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孙渺终于看清,画中描绘的似乎是燃烧的火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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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一样样地从书包里掏出请笔仙要用的东西，依次在桌上摊开。
纸，笔，蜡烛，火机……在那张纸上，已经预先写好了回应提问所需的文字、数字和字母。
“看起来还挺有模有样的嘛。”学姐看着林安放在桌上的东西，一脸饶有兴趣的表情，她问林安，“这是从电视学的吗？”
“嗯，算是吧，主要没事喜欢看一些灵异题材的电影，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其实，不同的电视剧电影和专题栏目中，请笔仙所使用的方法和材料都不太一样，我们这个姑且就算是简易版本。”林安如此回答。
学姐哦了一声，默不作声地旁观了一会儿，才又问道：“所以，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这个么，应该是有的吧。”林安顿了顿，转而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其实我也没有见过。”
“那你说的应该是——”少女挑了挑眉毛，表示怀疑。
“我自己确实是没有，但渺渺说他见过，既然他说有那就肯定没错啦。”林安笃定道。
“渺渺？”学姐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微微转了转眼珠，“挺可爱的名字，是你的女朋友吗？”
林安听到这话，禁不住笑了笑：“猜对了，不过只有一半。”
学姐想了想，忽而翘起嘴角露出一个促狭的笑：“那就是……男朋友？”
林安先是一顿，然后噗嗤笑出了声，他一边笑一边揽过孙渺的肩膀，歪过头凑在耳边征求似的喃喃：“怎么办，我其实倒不是很介意，可是渺渺你愿意吗？”
……愿意个大头鬼。
“毛病。”
孙渺瞪了对方一眼，像是拂去灰尘一般拂开少年的脑袋。
林安笑了一阵，终于像是回过气，手扶着桌子边站直了些，他笑笑地看向学姐，耸了耸肩道：“你都看到啦。”
“嗯，看得出你们感情确实很好。”学姐点头说道，接着看向孙渺，目光中多了一丝探究，“所以说，你以前真的见过鬼？”
少女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孙渺，似乎想从后者的脸上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在同龄女生中，她的个子应该算是比较高的那一类。但事实上，也刚刚够到孙渺的肩膀，即使如此，那双向上抬起的眸子中却丝毫没有仰视的味道。
之前那种在贺雨宁面前展露的羞怯与小女儿气质，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孙渺在这个女孩儿的目光中看见了一种更加深邃和坚硬的东西。
此时，晚自修还有大概不到十分钟，他们所在的这个教室相邻的林荫道上不再传来零星的喧哗人声，取而代之另一种属于夏日的喧哗躁动，那是——此起彼伏的蝉鸣声。
“我确实看见过一些东西，不过也许是我的错觉。”孙渺斟酌着回答。
虽然林安突然提起那件陈年旧事，让孙渺颇有些措手不及，但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孙渺也就顺势承认了。
“其实，错觉一般都是以既定的事实为基点所产生的扭曲变形。也就是说，在你产生那种看到了什么的念头时，至少存在一个前置的东西，也就是产生那个什么的什么。”少女轻声说道。
……产生那个什么的……什么？
在那一瞬间，孙渺的脑海中似乎飞快地掠过一道黑色的影子，就像飞鸟从头顶掠过时在水面的倏忽投影。
与此同时，窗外，蝉鸣声似乎愈发焦躁了起来。
“渺渺……”
林安的声音，在这时打破了耳畔一成不变的虫鸣。孙渺转过头就对上少年担忧的目光，似乎是在无声地询问着，你还好吧。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学姐向着林安说道，“怎么样，你们还请笔仙吗？你的这位朋友好像不太妙的样子。而且，才一年级就晚自习逃课，就算是优等生，也不太好吧？”
她的后半句话一说出口，在场的其余两人都掠过一丝惊讶的表情。
见状，少女笑得越发开心：“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无聊到和两个完全不认识的男生单独说这么久的话吧？”
“你……林安。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你了。高一年级的学生代表，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她有些俏皮看着林安，微微顿了顿，脸上再度浮现些许戏谑的笑容，“就连我们班上也有你的小迷妹呢。”
林安此时脸上表情倒是淡淡的。
“学姐过奖了，虽然知道大部分都是事实，可是从学姐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赞美，还是会不由地心生惭愧。”少年嘴上客气了一下。
但是完全没有给人谦虚的感觉。
果然，听到这话地学姐，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接着她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孙渺。
“渺渺，我之前就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你是雨宁的弟弟吧。我之前就听说他有一个弟弟在这所高中的一年级念书，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面。”
少女说着向孙渺伸出一只手：“认识一下，我叫周清薏，我可一直是你哥的头号迷妹呢。”
“哇，周学姐好偏心哦。”林安在一旁装模作样地小声惊呼。
与此同时，孙渺的视线落在那只手上，漂亮的女孩子的手，五指纤细但不显得骨感，自然弯曲的指间有着因为长期的特殊握笔姿势而生出的淡淡茧痕，以及一些斑驳的红色。
那是一种在橘红与血红之间的颜色，让人想起熟烂的番茄。
周清薏显然也注意到自己手上沾着的红色颜料。
“啊，不好意思，没注意什么时候沾上去的。”她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将手收了回去。
孙渺看见红色，突然有些好奇，少女正在创作的，是怎么样一副绘画。
他的视线不由地向窗户边移了移。
周清薏注意到他的视线，敏感地笑了笑：“怎么，想看看那幅画吗？”
“不会不太方便吗？”孙渺迟疑着。
“这有什么方不方便的。”周清薏大方地回答，“不过只是半成品，也没有什么特定的主题，可能会有一点点无聊。”
她说着，径自走到窗边，将画架向桌子这边转动了一定角度。
孙渺第一眼没有看出来，画的是个什么东西，从他的角度，只能隐约瞥见纠缠在一起的一些深浅不一的红色。
直到林安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橘色的火焰晃动着点亮了另一团火焰。
孙渺终于看清，画中描绘的似乎是燃烧的火场。
暗色的背景中，火光冲天而起，仿佛一只只蠕动的血红色触手，将一栋楼房模样的高耸建筑包裹其中，建筑的外墙已经烧成了一片漆黑，让人辨别不出其原本的颜色。
——红与黑。
互相吞噬，又彼此交融，给人一种噩梦般绮丽又诡异的印象。
林安轻微地蹙了蹙眉，他显然不太喜欢这种类型，但还是客套地赞美了一句，真别致。
周清薏笑着点了一下头，然后转向一言不发的孙渺。
“孙同学看起来不是很喜欢？”她轻声道。
孙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问了一句：“怎么会想到要画这么一幅画呢？”
“动机么？”周清薏沉吟着，“一开始我就说了，其实没有特别预设什么主题，只是脑子里有类似的画面，就忍不住画了下来。”
少女话语中的某些字眼触动了孙渺。
对方说因为脑子里有类似的画面，所以就画了下来。
而孙渺则因为这幅画的缘故，想起了发生在过去的一件事情……在离开孙家老宅的那个夜晚，他也见过类似的场景，冲天的火光，被火光照亮的女子熠熠闪光的侧脸，以及被火焰完全包裹在其中的，那个他从小到大一直居住着的地方。
他还记得那个夜晚，亲眼目睹了那场大火的自己是多么的激动和兴奋。
然而时隔多年，当孙渺再次回想起那一切，那种鼓舞人心的力量似乎已经消失殆尽，时间给回忆加入了一种尘土般暗淡的色调，孙渺在其中嗅到了铁锈般令人牙酸的腥气以及浓重地焦愁味道。
孙渺看着看着，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反胃。
——不过，和画中不一样的是，孙家老宅直到被付之一炬都还只是平房。倒是隔壁的那户，抢先一步翻盖了二层小楼，而且擅自占用了两家之间的公共地面。
——而那户人家恰巧也姓周。
想到这里，孙渺不由地看了周清薏一眼，少女注意到他的目光，回以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孙渺突然感到那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不是小树林里的那次，不是来到这所学校以后，是更为遥远和深邃的过去……
这时候，林安插了一嘴：“学姐之前说，这是一幅半成品。”
“没错。”周清薏点点头。
“那究竟是哪一步还没完成呢？作为一个外行人，完全看不出来啊。”
“这副画中还缺了一个人。”周清薏微笑着回答，“没有那个人，故事就不够完整。”
“什么人？”林安好奇追问。
而孙渺却有了一种古怪的预感，果然下一秒，他就听见少女回答说。
“一个纵火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