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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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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德?你在看什么?”

“有个朋友好像遇上了点麻烦。”

驻足望向西南方的少年闻言收回视线回答道,城南聚集地留下的植物刚通过根系向他报告了那场发生在门口的冲突。

克劳德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在这种时候,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立场,谁是对的或者谁是错的本身就是一个很主观的臆断。又或者根本就没有人有错,只是立场不同,看到的也不一样。

张忆会遇到的情况没有超出克劳德的预计,虽然他本来以为张忆会先保持原状,而不是直接向幸存者们请求这件事。

不过也对,那位聚集地领袖本质上来说是个和他家大哥相似的人物——二人都有着强烈的责任心和被正确的道德观念培育出的正义感。

区别只是皮恩弗早就被无休止的战争驱使着改变,而前警官卷入混乱的时间还太短。

但不管怎么说,抱有希望总是好事。

从听到叶博士广播的那一刻,克劳德就知道这个世界变到这一步纯粹是人祸。

其中是否有世界外的推手这一点也并不清晰,从任务描述和那些零碎细节依稀能看见另一人——观众口中的末日分区第一人——的手笔。

直播平台绝对不会发布扰乱世界这样的任务,这点早在之前接待员发给的主播手册里有写,所以那些手笔有很大的概率是个人意愿。

再加上观众对那位的称呼,拱火乐子人…他大概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所以克劳德还是去找了正在启用生产线并设置参数的叶博士。

“博士,一整批的药都是明早完成吗?”

“那倒不是,”男人误会了什么,“你要是着急的话先拿一份注射也完全可以,最早一支今晚就能出来,流水线作业还是很快的。”

“完整一批的话,一共有一百二十支,我这边需要预留十支,我得给自己拉几个信得过的帮手。”

“十支的话今晚能出来吗?”克劳德问道。

“嗯?能是能……你要自己先走?”叶博士下意识给出了肯定答复后才意识到问题。

“有个朋友遇到点麻烦,我越早赶到越好。”

少年清冷的话音还没落下,一道气恼的声音先一步插了进来:

“你小子又想自己去哪里?!”

双发大步流星地迈了过来,他身后则跟着满脸不赞同的机枪和裂荚。

“…我没说要一个人去,”克劳德顶着两个兄长不赞同的视线缓慢地眨了眨眼,解释道,“我们有五个人,完全可以分批。”

“呵,我们要是没过来你早就跑哪里去了都不知道!”戴博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怎么会?我在你眼里的形象已经变成那样了吗戴博?”

克劳德装作没看到镜片上整齐划一的“你形象不就是这样的吗”的弹幕,故作无辜地又眨了眨眼。

“好了戴博,”皮恩弗无奈出面拦了下快把白眼翻出天际的戴博,转头问克劳德,“你打算怎么分批走,克劳德?”

“今晚我和瑞托什一起先带一部分解药出去,最开始的重点永远不会是数量,而是有没有。”

克劳德看样子早就想好了,皮恩弗问的时候他答得很快:

“剩下的大部队我想交给你们,皮恩、戴博、斯牧勒。有些人知道解药之后可能会有别的心思,毕竟我们没法预料到所有人的想法。所以我希望你们三个来运送剩下的大部分,我和瑞托什只需要动作快就行了。”

“你们带走这批解药以后,我会说服基地里的那些人走出来。”叶博士适时插了话,“往后的批次可以交给他们,万事总是开头难。”

“这些解药肯定会对目前并不完善的秩序造成冲击……但总得有人去做的。”

毫无疑问,只要第一批解药被带出去,除开食物和物资之外的新的流通货币,就会自然而然地在幸存者之中产生。

哪怕叶博士的本意并非如此,也总有人会将解药的价位哄抬。也许只有等这东西大批量在幸存者之间流通了,这种情况才会得到缓解。

皮恩弗深深地看了一眼克劳德,摁住了想说些什么的戴博。

家里最年长的大哥只是道:

“好,注意安全。”

——

张忆此次带队出来是惯例地和另一个聚集区进行情报交接。

城东派系被暴动的感染者从原本的居住地赶了出来,这势必会影响到整座城市的格局。

若是能友好相处还好说,但若是对方将他们视为猎物而非同类,那事情就将变得极为复杂。

西南方的团队没有固定的聚集地,甚至可以说他们的人不算多。

在名为苏澈的女性领导下,他们像是游荡的狼群,数量不多但行动高效且分工明确。

张忆在昨日恰好遇上过西南方团队的人,正是那位首领。

他们最近正在这附近游荡。

“外围的感染者也在暴动。”

两群人见面的第一时间,对面领头的女性就开门见山扔出来这么一句。

这算是免费的情报交流了,但之后如果他想再了解到一些什么的话就得付出物资。因此张忆没说话,只是默默上前到两群人中央的空地上放下装了物资的包裹。

对面有人验收了东西后对着领头女性点点头,苏澈才开口问:

“你想知道什么?”

“有城东那边的新消息吗?”张忆想都没想,问道。

“有。”那边答得很快。

两群人经过简单的情报交涉后,很快又相互分开。然而就在回去的路上,短短的一个小时时间,出了意外。

有个人被感染者咬伤了。

尽管张忆看见的及时,插手救人的速度也足够快,但那道血淋淋的口子还是出现了。

造成这道伤口的感染者被张忆挡在了栅栏后,时不时地还发出一声用着人类声带挤出的野兽嘶吼。

所有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默的有些诡异。张忆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从他身上滑到感染者身上,最后又落到那个伤者身上。

受伤的那个此刻在人群前方,面如死灰。

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张忆那样愿意去相信有什么解药的存在的,所以被咬到就是死刑宣判,就是丧钟的悲鸣。

张忆认识那个受伤的小伙子,他姓林,全名叫林煜。他在丧尸爆发之前是个自由职业者,业余爱好是打篮球,身体素质也不差。

林煜平时是个很热心的小伙子,但现在他的表情衬着黄昏的血色看起来有些狰狞。

张忆明白这是为什么。

知道自己要死了然后等待慢性死亡降临的那种感觉,和唰的一下就死了是不一样的。绝大部分自杀者在濒死的时候都会感到后悔。

人类对死亡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因为生物的本能就是生存。

死亡本身也许并不足以击垮谁的意志,然而等待死亡的过程却可以刺穿心防。

就像是绞刑架上勒紧的麻绳,距离视线越来愈远的水面;就像是有着苦涩冰凉口感的毒药,一点一点缠食生机的疾病;就像是火场中呛人的灼热废气,从高空坠落的剧烈失重感……

等待死亡降临的过程远比死亡本身要痛苦,它是缓慢的,不可逆的。它是钝刀子割肉,却又在一切之前就会宣判那个必然的结果。

于是在这种沉默的重压下,在死亡的阴影里,受伤的青年爆发了,他站出了队伍,用着一种暴雨前的平静一般的语气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咬吗?张忆?”

不等聚集地领袖回答,林煜就几步向前,几乎是逼到张忆眼皮子底下:

“因为你的…建议。”

“因为你那个该死的、要我们对那群丧尸留手的建议!我以为我不会被咬,所以我留手了…如果我不这么干它根本没机会碰到我……!”

他把那只被咬伤的手臂递到聚集地领袖眼前,呈现出还没有被处理过的椭圆形伤口,红艳艳的血对比肤色显得格外扎眼,又带着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

张忆没来得及说话,林煜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你难道不觉得你自顾自很久了吗?之前地下商场那边也是,这次的建议也是…是啊,你确实让我们量力而行,但你都带头了,我们能不做吗?”

前警官张了张口,他难得有些迷茫地看向眼前带着尖锐攻击性的伤员,又望向那群视线看天看地反正就是不看这边的青壮年。

聚集地里也有其他人探出头看向这边的争执,但迟迟没有人说话。

许医生带着白穆站在人群后方,那位医者看过来的视线中带着了然和一种…张忆不太看得懂那是什么情绪,怜悯吗?

一瘸一拐的脚步带着拐棍柱地声打破了这种平静,聚集地的围观人群分散,从中走出来的是拄着拐杖的姜烨。

他截断的那条腿上还缠着渗血的纱布,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透着虚弱感,但那双眼睛却越过青壮年队伍,看了过来。

“张忆,”领袖被林煜含着怒意的声音喊回当下,“在你眼里是现在重要还是未来重要?你和我们讲未来的时候,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现在如果活不下去,那还有什么未来?”

“…我并没有要求你们也这么做,我以为这两周下来足够你们明白我不会强制要求你们。”

张忆说的话有些干巴巴的,他抬眼看向整座聚集地,“我不是什么神仙皇帝,我只是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如果有那种可能就搭把手。”

他是想希望人类文明能有未来的,但是现在活不下去的人自然也就没有未来了。

林煜好像被张忆平淡的态度激怒了,他的语气一下子激烈了好几个度:

“你别在这里和我讲什么大道理了!被咬的是我不是你!马上要死的是我不是你!你当然可以不顾大家死活的继续推行那个建议!因为你没有被咬过!”

林煜现在的情绪绝不是他能安抚下来的,聚集地的人也一样,张忆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只是闭了闭眼,没有再试图去和伤员讲他的想法。

张忆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独裁统治者,但聚集地的其他人好像并不那么认为。

不管挑起矛盾的人是谁,对方的目的确实算是达到了。甚至于只用了一个阳谋,而对方手里的那把刀——关于感染者的部分事宜——还是他张忆亲自递上去的。

林煜的受伤不一定是他那番话的原因,但是不是也可以是,没有人会管林煜受伤前脑子里到底是不是在想要留手的事情。

被死亡逼近的人最是需要一个情绪发泄口,因此不管是不是他的原因,最后会被指责的也肯定只会是他。

谁让他是聚集地的领袖呢,虽然他其实从未把自己放在领袖的位置上,他只是想让尽可能多的人活下去。

而现在看来,他这个聚集地领袖的位置估计也保不齐了。

林煜仍在步步紧逼,甚至于变得有些歇斯底里。青年的眼中血丝遍布,看起来尤为骇人,他嘶哑着嗓音:“你之前说过有什么解药的对吧?我可以等!等你口中的那个解药出现…”

话音未完,林煜从腰侧举起一把匕首,将沾染感染者血污的刀尖对准了张忆。

“你割一刀陪我一起等怎么样?”他咧开嘴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你说的啊,有解药的,要不一起等到解药,要不一起变丧尸,你说是不是很公平?”

“喂我说,”清亮的年轻声线插了进来,“林煜你别太过分了。”

温荀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差点把姜烨撞个踉跄,而少年只是白了那个残疾人一眼,半点没有什么尊老爱幼的样子。

他边走边嘟囔:

“有些人最好有点自知之明昂,要不是张哥把你们聚集起来,你们现在在什么地方阴暗地爬行都不知道呢!圣人都会犯错更何况张哥还不是圣人,能不能别光记坏不记好啊?”

“而且我说真的,你计划那么多有没有考虑你想‘帮助’的那个人根本不需要这种帮助啊?大哥你能不能不要自我感动?”

少年说着话,从姜烨身边挤了过去,却是站到了张忆身边,然后转过头来看其余所有人:

“觉得张哥对你们好是理所当然?干嘛,你们一定要吃到苦头才能念一下他的好?不满意?那你们现在还待着这里干什么?这个聚集地不是张哥找到的,张哥规划的吗?你们不满意怎么还不滚出去?”

林煜的表情还是很狰狞,却有点狰狞不下去了。那只举着匕首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温荀瞥了一眼大门附近几株摇晃地格外人畜无害的绿色植物,其中有一株好像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跟着不知名节奏摇晃的动作顿了几下,又很快恢复。

于是少年做出了个出乎预料的动作。

在众目睽睽之下,温荀从林煜手中夺过了匕首,用着那染着血污的刀尖在小臂上划了一道一个指节长的伤口。

“我陪你等。”

少年笑得温和,但不知为何让人看着有点背后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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