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终究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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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渐静，唯有一家灯火通明。
世安窝在一片嘈杂之中，倚在桌沿，醉眼朦胧。
“别愁眉苦脸的！多大点事儿...”
星光甩着双油汪汪的手搭了过来：“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这一根...”
“去去去！不会说话就闭嘴！”长夜白了一眼星光，撇着嘴道：
“世安，两个人之间拌嘴是难免的，你别放在心上...”
“那是，都说什么床头吵架床尾和得...”钟庭在一旁点头。
“那是说成了亲的两口子...他这和人家八字儿还没一撇呢！”星光嘬着两口烟枪道：
“要我说啊，这是观念问题，所谓门不当户不对！世安，长痛不如短痛索性掰了得了，反正这个弟妹我们还没认....”
嘣！
一声闷哼响起，窗中飞出一道身影，划破夜空。
“怎么会有这种生物存在？”
陆离青着脸收回了脚，在世安一旁坐了下来，安慰道：“别担心，掌教，你们之间应当是有什么误会，下次见面的时候解释清楚就是了。”
“下次？”
世安抬起头，哈喇子挂了半边脸，双眼流离：
“下次再见...怕是不知要过多久了...”
他支楞起身子，不顾众人阻拦，提着二两酒摇摇晃晃跨出酒家。
“掌教？”
“我去海边吹吹风，你们别跟来...让我待会儿...”
......
海风婆娑，月光拂面，夜空下波点般的星辰映在湿润的沙滩上，宛若有俏皮的精灵在嬉戏。
世安漫步在海边上。
他神情木讷，步伐杂乱，任由海风扑打着衣袍。
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世安晃了晃脑袋，直接捏着鼻子狂灌烈酒下肚。
“咕嘟咕嘟...”
随着喉结的蠕动，溢出的酒水滑落沾湿了衣襟，世安皱起眉头。
他实在不喜喝这个东西，不过这些年与朋友在一起喝时，倒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你似乎与大道有些缘，年少便脱离了边荒地。切记万不可生出贪恋凡尘，再堕落回去...
“啊！”
世安忽然扯着嗓子大喊，将手中的酒壶扔向远处一扔，一屁股瘫坐了下来。
他望着头顶上漆黑的夜空，半晌，轻声喃喃：
“边荒地...我的家乡...就那么不堪么？”
“难道人人生来都必须修仙道，摆脱凡尘，力争上游么？”
“这样...真得快乐么？我就是只想和家人日子过得舒坦些，这就算堕落么？”
世安整个人有些发木，他觉得那道总是让自己心头颤动的身影，此刻好像离自己很遥远，远得自己有些无法看清楚对方的音容。
他似乎能够开始理解些进山曾经对自己所说的话，似乎能明白些他当时的心境了。
“三儿？”
熟悉的声音传来，世安回首，发现孔家兄弟正站在身后。
“咋地这是？一个人来海边喝酒也不叫上俺们兄弟俩？”孔大吧唧着嘴巴，坐下道。
“你们见我手里有酒么？”世安一摊双手，应道。
“三...三儿...没有....俺...俺们有！”孔二晃着肚子，也坐了下来，从腰间掏出了一个胖葫芦，递到世安面前。
世安咧嘴一笑接过酒壶，索性与二人在海边畅饮，笑谈这几日种种。
都言自在堂的修士行事散漫，不受拘束，丝毫未有围护世间万灵之态。但不知为何，世安对这孔家二兄弟，倒很是有好感。
几杯酒下肚，孔大忽然起身，带着酒意言道：
“三儿！今日起，俺们三人便是过了命的交情！往后只要兄虎有难，便来乾坤域，刀山火海，俺们都陪你走一遭！”
“孔大哥言重了...”世安醉意涌来，摇头晃脑道：
“此次我们也只是随南华行事，没多大功劳...”
“胡扯！”
孔二忽然在一旁激动道：“到底...是...谁...平...平得...事...事儿！俺...俺们...清...清楚得很！”
“哈哈哈...好！那世安承情了！”见这兄弟二人一再坚持，世安便应了下来。
“行了，说正事儿，三儿...”孔大拍了拍世安肩膀，面色一正，指向远方道：
“有人想见你。”
夜空下，远处的一礁石上，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映红了这一角深邃。
世安步至近前，发现原来是一堆篝火，噼啪作响。
篝火前坐着一位熟人、
那人依旧是身破旧的衣袍，凌乱且脏兮兮的发丝随意地耷拉下来，闪动的火光之下，黝黑的面庞上一脸油腻。
与上次见面不同的是，其腰间多了一支白骨玉箫。
“来了...”那人正在捣鼓着一件破渔网，见世安临近，淡淡道。
世安深吸了一口气，眸光在其身上划过，上前拱手道：
“世安见过温连前辈。”
“坐吧。”温连扬了扬脑袋，示意其坐下后，便继续摆弄自己的渔网。
世安点头，便在一旁坐了下来。
一阵沉默降临，耳畔只留有海与火的声音在交织。
世安一动不动，双眸直视篝火，如坐针毡。
要知道，此刻坐在自己身旁得，乃是堂堂的八大仙门掌教之一，神明之下，仙道便以此八人为首，这是何等身份！
而自己数日前，竟然对还其叫嚣过...
想到此处，世安心中有些暗暗发毛。
他静坐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扭头，发现温连不知何时已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正在打量着自己。
“不像，一点都不像。”半晌，温连忽然自言道。
“前...前辈？”世安被瞧得有些不自在，问道。
“别一口一个前辈前辈...说得跟我多老似得！”温连忽然皱着眉头道：
“还是跟之前一样，叫婶儿。”
“婶儿？”世安硬着头皮笑道。
“哎，这就对了！”温连笑道：“程世安，这次你先后帮我拿回了鬼箫，诛杀了盗我法兵的魔，平了我乾坤海的劫难...这么多事情，算起来我自在堂欠你得人情可不小啊！”
还有我资助了你们自在堂上下一整个月的伙食...
当然，这话世安只敢心里想想。
“我温连一向不爱欠别人人情...说吧，想要什么？”温连双手搭在膝盖上，豪气地问道。
“我有几个问题，还望前辈解答。”世安想了想，问道。
“说说看。”温连应道。
“当日在海边，我事前并未言明，前辈是如何知晓我的名字？”世安问出心中困惑。
“这...我自在堂的人遍布天下，自有一套完整的情报体系。所以这天下的大小事情，我自然知道。”温连稍顿了顿，答道。
“原来如此...那我若要寻某个人，是否可以请前辈帮忙？”世安略一沉吟，忽然道。
温连闻言，转首看来。
火光映衬下，面前的这位俊秀青年眸光灼灼，充满希冀。
唉...执念啊...
她一声暗叹，眸光转动，盯着篝火缓缓出言：
“自在堂的人虽遍布天下，无事不晓，但也止步于边关...而你要找的人，却在关外。”
世安眸光一黯，面色顿时沉了下去。
“原来关外的人...你们找不到么...”他自言道。
“即便是仙门圣教，也有办不到的事情。不过，世安...”温连点头，接着道：“劝你一句，你这个年纪，应当把时间全都用在修行上才是，不要多想其它...”
“亲情、友情、爱情，皆为我们路上的凡尘过客。万不可受其束缚，滞缓己身。你可明白？”
温连的话逐渐模糊在世安的耳畔，最后更是不记得与其攀谈了多久，索要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回到客栈。
他整晚未用修为去压制酒精，从而导致醉意翻涌而来，整个人七上八下。
世安是想要刻意地醉上一番。
他心中清楚，无论是温连的话，还是小婉的话，对他来说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仙凡之隔如天堑，他只要在这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便注定和凡尘中的家人渐行渐远。
最终，随着岁月的流逝，可能身边的人都越来越少，天地间，只他孤身一人，俯瞰众生。
世安想起了岁月长河中的道祖，那孤寂而又悲凉的晚年。
他又想起了曾经在树海中，那白色古树的询问。
他摇了摇头，他觉得这样不对，却又说不清错在哪儿，或者如何拨乱反正。
“也罢，一切让时间来定夺吧...”
自内视中醒转过来，世安起身，窗外已是新的黎明。
村口，青花原的人马在集结，大家要准备离开此域了。
世安与大伙儿打着招呼，眸光在南华的人中扫过，几度徘徊。
她人呢？
“别找了，倚仙传召，小婉一大早先行离去了。”
进山迎上了世安的眸光，上前道。
“这样啊...”世安神色有些低沉，道：“哥，那你怎么没回去？”
“此间事了，我也算忙里偷闲...”进山拍了拍世安的肩膀，笑道：“趁着这个空，同你一起回趟青花原，见见爹娘。”
“当真？”世安闻言，心中大喜，眉峰微松，先前的阴郁渐淡：
“娘又要笑上几日了...”
前方，缩地界再度开启，青花原一行人等在南华弟子陪同下，陆陆续续迈入虚空。
世安随同进山步在众人之后，临行前，他再度回眸，看了眼那片广阔的碧蓝。
“再会了，乾坤海。”世安轻声言道，他进入缩地界。
......
不知过了多久，跨过一片无尽深空后，晴空万里映入眼帘。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回到家乡，众人欢呼起来，一阵长吁短叹。
告别其它诸方势力，世安一众时隔多日重回云霄宫。
“这是怎么回事？”未等世安临至近前，便听前方的星光嚷嚷道。
他定睛一看，见那昔日的云霄宫大门口...
集结着数人。
依旧是昔日的那座山峦，昔日的那座朴素大门。
却没有上前接应的门内弟子们。
也没有夹道欢迎的父老乡亲们。
只有以魏清河为首的一众冷面肃杀的南华弟子，和正被他们扣押的两道紫色的熟悉身影。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世安膛目结舌，声音嘶哑。
他正欲出言，前方传来的一道冷漠的声音却将其打入冰窟。
“众弟子听令！”魏清河自人群中走了出来，沉声道：
“以程世安为首的云霄宫一众，勾结邪魔外道，人证俱在！速速将云霄宫门内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乾坤海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