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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草河堡会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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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尔霍尔,咣!咣!咣!”

天色微明时,炮弹就从不知什么地方射出,发出慑人的呼啸声落在正在列队的日军中间,似乎每一发都长了眼睛一般,奇准无比,每一次爆炸崩飞的霰弹几乎都能扫倒一片日军。值得日军庆幸的是,清军好像缺少炮弹,十几次爆炸过后,炮弹不再飞来。

战后,友安治延中佐在他的回忆录中记载了这次战役中清军炮兵的表现,称“清军炮兵测距甚准,炮弹命中率极高”。后来,清国旗籍留日士官生哈某人揭开了谜底人家是事先拉了皮尺,作了参照物标志的。

事实是......杨骐源手里有两件宝贝。第一件乃是缴获自日军的二万五千分之一的地图;第二件宝贝也来自日军,只不过清军指挥官杨格利用在赛马集、细河河谷战场上收集的日军炮兵指挥官的器材,组合成了图版式的炮兵射击指挥器和一份修正量函数表。至于测距嘛,没有拉皮尺,而是根据测绘精确的日军地图找到大参照物算出大致的距离数值,再按比例在图版式炮兵射击指挥器上简便运算,得出射击诸元后,放列在高地后的12门炮每炮试射一发,结果是基本上发发中的,如此而已。此时,得到高地上发来“中的”旗号的哨官杨骐源就半跪在一门行营炮旁,情绪激动地亲吻着图版上夹着的地图,嘴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心里却在“得意儿”地说:感谢啊倭寇小鬼子,感谢你们的地图!

其实,杨骐源脑子里清楚得很,自己最应该感谢的乃是营官杨格,正是他指点营务处修械所的匠人师傅制成了简便好用的射击指挥器,正是他用缴获的炮兵地图和射击指挥器组合成了新式战法,并一手一脚地教给了本家的小兄弟。

“各炮!按照下发射表,无需修正,十发自由射击!”

旗号兵一板一眼地发出信号,很快,各炮炮正挥舞着小红旗下令开炮。

“嘭嘭嘭......”炮兵阵地上掀起了阵阵雪雾、尘舞或者随便什么可以被掀起的雾,雾中,炮手们表情木然地操作火炮发射着炮弹,对于看不到战果的他们来说,这种炮击毫无激情可言,照本宣科而已!对于1894年年底的全世界炮兵来说,这是第一次利用两个以上炮兵连实施间接射击的成功范例!对于有些冤枉的实验对象日军第22联队第一大队官兵们来说,这是一场灭顶之灾......

柳树林东面的一条小溪流边,友安治延中佐一脸难以置信地神情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喃喃自语道:“奇怪,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从他这个位置上看向西南边,可以看到清军炮兵阵地在高地的遮掩下露出一角,掀飞的尘烟也将其暴露出来。中佐还是颇有方位、角度意识的,他第一感觉就是不可能!清军炮手与自军第一大队之间隔着高地,无法看到炮击目标,又怎么可能做到准确炮击第一大队的?运气?!并未修习炮兵专业知识的步兵中佐,只能以运气二字来解释目睹的事实。

“命令大野分,立即对清军正面高地实施最大限度的炮击!”

这道命令下达后,友安治延中佐松了一口气,他相信拥有32门火炮的炮兵大队能够轻松地摧毁草河堡东北角的高地,他很清楚,高地原本是己军驻防草河堡时的交通勤务哨位所在,日军炮兵测绘的地图上,高地可是清清楚楚的标示为216.4。

当日军报复性的炮火落到高地上时,友安治延中佐带着疲惫不堪的第二大队继续向北迂回。第二大队(欠安满申爱少佐带领的一个驻凤凰城中队)的400多名官兵确实疲惫不堪了!昨天下午奉命强行军两个小时从樊家台赶到战场,迂回清军左翼高地成功,在休息了半个小时之后又奉命经小道隐蔽前出到柳树林对面的高地后。累也就罢了,大冬天的夜里,在强行军路上丢弃了“一切非作战物资”的第二大队官兵们根本不敢入睡,又担心烤火的火光会被柳树林高地的清军发现,暴露迂回的企图,因此只能保持小范围的活动或者彼此依偎取暖。,

在零下二十度左右的荒山野岭间睡着,几乎就等于死亡。

第二大队的迂回行动很是缓慢,令中佐不得不亲自加入迂回部队,督促部队加快速度。此时,第二大队和炮兵大队是中佐手中的决胜力量,第一、第三大队不过是摆在正面吸引清军注意力的棋子而已,伤亡多少了?无需去管!昨夜没抓住杨格的营,今天可不能让那可恶的家伙跑掉了。

216高地上,日军的炮弹分不清个数的落下,在东面偏北6里处放列火炮的日军,完全可以直瞄直射的方式炮击高地,缴获的清军火炮虽然机动性和爆炸装药威力较差,但是在射程方面却优于日军的70野炮。故而,高地后、堡墙东北角放列的清军炮火无法反击日军炮兵阵地,即便想反击,也只有两门新到的克虏伯75行营炮堪堪达到射程,格鲁森57过山快炮射程4800米,不行,37行营炮射程只得3100米,更不行!

中营步队三个哨近500官兵只能在高地上苦苦地捱着敌军的炮击,这其中,当然包括杨格和他的马弁赖小顺。

一个浅浅的避炮洞里,两人肩膀挨着肩膀蹲在一起,张大嘴巴捂住耳朵。可耳畔依然轰轰作响,一阵阵气浪强行灌进张开的嘴巴,顺着气道、食道灌进肺部、胃里,烧灼感和苦味酸型的八溻装药的特有苦味一齐刺激着神经,令人止不住地想要呕吐,却又不敢呕吐。生怕正在呕吐时挨一发近弹,因为呕吐而放松的咽鼓管、耳涡道会被冲击波轰破,甚至会将脑部、胸腔内器官损伤到大出血的地步,那就叫“震荡伤致死”!

幸好,日军使用的是注重人员杀伤的榴霰弹,对掩体、工事、避炮洞的破坏作用相对较小,只要不是直接挨一发炮弹或者被崩飞的霰弹击中,那就基本没事儿。

此时,六品营官和吃什长饷的小马弁没有任何区别。

高地后,延山一脸紧张地盯着头上的天空,天光从微微亮到有些亮,可延山觉有度秒如年的感觉,总觉得天亮得不够快。东坡上敌军炮弹掀起的泥土有一部分飞落到西坡,正是高地山体的动摇和这些泥土让延山觉出炮击的猛烈程度,若放在以前的清军头上,恐怕早就全线崩溃了。可是,今天的中营弟兄们,从营官到小兵,没有一个后退,没有一个!

我那兄弟到底是怎么带的兵?!他接手中营还不到20天呐!是什么原因让一群混营饭糊口的年轻农民变得如此坚强的?难道就是那首有些别样味道的战歌?!不可能,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儿。果真要是一首歌就能让混饭吃的士兵变成能打赢前哨战,能扛下如此猛烈炮击的勇士,那,那老子也要学着唱一唱了!

怎么唱来着?

“保昌!”

“有!”跟随延山从马队转到新营的保昌执行新式操法很是到位,立即出现在延山面前立正行举手礼。

“去,上去看看,我那兄弟还在不?在的话,拉他下来。”

保昌面有难色,抬头看看高地,听听那一阵紧过一阵的爆炸声,又看看佐领大人的脸色正在转暗,一狠心,咬咬牙,提了一条步枪爬上山去,刚刚爬到东坡那一面,一发炮弹呼啸着飞来,炸开,强大的冲击波将他掀起,摔落,顺着坡度又骨碌碌地滚下来,躺了半晌,起身摇晃了一下嗡嗡作响的脑袋,感觉清醒以后又看看身子,抬抬胳膊腿儿,奇迹般的居然毫无损失。真要再往上爬,一只手按住了他肩膀,回头一看,是佐领大人在微微摇头。眼瞅着高地东坡被日军的炮火打成了火山一般,而自家的火炮却不知为何被杨格布置在那个憋屈的鸟地方,进,进不得,打,打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地上的弟兄们挨揍。心里记挂着还在高地上的杨格,昨儿析木城的消息是彻底打消了冯某人对年轻人的一点点“怀疑”,手下大将要是折了,自己如何向军门大人交代,如何带着弟兄们去南路作战?

草河堡东墙上观战的冯义和急了,真急了!互搓着双手来回踱步,时不时向东看一眼高地上的硝烟火光,偶尔回头看看那如一尊菩萨一般安坐在马扎上,眼观鼻、鼻观心、心观......个鸟的“统领诸营”大人寿山。你是八旗军,你不急,我是淮军,杨格是我手下战将,我急,不行,得去看看。

举步行向阶梯,身后传来寿山的声音:“冯大人哪里去?”

冯义和像被人扯住了一般,猛然站住,转身,讪讪道:“去,去炮队看看,咋回事儿?刚才还在打炮,这会儿就歇了呢?”

寿山抬手,伸出食指,指了指天上。

冯义和当然知道那是啥意思!上司有令,二位分统不得插手草河堡战事指挥,一切听凭杨格定断。

“别急,廉让兄。”寿山知道自己三兄弟顶头“贰臣”之名在聂士成面前不受待见,在冯义和面前的自己恐怕也是被人看低了一头,若非是汉军旗人的身份,这个“统领诸营”的位置还是人家冯义和的!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国战当头,管那贰臣还是忠臣,只要能杀鬼子或者做对杀鬼子有利的事情,那就是正经八百的皇汉之后,正经八百的中国人。

“鬼子炮击为何?乃是掩护其步队整队推进,杀伤我高地之将士,若我炮队发炮阻止鬼子步队,那鬼子炮击就会继续,杨致之等人在高地上还不知要捱多久?冯大人,莫急,莫急,战场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杨格运筹帷幄又亲临火线,表明一切皆在其算计之中。当真在高地上是死路一条,想他也不会傻到去送死吧?放心吧,此子人情世故不咋的,打战可是算计精到,决计不会吃亏,更不会以身犯险。”

“那......”冯义和脸上有些发烧,看,人家镇边军分统都比自己了解杨格,到底杨某人是谁的部下啊?是啊,别插手,千万别插手,如今的战事,咱老冯是越来越看不懂喽!

“上茶,上参茶!”寿山待戈什哈离去准备茶水了,对冯义和笑道:“冯大人,我们二人同病相怜,不如就抛开战事,耳听炮声隆隆,喝点参茶聊以解闷吧!”

冯义和一想,也只能如此了,不过,寿山交好之意可是明显得很呐!也罢,且不论军门怎么看待袁家三兄弟,杨格跟延山是八拜之交,又同在高地东西坡迎敌,足可谓生死兄弟了。若要杨格听话卖力,自己也有必要给寿山一点面子嘛!

两位分统大人的参茶还未入口,日军炮兵估计累得趴下了,最后一发炮弹的爆炸声在山谷间回荡了许久才渐渐散去,高地东侧,鬼子的排枪声响起,接着”板载“声压倒了枪声,整个儿就是一副鬼哭狼嚎、蜂拥而上的架势。

想一想也是,这么猛烈的炮击下来,高地东坡还能有几个活人?

奇怪的是,延山营没有动静!

两人手里端着热茶,眼睛紧盯着西坡的延山营400多号官兵,心里俱都想着一码子事儿莫非,延山胆怯了?

“砰!”东坡响起了排子枪,鬼子的“板载”嚎叫立马被压低了不少。

“砰!砰!砰!”排子枪一阵一阵迭次响起,鬼子的“板载”声没了,此时,延山营终于有了动作。远处,在柳树林高地和东北角高地之间的戴超营也有了动作。更远处,沈增甲营也开始行动起来,以宽大的三列横队向东缓缓推进。再更远处......老将冯义和老眼昏花,只能借助于千里镜喽!,

曾经在赛马集正面战线上遭遇过日军炮击的寿山咕咕一口茶水下肚,慢悠悠地把茶碗放在小几上,握拳道:“此战,赢定了!胡殿甲营可以动手了!”

距离草河堡七里处,山坳间的一处平地就是日军独立野战炮兵大队的阵地。一门门75火炮的炮口还散发着青烟,火炮周围几乎没有一点衰草树叶,甚至连积雪和尘土都被强大的动能风吹出老远。地上,只有子横七竖八的黄澄澄的药筒,还有累得躺在地上直喘气的日军炮手。

炮兵阵地采用前后三列复式布局,如此布局适合于在直射条件下,以基准炮试射后修正诸元,直接下发给各炮,以基准炮弹着点为中心,形成三列复式布局的自然射弹散布,对小范围重要目标的炮击,采用此种办法最为合适,可以获得“饱和轰击”效果。由此可见,大野分炮兵大尉绝非徒有虚名!能以大尉军衔受命组建临时的独立野战炮兵大队的大野分,在立见尚文少将和野战炮兵第五联队长柴田正孝大佐眼里,堪称少见的人才。在军团司令部,大野分也是颇有名气,曾经得到小川又次参谋长的极高评价。

此法布局的炮兵阵地正面宽达200余米,前后纵深40多米,堪堪在这山坳间的小平地上展开。

身披白色披风,手持一把锋利的刺刀,胡殿甲放开怀里的日军哨兵,那家伙喉咙喷射着鲜血,瞪大眼珠子缓缓倒下。胡殿甲的刺刀在日军哨兵尸体上擦拭两下,装在枪口,手一招,树林里闪出无数个身披白色披风的身影。

哼,这些死脑筋的家伙们,现在知道披白衣的好处了?想想昨晚那阵仗,好几个家伙跳着脚拒绝执行军令,说披白衣是带孝,不吉利......吉利?妈的,倭鬼子的枪子儿招呼到身上,打出血红红的一个大洞就吉利了?

队伍无声地展开,在树林边缘停下,组成两列火力线,鬼子炮兵阵地就在枪口下,鬼子炮兵们一个个累得够呛的模样,根本就没有察觉危机已然来临。可是,弟兄们还得按捺下心里的那点小激动,因为营官胡殿甲还得等,等鬼子炮兵的第二次炮击。

草河堡方向的枪声稀疏了,鬼子步兵的进攻肯定是被武毅军中营和镇边军新营打退了,又需要炮兵轰击!

一个骑马传令兵从左营的400多条枪口下驰来,冲到鬼子炮兵阵地中间靠后的位置,胡殿甲从望远镜里看到,那传令兵跟一名大尉军官指点地图,说什么?老胡我不是顺风耳,抱歉,听不到!放下望远镜,营官左右看看身边的弟兄们,从他们的脸上,营官看到的是临战的兴奋而不是畏怯,看到的是枪口的刺刀闪着寒光、眼珠子里冒出似乎是看到赏银时的光彩。顺手仗,好打!三轮排枪后即白刃突击,胡老子也要让鬼子看看咱左营的400兄弟都是铁汉子!

“瞿瞿!”哨子吹响,那些可怜的日军炮兵们只得从地上爬起来,在军官们的喝令下蔫巴巴的搬炮弹,装引信,调整炮口方向仰角。

“嘭嘭嘭......”就在炮弹出膛的瞬间,胡殿甲的右手猛然劈下,“砰砰砰”的排枪声响起,猝不及防的鬼子炮兵倒了一地,剩下的还闹不清虚实,因为火炮的巨大声响掩盖了步枪的射击声。

一个个、一片片的鬼子倒地了,第二轮炮击无法实施了,此时,大野分才明白过来,才......晚啦,几颗子弹不分先后地钻进他的身体,带走他作为生命的意识。

“杀啊!”

“呜呜......”左营的号手吹响了牛角号,喊杀声在日军炮兵阵地上响作一片。同时,草河堡东北高地后的十二门火炮发出沉闷的轰响,戴营、杨营、延山营、聂营、沈营和邢长春的马队营分成三路出击,席卷溃退中的日军第一、第三大队。刚刚从进攻中溃退下来的日军第一大队原本期待己方炮火再次覆盖高地,炮火倒是盼来了,可仅仅只有一轮就戛然而止,诧异间,炮火又来了,却是清军的炮火在队列中四处爆炸开来。

身后的炮兵阵地上传来绵密的枪声,清军的炮火却准确地在人群中炸开。前方,大量的清军从高地上,高地两侧和柳树林方向蜂拥而来。就算是初上战场的新丁,见到这般阵仗也会生出败局已定之感。

在细河河谷几乎被全歼的第一大队新兵最多,如何躲避炮击?如何在炮击中保持基本的作战队形?士兵和军夫们缺乏必要的训练,而军官们则在四处奔逃却被“嘶嘶”乱飞的霰弹打倒的人群中生出无力回天之感,任凭他们扯破了喉咙,任凭他们举着明晃晃的军刀去威胁,第一大队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溃散。

蹄声如雷,一队队骑兵从高地右侧冲上大道,摧毁了第一大队军官们最后一丝斗志。明晃晃的马刀挟着风雷之声挥舞而至,来不及躲避者只能匆忙开枪射击,却因惊慌失措而中者寥寥,自然是无法抵挡快速冲击而来的马队,刀光剑影,血肉飞溅。

溃散的第一大队官兵们纷纷离开大道,钻进两旁的山林之中,却不料隐藏在山林中的猎户营500多人在营官李樾的指挥下,打野猪、打老虎的火枪、抬杆“砰砰”有声的射出一发发铅弹来,弹雨下很多人倒地丧命,更多人是重伤之下连声惨叫。吓坏了的幸存者们赶紧掉头又跑,跑出树林了才发现清军马队已经冲过山坳,尚未回转,众人还没来得及庆幸,一群群的清军步兵勉强保持着进攻阵线稳步逼近,“砰砰”一阵排枪下,又有不少倒霉蛋成为枪下亡魂。

此时,有人顶不住死亡带来的巨大压力,举起手中枪跪地投降了。一人投降,就有两个、三个乃至更多的人效仿。

“新营、聂营立即向柳树林对面发展,配合胡营歼灭柳树林高地下之日军。”杨格伸手从一名日军降兵高举的手里取过步枪,顺便一脚踹翻那家伙,跟在他后面的赖小顺两耳流血,已经听不到营官的命令,却能机灵地用手中的步枪枪刺逼住那四脚朝天的日军士兵。说来,赖小顺也有些冤枉,昨夜营官大人就向全营弟兄强调过,遭遇炮击时必须蹲在工事或者掩体中,或张嘴或捂耳朵,如此可避免震荡伤和耳鼓膜破裂。小马弁自以为是的又张嘴又捂住耳朵,结果第一发近弹爆炸时就啥都听不见了。

听不见了?他娘的,都是小鬼子害的!“扑哧”一声,刺刀扎进降兵胸腔,五两银子到账。

杨格并未注意小马弁在大开杀戒,高地正面的日军已经溃不成军,偶尔有一小撮顽抗者也无需在意,只需弟兄们远远地围住射击,等前移的炮队上来,一炮轰过去就算了事。他的注意力在柳树林方向,日军大约一个大队的兵力在柳树林和高地之间,受到戴营、沈营和占据日军炮兵阵地的胡营的夹击。只有先解决了这股子敌军,才有可能去抓住另一股迂回之敌,为据守柳树林后高地的龚营解围。那边,枪声密集,显然激战正剧。

柳树林北面的高地上,龚弼和镇边军后营400多弟兄打得相当吃力,若非戴营、沈营及时从柳树林展开对高地东侧敌军的攻击线,高地就有被日军第二、第三大队合围之虞。

就在龚弼觉得快要支持不住时,延山营从日军第三大队左翼发起进攻。延山不避日军弹雨挥刀亲身一线,部下官兵经新法训练一月有余,队列严整,在排枪声中步步推进,迫使日军第三大队抽出一个半中队来应付左翼的危机。

高地上,龚营压力顿减,龚弼不失时机地从东坡调来一哨百余名官兵填补几乎无人的北坡防线,一阵排枪下去,已经迫近到五、六十米处,即将展开白刃战的日军第二大队被迫放缓前进速度。,

此时,在高地下督战的友安治延中佐已经得出“战败”的结论,黯然下令吹号撤退。

号声一响,被延山、胡殿甲、戴超、沈增甲和聂鹏程诸营夹击的第三大队立即宣告崩溃,大队长伊藤武薰见势不妙,举起左轮手枪对着脑袋扣动扳机,“啪”的一声响,黑底黄边军帽上溅满血污和脑浆飞去老远。少佐轰然倒地,左右的日军士兵茫然四顾,近两千名清军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明晃晃的刺刀反射出清晨的阳光,那是一抹抹血红之色,正如少佐大队长满是血污的脑袋一般......

草河堡外,枪声渐渐稀落,一场敌我双方投入兵力达7000余人的会战在太阳初起时便落下帷幕,耗时不过一个半小时。不,这战还没结束,侥幸从战场上逃离的日军第二大队残部能否逃过猎户营和马队营的伏击、追剿还是两说。北面偏东的远处山岭间,不是还有零星的枪声时不时的响起吗?

杨格坐在路边,看着一队队高举双手被弟兄们押解着去到草河堡的日军官兵,心里的触动不可谓不大。

对他来说,草河堡之战与赛马集、细河之战相比大为不同,这绝对是一次军事冒险,可是,杨某人成功了!武毅军三个营大多是新丁,镇边军新营也大多是新丁,训练不足的四个营却承担了此次战役的主力任务,获得胜利的原因是什么呢?嗯,该当把营、哨、排(队)军官们召集起来开个总结会!

在会上说什么呢?老老实实的对弟兄们说:战前,本人也没把握?得了吧,那会被获得大胜的弟兄们嘲笑死的!唉,此时有支烟抽该多好啊!

日军,除了迂回柳树林北面高地的那一股之外,大多都是训练、士气不足的豆腐渣子,又在清军精心布置的战场上以攻击状态会战,焉能不败?!日军频频犯错,而杨某人却走对了三步棋,稳稳当当的造就了草河堡会战的全胜之局。

老实说,从芦台新调来的四个营都不错,至少都扎扎实实的以德国陆军操典训练了三个月,熟悉了军律、条令、规程,队列训练比较扎实,经过强化构工和射击技能后,战术水平堪堪够用。杨格走对的第一步棋,就是在战术强化的基础上让老实憨厚的中国农民知道自己为谁而战。这是士气的源泉,也是战斗力的保证,这一战之后的武毅军中营可算是脱胎换骨了!如此,杨格对今后如何快速整顿出可战之兵也有了把握。

第二步棋是对有限火炮的利用,杨骐源没有令营官失望,很好地指挥了在本次会战起到决定性作用的炮兵战斗。有节奏、有目的、有相当精准度和突然性、覆盖性的炮击杀伤了大量敌军,打乱了敌军的进攻节奏,挫伤了敌军本就不够的士气,最后,更是以抵近直射的方式支援己方步兵消灭了顽抗之残敌。

第三步棋是昨日的前哨战,这是最冒险也是此时的杨格最为得意之处。以中营主动发起进攻,激怒日军落入彀中,提振己方士气造就今日之胜。

哼哼,曾经在日军眼里是豆腐渣子的清军,如今也可以用同样的眼光看待日军了,变化之微妙,全在杨某人的一念之间。这种感觉着实让人迷醉。

“致之老弟,老弟!”胡殿甲小跑着过来,一屁股挨着杨格坐下后,乐呵呵地道:“他娘的朝廷只发了杀倭令,咋就没有缴获日军火炮的赏格呢?三十二门炮,一门不少,手到擒来!嗯,就是,那个......炮弹少了一些,不到两百发。不过,这些炮原本就是咱们的,补充起来很是方便。致之老弟,这事儿你可得帮帮老哥,上面总得有个赏格的说法不是?”

“嗯,嗯嗯。”杨格频频点头,脑子里根本就理会胡殿甲说的那些个破事儿。

胡殿甲没心没肺的继续邀功,说:“一个炮兵大队,大尉军官以下打死173名,俘虏中尉军官以下208名,全在这里了,嘿嘿,咱还是要先谢谢致之老弟给了这个美差,弟兄们可就指着这些赏银过年节哩!”

“嗯,嗯嗯......“

见状,胡殿甲明白了,瘪瘪嘴,走开。人家杨兄弟脑子里在想别的事儿呢!刺刀威逼下,一群群俘虏规规矩矩的鱼贯进入东堡门,城楼上的冯义和居高俯视,不敢相信一般的揉揉眼睛,回头问:“这......战打完了?”

寿山随口回了一句:“可不是打完了。”

“打完了,打完了......这就真的打完了。”冯义和喃喃自语,在他的想象中,即便杨格布局精密,可要战胜从朝鲜一路杀到此地的日军,不经过几次反复的冲杀争夺是不可能获得胜利的。可现实却是,从天色微亮到太阳初升的不足一个时辰内,草河堡会战结束了,己方胜利了,从脚底下那么多的日军俘虏可知,己方是大大的胜利了!

颠覆,完全是颠覆!想当年跟随军门大人在台湾跟法国人大战时,哪有赢得这般轻巧的好事儿啊?

“冯大人、廉让兄,让你的师爷、我的笔帖式摆开功劳薄吧,估计那帮子年轻人马上就要回转了,你看,炮队不是都开始套骡马了吗?”

“老喽,老喽!”冯义和连连摇头,一脸感慨之色。

寿山心里何尝不是感慨万千,只是,在尝到赛马集堡和细河河谷两场胜利甜头之后,他的心理准备要比冯义和多那么一点点,恢复平常心境的速度自然也快那么一些。他走到老将身边,轻声道:“辽阳东路无战事也,待会儿,咱们可要合计合计辽阳南路的战事了。”

“咱们何不乘胜追击收复凤凰城?”

“那是张锡銮的定边军可以做到的事儿,黑龙江军和芦榆防军主力应该转向辽阳南路,廉让兄,寿山是担心海城的安危啊!海城一失则全局崩坏!”

冯义和想了想,顿足道:“辽东战事坏就坏在事权不一!草河堡一战之胜局表明,军事全权当得力之人掌握。析木城丢了,宋帅居然麻木到还不调用芦榆防军增援南路,没有他的命令,咱们芦榆防军是想动都动不了!”

“唉!“寿山叹息了一声,辽阳南路的军事权力分为三股,帮办直隶军务的宋庆指挥淮军各部;盛京将军裕禄指挥属下的盛京练军和八旗军、团练以及老奉军一部;吉林将军长顺指挥吉林练军和八旗军各部。三头鼎立,凡事都需要三位大人协商谈妥才能执行,而战局却是一日三变,越变越趋于糜烂。军情如火,却白白地耽误在三大巨头的互相扯皮上了!三位统帅尚且如此,还能指望淮军、盛京、吉林各部将领主动协助,如辽阳东路这般紧密配合,协同作战?

冯义和又道:“不过,咱们淮军动不了,黑龙江军却可以动。”

“唉!”寿山再次叹息。依帅是可以带着大队人马主动驰援辽南,可是,三巨头由此变成四巨头,军事指挥权归一的问题不解决,依帅和黑龙江军去了也不会起到太大作用,说不一定那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胜果,提振起来的士气还会在辽南战场上丢得一干二净!

心里装着南路的破烂事儿,两位分统顿时没有大战胜利后的喜悦。他们都清楚,东路战胜不是决定性的,守住海城一线才是关乎大局。

“吼!吼!吼!”

堡外高地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那是各营弟兄们看到杨格骑马通过高地左侧的大道时,自然而然迸发出来的欢呼。寿山和冯义和闻声相视而笑,俱都是一般的心思先把此战的首功之臣迎接下来!再说了,管他南路打的如何,也不能挫伤了新胜之师的锐气。

正午时分,参战各营中除猎户营、马队营官李樾、邢长春尚未回转之外,各营营官齐聚一堂。

堂上,寿山和冯义和高踞主座,两侧分别设了一张案子,师爷、笔帖式各据一张,桌上铺开功劳薄,手握饱蘸浓墨的毛笔,只等各营营官报告战况。,

杨格点头示意,中营总哨官兼教习冯国璋起身,向两位主将略略打千见礼后,掏出一份小册页开声道:“二位大人,各位大人,此战......”笑容可掬的冯某人学会了卖关子,谁叫这里众人之中只有他手里有俘虏、缴获的数目字呢!“是开战以来的真正大捷!据查问俘虏和统计数目,我军共计击毙日军伊藤武薰少佐以下四百七十三人;俘虏日军八百零六人;日酋友安治延中佐仅率三百余残部逃脱,尚在我猎户营的追击之中。刚刚马队来报,已经乘胜收复通远堡,击毙日军十二人,俘虏日本军夫六十余人,朝鲜军夫一百一十人整,解救大清百姓三十九人。邢大人又率马队出击樊家台,可望截住日酋友安治延及残部。此战,我军缴获敌军火炮32位(门),各式步枪一千一百余支。敌22联队除第二大队三百余人,第三大队百余人,第一大队数十人逃窜之外,堪称全军皆没!大捷啊!”

冯国璋说得起劲,坐在左边一排第二位,头上缠着染血绷带的龚弼却把头使劲地往下埋,往下埋。

寿山的笔帖式收了冯国璋的册页,看了看,一一誊写在功劳薄上。

冯义和与寿山相视,同声道:“说说中营吧。”

杨格起身,立正道:“禀二位大人,此战,中营阵亡弟兄四十二人,重伤十六人,轻伤一百八十三人。”

冯义和眉头微动,目睹中营遭到的炮击之猛烈,他还曾以为中营已经全部阵亡,可在大捷之后闻得中营伤亡过半的消息,还是一阵阵的心疼。这,可是冯某人的主力营、根底子啊!不过,能从炮击中撑下来,足见杨格指挥之功,也足见中营弟兄们的心志之坚!今后的中营,当真是大清国一等一的精锐部队了!

寿山的心境完全不一样,此时“啧啧”连声,当着众多营官的面直呼杨格的表字:“致之啊,没有中营挨一顿炮击就没有草河堡之大捷!冯大人肯定会及时补充中营的。你且入座,延山,你说一说。”

延山起身,与杨格一样立正行礼道:“标下之镇边军新营,此战阵亡二十二人,轻、重伤十七人。”坐下后,他的余光瞥见,龚弼的头埋得更低了,急忙向对面的杨格使了个眼色,杨格早就发觉了龚弼的异样,也只能在心中喟然长叹了。龚营伤亡之惨重犹在武毅军中营之上!

寿山、冯义和也发觉了,乃暂且绕过胡殿甲,径直道:“镇边军后营如何?”

龚弼闻声一震,似乎提前一位报告也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一般,转头看看座上两位大人,他的脸一红,噗通一声滚下地来,磕头道:“龚弼无能,请分统大人治罪!”

寿山摆手作势,龚弼却不曾看到,只得温言细语道:“佐才,起来说话,此战,龚营当领第二功劳,在座诸位可由异议啊?”

杨格起身道:“标下绝无异议!”

延山、胡殿甲等人也随即起身附和。

“说罢,你不说本官又如何呈文依帅知晓?朝廷又如何得知龚营之雄烈?”

“辄!”龚弼闻声再次磕头却未起身,以额头接地道:“此战,标下的后营阵亡弟兄一百零三人,轻、重伤两百二十一人,后营几不成军!却......未能按照杨守备的计划......”

“别说了!”寿山起身绕过案台走到龚弼面前,伸手扶起这位营官道:“佐才老弟,什么都别说了,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后营以惨烈伤亡仍坚守阵线,乃是此战毫无异义的第二功,弟兄们的血不会白流,本官一定请准依帅呈报朝廷,优恤后营。请回座吧!”

众营官依次报告战果、伤亡,最后以胡殿甲营歼灭日军炮兵并缴获三十二门火炮为第三功,延山营击溃日军第三大队并及时增援龚营,合并其他诸营歼灭敌第一大队,居第四功......

1894年12月13日晚,一份报捷的电报从辽阳电报局拍发,经奉天局、锦州局、榆关局接力转发,呈报至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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