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浴帘外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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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风走进了浴室。
他想起杨桃之前叮嘱自己的话，明天就是去杨家见家长的日子。
只要自己能得到杨桃父亲的认可，那下一步就是——订婚。
思及婚礼，席风的心情好了许多。
就连浴室里仿佛也有一种淡淡的花香，是那种幽香，细细的，软软的，如同可以握在手中。
是栀子花的香。
席风不仅自嘲，一想到那个女孩，就如同被花香萦绕，这真是——
打开花洒，水温激了席风一个机灵，他还是就着冷水擦洗起来。
不到十秒，水温转热，微寒的初冬季节，洒在身上舒服极了。
席风思索着明天去杨家的事，杨家的人，他只见过杨桃的弟弟，杨庆。
那是一个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的少年。
杨庆的性格很开朗，跟席风这位姐夫相处得一直很好。
据杨桃说，她还有一个表妹，叫杨微微，年方二八，生得也是清丽可人。
等过上几年，没准比她这个当姐姐的还要漂亮。
与杨桃相处得久了，虽然没有明确发问，但席风大致也明白了杨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
杨家的生意主要集中在杨镇一带，明面上做的是屠宰厂、养殖业一类。
但席风心里有数，杨氏屠宰厂里宰杀的，绝不只有牛羊……
杨家，大概也是个“小天鲸”。
生于乱世，席风有这样的觉悟。
杨桃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副乖乖女的样子，但席风能看出她作为杨家长女的狠厉与果断。
之所以有这样的敏锐，也许是因为父母留在他体内的血液所携带的江湖基因。
杨桃秉性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却又身负江河湖海中踏浪而行的使命，那些拍岸即碎的浪花，渐渐变成这个姑娘的气质。
席风不愿意让杨桃独自承担这些，他希望自己迅速变得强大，好能给她帮衬，让她可以尽情依赖自己。
而明天就是关键。
杨桃很少提到家中长辈，只说父亲是杨家说一不二的人物，告诫席风一定要讨老人家的欢心。
席风对她的父亲有大致的画像，身为杨家这艘庞大战船的舰长，这位父亲绝非等闲之辈。
虽然不知道他有怎样的天赋神通，杨家又是否有什么家学传承，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杨桃大概只是个普通人。
否则席风认为自己没有可能察觉不到。
想得到她父亲的认可绝非容易之事，他怎么会允许长女嫁给一个庸庸碌碌之辈？
席风有些头疼，本以为自己身为云海大学毕业的高才生，已经足够出类拔萃了。
但事实上连天鲸的面试官都看不上自己，这身衣服在杨家面前就更不值钱了。
杨桃肯定会竭尽全力帮自己说话，可他怎么能把压力全部交给自己的女友？
那样的话自己还算什么男人！
明天去见杨桃的家长，杨家肯定有考验的意思。
可能会有人出几道难题试试自己的深浅，还会有人刻意为难自己吧。
杨家女婿，连临危不乱、随机应变的气魄都没有怎么行？
席风暗暗咬牙，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绝不能在杨家众人面前露怯。
尤其是杨桃的父亲，自己就让他看看清楚——未来女婿可不是个孬种。
浴室中水汽蒸腾，那股花香渐渐远了——
正在洗澡的席风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心中生出一种恐惧，像是被什么东西凝视，又像是正在被接近。
有一个脚步，踩着水声在无意识地挪动。
他不好分辨，是楼上有人走动，还是自己的幻觉，亦或者——
有人进入了这间房子！
席风猛然拉开浴帘，警惕的目光扫视四周，他关掉花洒，冲出浴室。
房门关着，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房门钥匙只有席风和杨桃有，杨桃刚才如果进了房间，一定会叫自己。
那，只是自己的幻觉吗？
席风摇头，回到了浴室。
我们常会有这样的经历。离开家没多久，你会怀疑房门是否关严；
夜晚熄灯后，你会突然睁大双眼，黑暗中，房间里的家具都成了你的怀疑对象，某处仿佛就潜藏着一双眼睛，窥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独自一人走在夜路上，你会产生一种被人跟踪的感觉。
你的脚步声像是成了叛徒，包庇着某个阴影里的家伙，他藏着歹心，离你越来越近……
可你一旦停下，他也会消失，那个人从不会在你的眼前显现，他只会住在你的恐惧里；
回到家中，你会有种不自然的感觉，有什么东西被人翻动过。
房子这么大，总有些角角落落是你察觉不到的地方。
你打开每个房间的灯，检查衣柜、床下、窗帘后面，你确定没有人闯入家中，可——
如果不是人呢？
你偶尔会产生一种预感，一旦做了某件事，一定会有某种可怕的果报降临在你的身上，你将从此过上殚精竭虑的生活……
人们会说，这只是压力过大导致的错觉。
但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命运冥冥中的注视，帮你躲过一劫的唯一机会？
像是山崖间某处被标记出的草坪，你一脚踩下去，就落入陷阱，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席风回到了浴室。
他的脑袋很乱，他记起出门前自己叫过一个水管工，自己住院的这一天，那个水管工来过了吗？
他没有想杨桃，可那股栀子花的香味又不期而至，席风肯定自己家里绝没有养这种花，除非——
有人动过手脚，对他的房子，或者是，记忆。
水管工没有来——他上门自己不在的话，应该会给自己发短信，不应该这样直接玩消失的呀。
还有楼上那个独居的妇人，她明明说过家里会装修一个礼拜，怎么可能现在就完成了？
这么半天都没有一点动静，不对劲——
席风家住在三楼，平时楼下经常传来狗吠声，人说话声音大一点，这里也能听到。
太奇怪了——这么安静，只有水流的声音，仿佛席风关掉龙头，全世界都会死掉。
席风不记得他有没有关上窗户，这样的寂静太奇怪了。
他觉得有一个小偷摸进了家里，在他不在家的时候，不，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那个小偷喷了栀子味道的香水，这香味可太糟糕了，闻多了一定会失眠的。
明明现在是白天，太阳就挂在天上——不对，席风在空无一人的浴室里。
他不知道太阳是不是已经枯萎，世界是不是已经迎来末日，他被永远关在了这里，狭小的浴室里——
应该不可能。
那现在就是白天，席风却有一种失眠的感觉——因为太清醒，反而变得恍惚了。
那个小偷，一定是他，他偷走了熟悉的痕迹，他偷走了周围的声音！
席风轻轻地哼起了歌，还好自己还能发出声音。
当你独自一人身处一个密闭的空间之中，你发出的所有声音都会被墙壁弹回，你会变得不敢说话。
这是一种很糟糕的处境，因为那里明明没有人。
你的声音如果被另一个人捕捉到，那么“他”是谁？
你们本来观察不到彼此，而你做出了引起对方兴趣的事，他就可能将目光从手边的事移开，缓缓地——转向你——
席风感受到了这种恐惧，他闭上了嘴。
水流从结实的后背流过，像有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这是一种挑逗。
席风双目圆瞪，猛然拉开了浴帘！
他随即瘫坐在地上，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这，这是——
他的手臂疲软，花洒一下子掉落在地，水流向席风的前方射去。
席风的面前坐着一个男人，瘫软的，犹如席风的镜像。
水流冲溅在他的脸上，水的流速很快，溅得男人的眼珠在眼眶里转动着，转动着……
男人已经死去，他浑身是血，双眼死死地瞪着席风。
在席风的眼睛中，倒影着男人的背后，那里横七竖八堆满了尸体——
他们的肢体残破不全，坐立着，仰卧着，蜷缩着。
甚至有一具尸体嘴巴像是被剪开，里面放了一整只手掌！
有的肚子被破开，里面的脏器和骨架却不翼而飞，变成了一张皮，半个脑袋坍入了腹中！
而他的颅顶——有人认为这里是人体最硬的部分——
那里此时微微凸起，上面直挺挺地插着一枝白色的栀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