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风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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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里。
席风呆滞了许久，地上的花洒在血泊中滑行，水声从未停止。
如同从梦中蓦然惊醒，席风回过神来，他的身上已经溅上不少血迹。
看着眼前如同修罗地狱的场景，他惨叫着向浴室外冲去。
他感受到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像是被海水泡得发涨的海带或死水母——或是浸满油的海绵。
席风无暇展开联想，狼狈地撞开了浴室的门。
寒意扑面而来，席风表情骇然地看向房中。
没有人，他迅速穿上衣服，等到穿鞋的时候，才发现脚上黏着的东西——那是刚才那个人皮大叔的胳膊！
“啊！”
立刻有同一栋楼的女生推开窗户骂道：“要死啊！”
席风立刻闭上了嘴，如果这时候有邻居找上门，他就死定了！
他甩掉脚上的皮质，穿好鞋，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
所以当你的邻居偶尔发出一两声尖利的惊叫声，尝试先平心静气，做个体谅他人的好邻居，不要急着开骂，也不要莽撞地杀上门去——
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你的邻居正在经历着什么。
席风先拿出一条毛巾，将自己脸上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他咽了咽口水，慢慢地检查所有房间，关上窗户，拉紧窗帘，并且确认这个房子里的的确确只有他一个人——呃——他一个活人。
他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是报告卫所。
每个城市都有皇主的士兵驻扎的卫所，辅助当地江湖势力维持秩序。
一般人遇到危险，首先会求救卫所，卫所的士兵会负责调查和保护平民。
卫所很少会参与财阀公司或是江湖组织之间的争斗，只要地区安稳不遭到严重破坏，卫所都不会去管。
但席风随即想到，如果引来了卫所的士兵，自己该怎么解释？
说这些尸体凉透了还不老实，闯入了自己的浴室吗？
士兵们信不信先放在一边，即使没有证据表明那些人是自己杀的，出现在他的浴室中，他肯定会接受调查甚至入狱。
而明天就是跟杨桃回家见家长的日子——
席风有些绝望。
他痛苦地抱头坐在沙发上。
进门时他还是春风得意，满心幸福，只是洗个澡的功夫，他的家里就多了这些尸体！
巨大的痛苦几乎要让他晕眩。
这些尸体是哪来的？我——我怎么这么倒霉！
席风站起身，一脚将客厅里的桌子踢翻。
桌子翻到在地，撞翻了垃圾桶——那些尸体还在浴室里。
水果撒了一地——那些尸体还在浴室里。
席风愣愣地看着——那些尸体还在浴室里。
尸体——尸体，该死的尸体！死都死了，为什么还要祸害我？
你们是怎么进我家的？怎么进来就怎么给我滚出去行不行！
浴室里的花洒没有关，哗哗的流水，将血液冲进排水口，排水口里被一根指头堵住了。
还有不少的头发，下水很慢，渐渐形成一个小漩涡，声音像是抽泣。
席风哭了。
这个在父母葬礼上也没有落泪的倔强小子，十几年来，第一次——哭了。
没有声音，他的表情痛苦地扭曲着，忽然发疯般用拳头砸在自己的脑袋上，眼泪就那样滑落，在青年俊朗的脸上留下苦难的印记。
席风不明白，他不过是想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他不过是想和自己心爱的女人举行一场婚礼，在这个世上幸福的活下去。
他不需要许多钱，不需要扬名立万，不需要让他人敬畏，他只是默默无闻，他只想要简单的幸福罢了！
看到这些尸体，杨桃会怎么想，杨家会怎么想？
——只不过是幸福。这愿望就这么昂贵吗？
不然——这些凭空出现的尸体算什么？笑柄吗！
爱不能留，因为运命不许，造化不许。
席风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造化弄人，可这样的残酷已经使他近乎崩溃。
席风能信任的人只有杨桃和周伯，可现在他无法叫任何人来帮忙。
周伯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杨桃则更不能让她知道，杨桃是大家长女，或许能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但席风不敢赌，这事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席风不敢赌那个清纯的女孩可以毫不在乎地接受自己的男人家中藏了一堆尸体。
他又想到，这到底会是谁干的？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那么是父母生前的江湖仇人吗？
应该不会，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想通过这种手段阻止自己明天去杨家见家长。
是情敌吗？
杨桃面容姣好，家境非等闲可比，在大学自是有许多追求者，席风从不怀疑这一点，但他更不会怀疑杨桃。
且不去管这个人是谁，有什么目的，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总不可能是背进来的吧，如果有暂停时间的手段，倒是有可能。
但席风不相信有人会这样的技能，不然他岂不是天下无敌了？直接进来干掉自己不是更方便，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是某种控尸的手段吗？
也不像，席风没有察觉到有人进入浴室，即使水声很大，也不可能那么多尸体无声无息地进来都不被察觉。
况且有的尸体连腿都没有，那个人皮大叔就更不用提了。
最有可能的是瞬移或空间传送一类的技能，席风对那些江湖高手的手段并不了解，但一些顶尖高手想必是能做到的。
席风渐渐冷静下来，他决定回到浴室，这里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眼前的景象令席风感到恶心，四周的瓷砖上落满了猩红。
水位已经有了一定的高度，原因出在排水口——
那张人皮有一半已经卷了进去，脸部此时将管道完全堵住，散发着恶臭。
席风想到了很关键的一点，他在浴室里闻到过一种栀子花的香味，甚至浓郁到能遮住血腥味，那是凶手喷的香水吗？
那股香现在已经闻不到了，但可以肯定，一定与凶手有某种未知的关联。
如果再次闻到，席风至少可以凭此辨认那个人的身份。
人皮大叔的头顶也被插进了一枝栀子花，这一定有某种自己所不了解的隐秘……
关掉花洒，席风数了数尸体的数量，虽然有的肢体不全，但头和身体是配套的，一共有八具尸体。
这些尸体没什么共同特征，有的赤裸，有的穿着衣服，大致可以看出男女老少都有。
席风心里一沉，因为他发现有一具女性尸体的身材看起来特别像楼上住的独居妇人。
如果她和装修工都被杀了——那就解释的通了。
那位妇人心地十分善良，从来没和邻居红过脸，只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普通人——
可她现在死了，变成一具尸体，美丽的脸庞泡在席风家的浴室里。
她算是被自己害死的吧，席风悲哀地想。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处理这些尸体，明天去杨家的事，决不能被耽误……
杨镇的边缘。
一个少女在夜幕中奔跑，她浑身是伤，不屈的神情却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凛冽如风，少女正是余可可。
一个人影迅速闪到她的面前，抬脚将她踹翻。
余可可倒在一处墙垛边，她咬牙站起，看向面前的男人。
“天鲸屠子龙——”
屠子龙身形有些摇晃，手里拎着一瓶白酒。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些脏，头发凌乱，胡茬像是猪鬃。
他昂首猛灌一大口，带着醉意说道：
“阿年自从跟了我——就没怎么碰过女人，嗝——你，就下去陪我兄弟吧。”
带着破风声，身后有一条脏兮兮的黑狗扑向了屠子龙。
与此同时，余可可看准时机，从腰间摸出匕首，使尽最后的力量向屠子龙抛射而出。
男人身形像被鞭子抽打的陀螺，转身扬起手中的酒瓶砸在黑狗的脑袋上，随即抬脚踢向瞄准自己额头的匕首。
一声闷响，黑狗栽倒在地，脑花和白酒洒落一地。
而那把匕首叮的一声钉入余可可身后的矮墙，刀尖正擦着少女的耳朵。
屠子龙拽着黑狗的尾巴将它提起，另一只手抓着手中破碎的白酒瓶子猛地发力嵌入狗的脖颈，像是削苹果一样转动起锋利的玻璃。
很快狗头被屠子龙拔了下来攥在手中。
他扔掉碎酒瓶，将狗头举起，在月光下细细观察，他神情陶醉，声音却没有一丝情感：
“原来是杨家——我就说，我就说嘛——阿年怎么可能死在这么个妮子手里——”
余可可靠着矮墙，浑身动弹不得，她心中明悟，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
看着慢慢逼近的屠子龙，少女抬头，看向天空的白月光。
她没有感到死亡的恐惧，表情满是云飞雪落的洒然。
“大小姐——家主，一定要守护好，守护好——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