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隔着七八米远的距离,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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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红豆面包，其实是赤豆沙做的馅儿，袋装的熟制面包，既不够脆也不够香。
但是，只要肚子饿着，闻见什么都要比平日里美味上几分。
那种混合着牛奶小麦和豆沙的香味钻进鼻腔之中，孙渺感到肚子里骨碌碌滚动了一圈，口水都快下来了。
他抬起包着纱布的那只手，冲贺雨宁笑了笑：“我手没事儿，拿块面包而已，断不了。”一边从贺雨宁手中接过装包袋。
“就是，都多大的人了，还要让被哥哥喂吃的，也不觉得肉麻。”苏怡然也在一旁说道。
不过，似乎有些颠倒黑白的意味。
孙渺就闹不明白了，这么囫囵一个病房，总共这么点儿地方，他们在场的三个人，六只眼睛，哪只眼睛看见是自己先动的嘴。
想归想，他还是用面包把嘴巴堵住了。
入口的第一感觉是甜。
又软又甜，豆沙的香味弥漫开来，越嚼越香，反正这面包个头挺小，他索性一整个塞进嘴里，鼓动着腮帮子咀嚼起来。
……意外的好吃。
和预想中完全不同的感觉。
孙渺于是把包装袋翻过来，打算记住面包的生产商，以后没事买点当零嘴。
然后惊讶地发现，这个牌子的面包其实挺常见的，远的不说，他住的居民楼附近，开在巷子那一边的小卖部里就有卖。
他之前给小雨买零食的时候，也拿过几个。
有一次，宿醉醒来，饿得半死爬起来翻冰箱，结果在沙发和茶几的缝隙间捡到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掉落的，想都没想，撕开就往嘴里塞。
那时候，孙渺不记得有没有尝出什么特别的味道，应该是没什么味道。
当时第一个感想就是怎么就这么点，一吃就没了，然后他就瘫在那里对着包装袋发起了呆。
想起，林安好像特别喜欢红豆面包。
第一次听到林安说起红豆面包，浮现在孙渺脑海中的应该是夹着红赤豆的面包。
可事实上，林安拿给孙渺的却是通常意义上被称作豆沙面包的东西。
【真的有那么好吃？】孙渺曾经这么问过林安。
小孩子也就算了，那个时候他们都已经念高中了，还整天红豆面包红豆面包嚷嚷个不停，有时候连正餐都不好好吃，一下课就直奔学校的超市。
如果有的话，就会露出由衷开心的表情，如果没有的话，就会垂头丧气食欲不振的样子。
虽然林安常常让孙渺好好吃饭，自己却常常会因为饭前吃太多零食而吃不下正餐。
【要是以后得胃病的话，可是很麻烦的。】孙渺也对林安说过这样的话。
但林安总是笑笑，然后随手撕开包装袋，咬下一口面包，鼓动着一边脸颊，露出陶醉的表情。
【也不一定就会得吧，而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少年含含糊糊地说着孩子气的话。
闻言，孙渺无奈道：【到时候疼得半死，后悔的掉眼泪，我可不管你。】
【嗯。】
少年从鼻腔里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在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之后，郑重其事地保证：【就算我以后真的得了胃病，痛得要死，没有药吃，也不会……】他顿了一下，忽然用极其可怜地神情眼巴巴地望着孙渺。
因为他知道那是孙渺无法拒绝的样子。
少年人何其狡黠。
……到头来。
孙渺背靠沙发，坐在冷冰冰的水泥地面，心想着，印证了那个预言的反而是自己。
口腔中的甜味散去，泛起淡淡的酸涩。
那种感觉同时冲上鼻腔。
孙渺怔怔看着空掉的包装袋。深吸一口气，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天自己好像一下子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动不动就有流泪的冲动。
听说，人上了年纪就是这样。搞不好，自己真的已经提前进入养老状态了。
不远处苏怡然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耳中。
“嗯，我知道，那今天就这样，你也是不要太累了，那我先走了……”
直到高跟鞋哒哒敲击地面的声音远去。
孙渺才完全回过神。
他问贺雨宁，苏怡然走之前都说了些什么。
“主要还是爸想让你回去住一段时间。”贺雨宁回答，“他觉得你这样在外面一个人住，要是再发生点什么，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孙渺笑笑：“我怎么觉得这话像是在咒我。”
他觉得，除非是大限将至，人倒起霉来总该有个限度。
“那你觉得我应该听他的吗？”孙渺转而问道。
贺雨宁略显惊讶地看着他：“怎么突然想起问我？”
“不知道。”孙渺向后靠了靠，看着对面的白墙兀自说道，“可能就是因为不知道吧。理好像是那么个理，可是真回去了，你也知道就我跟我妈那样，要论情绪，到时候还指不定是谁照顾谁呢。”
“那你是不准备回去？”贺雨宁接口道，“其实不回去也没有关系，爸那边我可以——”
“算了。”孙渺轻声打断对方的话，他看着贺雨宁说道，“那样麻烦你，我也会觉得不好意思的。而且，我也确实想回去看看，看看林安的家。”
“我知道了。”贺雨宁点头。
孙渺看着青年略显郑重的表情，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好笑，或许是因为这明明是他的事情，对方却似乎比他自己更上心。
——看起来莫名可靠的样子。
“贺雨宁。”
“嗯？”
“你明天该上班了吧？”
“有事么？”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看你这个医生挺闲的样子。所以……想着你会不会一起回去。”
如果是贺家的话，回家这个词，用在贺雨宁的身上，肯定比自己更合适。
至于他自己的家，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我会跟院里请假。”贺雨宁说着，将分层的不锈钢饭盒打开，一样样在小桌上摆开。
“啊？”孙渺呆了一下，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奇异的预感。
“反正我还一次休过年假。”贺雨宁若无其事地说着，将先前洗好擦拭干净的勺子握在手中，要起一勺白粥，递到孙渺嘴边，“勺子的话，万一掉下来，还要重新拿去洗。”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有些矫情了。
反正这里也没别的人了，而且……小雨也说过吧，在疗养院的时候，贺雨宁也这样做过，所以，没什么好羞耻的。
孙渺张嘴喝了一口白粥。
他本来是非常抵触直接喝白粥的，总觉得有股说不上来的涩味。他都已经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结果，嘴巴里却尝到了淡淡的甜味。
“你放糖了。”孙渺有些惊讶。
“嗯。”
“可是，吃甜的不是会……留疤吗？”
其实，留不留疤也就是那么一说，孙渺觉得身为男人，磕磕碰碰缝个几针留两道疤很正常，只要没有达到毁容的程度其实都无所谓。
他只是惊讶，之前贺雨宁口口声声说会监督自己的饮食，怎么突然不做数了？在他的印象中，贺雨宁应该是那种言出必行，行不行都得行的要命个性。
或许是孙渺已经把心里想的都写在了脸上。
贺雨宁表示，只是一点的话，也没关系。
“而且，你也不喜欢白粥吧。”他轻声说着，又夹起一筷子菜。
这次，孙渺很自然地张嘴接了过去。
他眼中的贺雨宁，渐渐和梦中灯下温言细语讲着童话故事的青年彼此重合。
孙渺开始觉得，那应该也是发生过的事情吧……不单单只是古怪的妄想，而是被自己遗忘了的真实。
他越来越好奇，那段空白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照顾完孙渺吃饭，贺雨宁才开始吃自己的那份。
孙渺看了一下，发现除了把粥换成了白米饭，基本就是复制粘贴的菜色，也就是说，一样的清汤寡水。
贺雨宁吃饭吃得有条不紊，斯文而不是速度，就像专门训练过一样。
还怪赏心悦目的。孙渺心中暗想。
他对贺雨宁的看法好像有了一些改观。就是说除了那张脸以外，其他的部分好像也不是都那么讨厌。
【其实你哥人挺好的，真的，至少——】
大约一个礼拜前，林安欲言又止的情景忽然浮现在眼前。
可是，那个林安，真的存在吗？
……应该也是妄想的一部分吧。
病房中的对话也是，推门进来搭讪的小护士也是。
现在回想起来，都像是蒙着一层朦胧的纱罩，摸不透，看不清。可是，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不甘心。
“上次林安——”孙渺试探着提起话头。
贺雨宁抬了下眼皮，等口中的饭粒咽尽，这才开口搭话：“上次？”
孙渺的心中一紧，果然……他想起那个时候，贺雨宁和林安并没有正面的交谈。
“现在想想，说是上次，其实应该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孙渺打着哈哈，“林安那时候不是身体不好吗，所以会定期来医院做检查。我偶尔也会陪着他一起。”
医院里总是人来人往，两个人坐在候诊室等待的时候。
林安突然示意孙渺去看走廊尽头站着的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
还小声地问孙渺，其中一个人看着像不像贺雨宁。
这么说了，好像是有点像。不过，当时的孙渺也没见过贺雨宁穿白大褂的样子。只是知道，贺雨宁念的是医科大。
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个看背影和贺雨宁有些相似的人忽然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隔着七八米远的距离，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双眼睛。
身形或许会相似，但是这种罕见的瞳色却不见得。
——可是贺雨宁怎么会来这里？
正当他大惑不解之际，带着口罩的贺雨宁忽然向这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