们来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

“他们去了哪里?”

老人家道:“先我一步走了,我过些时日也会去的。”

“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老人家道:“大多是被白衣救出来的,我是走之前被放出来的,我的屋子里没有镜子,出来照镜子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老成这个样子了,而他还很年轻。”

陈常安分不清老者眼中的情绪,他只是道:“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活着是很费力的事情,我已经活够了。如今还能看见这片天,我很满足。”

陈常安也试着去看老人家目光所视的那片地方,那只是一片在普通不过的淡红天空,与其余任何一片天空没有任何不同。

他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听见那老人家在呜哑呜哑地唱着听不懂的旋律,没人跟唱,只是一个年老灵魂的独奏。

离开那个地方后,陈常安又遇到了很多平民,他们大多都得到解放,自由地游荡在街道上,享受着难得的自由,他们互相之间很少说话,连视线的交流都很少,他们偶尔会望向天空,露出虔诚的目光。见到陈常安这个异类经过时,他们又会不约而同地躲到一旁,用余光瞥过来。

一路上也不乏异类,只是相比于平民,异类的数量少的可怜,一方面因为大多数异类都在往城外逃,另一方面自然是被屠杀的缘故,尸体见得多,活人几乎没有,还活着的人,肯定都藏得很好。

以如今圣城的状况,陈常安自然不能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他行走在大楼之间的街头巷尾,想尽办法隐藏自己的踪迹,可即使是这样,随着他越来越接近19号街区,他遇到的阻力也越来越大,不论他多么小心躲藏,走多么偏僻的小路,还是总会被白衣守卫找到,免不了一番打斗。

幸好这些白衣守卫的实力都不如7653,他一柄长矛倒也处理得过来。

异类的身体带给他不竭的生命力,可几场战斗下来,没有营养补充,他也只会愈发疲惫,最终死于某个白衣的长枪下。

在又打晕了一个白衣守卫之后,陈常安困惑自语道:“怎么回事?我明明已经很小心了。”

事到如今,他走的“路”已经不限于正常意义上的路了:他跳跃在高楼间的阳台,翻越小巷尽头的高墙,挪动在无人的角落,可不论他怎么改换行迹,怎么潜藏身影,总会有白衣守卫突兀地出现在他的前方,用手中利器挑破他的行踪,就像在他身上安装了个摄像头,实时监控一样。

又一名白衣护卫挡住他前进的方向,陈常安身上早已挂彩,大大小小的伤口像一朵朵小红花,他忍不住问道:“你们开挂了?”

那白衣护卫嘴角刚好咧起嘲讽的弧度,这表情每个白衣护卫刚出现时都得来一次。

“异类走到哪里,都是最显眼的,因为你们身上有藏不住的臭味,让人恶心。”

陈常安闻了闻自己,臭味没闻到,腥味倒是很很浓郁,他道:“看来你们的鼻子很灵啊。”

白衣守卫长枪直刺,不再多言。

战斗一触即发,却又转瞬即逝,陈常安以伤换晕,再次艰难地取得胜利,他将长矛拄在地上,脑袋因为失血而一阵晕眩。

短暂地休息了一阵后,他把目光投向一栋栋高楼,投向明晃晃的街道,投向身后的视野盲区。

他看见一双双眼睛在观察自己,看见一个个脑袋趴在窗台,看见一副副骨架瘫坐在地,看见一个个带有恨意的灵魂,他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

如今,这座城市中平民无处不在,他们的能力比现实中摄像头还要强大,他们的信息传播范围比网络还要广布,最关键的是,他们对异类的恨意远比陈常安想象的要深。

陈常安就像个犯罪嫌疑人,暴露在天网之下。

他想道:“怪不得,异类要么死了,要么找不到,只要在这城市里露头,那就是必死无疑啊。”

陈常安深吸一口气,大声吼道:“我数十个数,别再监视我,如果再让我看见哪怕是一只眼睛,我就让你们再尝尝被囚禁的滋味。”

“一……”

他刚数出一个数,所有目光都如老鼠般匆匆逃离,如芒在背的感觉顷刻间消失不见。

见到他们反应如此之快,陈常安瞬间无语,同时感到庆幸,幸好他们不会攻击自己,而只是为白衣护卫提供情报,否则,自己双拳难敌四手。

惧怕,已经被印在他们的骨子里。

陈常安没来由地想起肉山临死前的那番话,那恨意的主要朝向是异类们,可难道就只有异类们吗?是不是还存有对不会反抗的同伴们的恨呢?

他胡思乱想着,接下来的一路竟然真的一个白衣都再没遇到,只有少数巡查的白衣与他擦肩而过,就这样,他平安地来到了1953家楼下。

仰望1953的房间,没看到人影,陈常安想道:“不知道1953有没有好好听我的话,躲在家里。”

他走进楼道,相比于外面遍布尸体的街道,这里还算是干净,顶多有一两处血迹,和灌入鼻腔的血腥味,他来到1953的家门口,手一拧门把手,门轻易地打开了。

屋内的景象与陈常安印象中一样,物品的摆放也几乎没有区别,陈常安第一时间往床上看,没人,1953不在那里,拐棍也不在那里。

但他能感觉到,拐棍仍然在房间内,冥冥中,他与拐棍之间有某种特殊的联系,类似——心连心?

陈常安悉心辨别着那种感觉,朝着直觉中的方向,打开放在小角落中的柜子,那柜子中又藏着一个上锁的箱子。

他伸出手抚摸箱身,甚至能感受到其中拐棍的隐约跳动,就像是渴望着自己的到来。

他不准备去找钥匙,用手中长矛强硬地破坏了锁头,他满怀期待地打开箱子:

在那箱子中,一根拐棍被用柔顺的毛毯包裹着,安静地躺在那里,它已失去了生命,但在陈常安的眼中,拐棍却在因自己的到来而欣喜。

1953把拐棍藏在这里,是在期待自己可能的回归吗?这箱子的材质对于拐棍来说确实不值一提,轻易就能破开。

他取出拐棍握在手中,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一种奇妙的链接感,貌似心神合一的感觉。

他想道:“我是在握着曾经的自己吗?”

他丢掉长矛,体会拐棍带给自己的感受,他试着模仿木生的攻击方式,练了套叫不出名字的棍法。他感觉身心舒畅,使用拐棍就如同使用自己的手臂一样自然。

他笑道:“谁能想到呢,最契合我的武器,是曾经的自己。”

为了确认1953的行踪,他又仔细检查了一圈1953的房间,查找可能存在的线索,最终他在自己之前睡觉位置的枕头下方找到了一张被用小人书压着的信。

信上的笔迹很是稚嫩,总体上还算是规规整整,文字都是大大方方的国字体,很方便辨认。

“大哥哥,你去了哪里?有很多很多的白衣守卫从天上掉下来,想要把我们全都杀死,我很害怕,也很担心我的朋友们。对不起,大哥哥,我不能再藏在房间里等下去了,我知道,这里肯定已经被包围了,向城外跑没有用,所以我要去找长老们,长老们一直都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据说我们曾经也遭遇过这样的情况,但最终在母神的带领下,我们活了下来,这次一定也可以!大哥哥,如果你还会回来,不用担心我,我会平安的,请照顾好自己。这本书是我要送你的谢礼,谢谢你一路以来对我的照顾,希望你能收到。愿母神保佑你我。”

陈常安记得上次的大迁移,那是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死了半数的同伴,只剩下极少一部分人留存下来,可上次的只是极其普通的围剿而已,这次世界治安部更像是全员出动了。

“傻小孩,你去又能做什么呢?”

陈常安把信看过一遍,又重新看了第二遍,他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对自己之前逃避行为的自责, 又有对1953鲁莽行为的无奈,还有欣慰。

他拿起那本小人书,在手心中翻动两下,小人书的书名叫做:《男子汉的选择》,封面上是一个小孩拿着布偶大战恐龙,画的轰天动地的,内容也就与儿童读本差不多。

陈常安没时间详读,小心翼翼地将小人书和信都收在怀里,琢磨道:“男子汉的选择吗?1953,你还真是给我好好的上了一课啊。”

他右手紧握拐棍,一股肉眼可见的绿意从拐棍上缓慢传输到陈常安的体内,他的身形不再消瘦,脸色不再铁青,伤口接连结痂,精神重归饱满,恢复了这副身体最完美的状态。

拐棍本就为通天柳木,一经掌握,自然能源源不断地为陈常安提供营养,加上异类身体本就强大的生命力,他用自己的两代身体构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循环。

陈常安走到窗边,视角尽头刚好能看见天边的黑白双色长虹如瀑布般落下,砸在小小的长老区上,一道震撼琼宇的波纹从长老区逸散而出,呈球形波动向整个圣城,如同战前的冲锋号,又像是通告世界的呐喊。

陈常安从窗口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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