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贩与城管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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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悦似乎感知到了这一切，可是却没有办法向他致谢。因为他们距离太近了，转头不仅是无法直视对方的脸的，还容易撞到邹智楠的身上。
子悦和郭永富寒暄了几句，等着郭永富情绪稳定后，放下了对子悦的戒心，子悦方才开始正式的采访。
“郭大哥，能说说您是怎么认识李婶的吗？”
“记不清楚了，大概八九岁的时候吧。我爸出意外死了，我妈带我搬到了这里。没爹的孩子、没男人的寡妇，四十年前有多难生活，没有人知道。”郭永富一直不敢正视子悦的目光，甚至不敢看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他一直微低着头，透过窗子上最底下的那块玻璃，看着窗外。
然后，郭永富叹了口气，继续说：“李婶那时是这一片儿的居委会工作人员，人很好。没事就来我家送些吃的，还帮我妈找了个工作，我要是在学校受了欺负，她还拉着我去那家评理……”说着，子悦从郭永富侧脸看到一滴眼泪划过。
邹智楠也看到了，只是他是男人，懂得男人的脆弱和尊严，他将头转了过去。同时，他可能觉得郭永富没了危险，站得也离子悦远了些。
子悦仍是没有打断，静静等着郭永富情绪平稳。
“我们家受了她差不多二十年的恩惠呀！我只想帮帮她，没想过会害死她呀！我不是人啊！”郭永富情绪又激动了起来，手不停地敲打着自己的额头，似乎是哀嚎着说出了这番话。
邹智楠又靠近了子悦一些，甚至几乎算是站在了子悦的身前。子悦向自己的身侧拉了拉邹智楠的袖子，邹智楠才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后来又是怎么遇到李婶的呢？”子悦试探着询问。
郭永富终于转过头看向子悦，大概是因为子悦猜到了他想说的一部分。“李婶家的孩子出息了，条件好了，后来就搬走了。我们是前几年又遇到的。我当了他们家那片区的城管，她成了街边摆摊的小贩。李婶包的卷饼我吃过，味道可好了，小时候我也吃过一次两次，后来再也没吃过那么正宗的……后来，后来……我听说她退休没有劳保，又不想给孩子添负担，才早中晚都摆摊卖卷饼的，子女给的钱，她说她都攒着呐！”
郭永富的老婆坐在小床上，抱着儿子，哭成了泪人。尽管如此，她还是将儿子藏在了帘子后面，生怕别人看见她的儿子，记住他儿子的脸。
“我知道我不应该给她传消息，我更不应该追着她跑，我只是想……只是想说，没事，李婶，我们不是正式的执法人员，就算东西被扣下了，事情过了，到时候也能还给你……别跑了，别累着……”郭永富的话像是和子悦说的，也像是在和李婶说的。只是说完时，这个体格健硕的男子在屋子里也哭成了泪人。
子悦和邹智楠一直等到郭永富的情绪平稳了，才离开的。走之前，子悦嘱咐着郭永富的老婆，让他们过两三天后再出门，一切都会好的。
他们只当是子悦和邹智楠在安慰他们，点了点头，看不到一丝鲜活之气。见子悦和邹智楠二人踏出他们家的门，他们便匆匆锁上了门。
子悦和邹智楠一路无言，走出了胡同，但是却一时间走不出心中的阴霾。
基本上，一天就要过去了，五点钟的南明路面上有些拥堵，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夕阳的余晖却十分宜人。子悦坐在邹智楠的车里，闭上眼睛，仿若睡着了一般，又仿若是将自己置身于旷野中享受着日光温浴。
邹智楠看着身边的子悦，他明白子悦看似安静、从容，但内心却是激动的、澎湃的。回想着一整天发生的一切，邹智楠看着眼前的女人，嘴角竟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邹智楠相信眼前的女人一定能让郭永富一家人驶出风暴中心，重新走上生活的正轨。
突然，一个电话铃声响起，子悦也从慵懒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只是，她睁开双眼的一瞬，看到的是邹智楠的笑颜。
子悦接起电话，邹智楠也转过头去，继续开车。
“老领导，您有什么指示？”子悦看着电话号码，显示着“白以柔”和“南明日报主编”的字样，微微皱了皱眉头，但电话接通后，她又笑脸相迎，好像电话那面的人能见到她一般。
因为是密闭空间，电话内容邹智楠也听得一清二楚。
“董主编，我可不敢当您的领导，您现在都投靠了大企业家了，我不叫您领导已经是万幸了，怎么还敢当您的一声‘领导’呀！”那边的女人说话阴阳怪气，似乎有意在刁难董子悦。
邹智楠假意没有听的样子，继续开着车。毕竟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小记者，怎么好听到自己的老板被别人骂呐！
“白姐，我错了，不知道哪里惹您不高兴了！您判我死刑，也要让我死得明白呀！”子悦语气放软，央求着。她明白白以柔的意思，估计是曹仕达将他们去采访的事告诉了上面，至于他们靠上的大企业家，八成指的就是宋泰乐或是宋思议。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事上面已经下了决定，不需要你们再出手了。你想帮的女司机，已经帮完了，剩下的人有错的就要改！”白以柔像是在训手下一样，厉声苛责道。
“白姐，您消消气！我们小小的工作室能翻什么风浪，还仰仗着您和报社呢！我们做的那点事，还不是逃不过您的法眼。但是，我们也有任务，点击量不够，赞助也拉不到呀！”子悦脸皮厚得很，但偏偏不往正题上说。
“你别岔开话题，都靠上逸集团这棵大树了，还找什么赞助！”白以柔不想再和子悦周旋了，直接就说了，“你们今天的稿子就别发了，要是还想认我们南明这个老主子，城管的事你们就别插手了！”
子悦翻了个白眼，都没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浩川大厦的停车场。她继续说着：“白姐，我是从南明出来，绝不会忘本。但是今天这事我们还是得写，不过我保证，在报道真相的同时，绝不会影响任何部门的形象！”
“跟谁保证，谁又能保证什么？现在舆论势头说变就变，你好好过日子不行嘛……”电话那头又说了一长串，子悦把手机拉开一些，不想听白以柔那类似于辱骂的唠叨。可是她又不敢拉开太远，怕彻底断了和南明日报的关系。
“白姐，我立军令状，要是有半分纰漏，我们再也不打扰您了！”子悦找到了说话的空隙，急忙说了句话。
“你这是没完了是吧！”白以柔继续说着。
子悦翻着包，拿出了耳机，又给旁边的邹智楠发了短信：“你负责写这篇文章，别忘了把博恒和如一的那部分加进去。”
说完，子悦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和邹智楠上了楼，回到了办公室。
子悦一进去，就冲进了主编室，进门的时候，嘴里还叨咕着：“白姐，没挂、没挂电话，我刚刚进了电梯！您说，您说！”
半小时后，电话挂断了，邹智楠的文章也写完了。罗冬策和子悦在主编室里读着稿子，不禁感慨。
“真是人才，一下子就塑造了一个有仁爱之心的城管！”罗冬策一边说，一边读着这文章中的词句。
“蚊子叔，还有什么要改的吗？”子悦问着。
“没了，没了，我就不画蛇添足了。他不仅自己写得好，还能把博恒的那部分融洽地镶嵌进去，实属难得！这文笔当作记者可惜了，出书都不为过。”说着，罗冬策又读了一遍。
子悦笑着，看了一眼主编室外，正对着邹智楠他们的目光，笑得轻松惬意。
子悦最终选择了邹智楠照的城管队伍的那张照片作为封面，一个阳光、仁义的城管就这样展示在了南明市的每一个人眼前……
子悦和罗冬策随即走出了主编室，然后有些骄傲地对众人说：“让我们静待花开吧！开满南明市的每一个角落！”
刘畅不识时务地在此尴尬的时刻假意欢呼了起来，然后问着：“老大，忙了一天有什么奖励吗？”
“有，我订了外卖，一会儿到！”说着，子悦招着手，让大家来茶水间等晚餐。
众人坐下后，子悦从冰箱里拿了饮料一一倒满。
“你们呀，让你们刚出院的老大来倒水。”罗冬策一边喝着饮料，一边像挑事似的说着。
“啊……啊……忘了忘了！”达森急忙站起来，却被子悦按着坐了下去。
“蚊子叔，也不怪我们，上班是老大，下班是朋友，每次都是这样！”刘畅假意诉着心中的苦，然后又埋怨道：“叔，您自己看，她哪里有个病恹恹的样子。”
众人用着好奇的目光看向了董子悦。子悦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在照片中的遭遇，只呆呆地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