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因为他不想跟别人分享自己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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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过。
是说以前喜欢，而现在不喜欢了吗？
这是浮现在孙渺脑中的第一个念头，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后来又觉得这似乎不是自己该问的问题。
贺雨宁喜欢过林安……
他的继兄喜欢过他最好的朋友，而他自己却一点都没有察觉，这难道不才是最最奇怪的一点吗？
一个和他住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个又同他在学校中形影不离。
而孙渺居然还会以为他们不熟。
是太迟钝，还是……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不，不是那样的，孙渺也曾察觉到些许古怪和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因为林安那么说了……
林安说，他们是最好的朋友，说他们以后要考同一所大学，进同一个单位，买同一个小区的同一幢公寓楼做邻居。
林安说，要是过了好些年，你未娶，我未嫁……
这些都是林安说过的话。
孙渺虽然嘴上埋汰少年人的天真荒唐，但其实是信的，或者说，他希望那是真的。
认识那么些年，对方说过的那么多似是而非又信誓旦旦的话语，也许林安自己都不记得了，他却还在私底下心存侥幸。
可是，说了那么多，林安终究没有提过一句自己和贺雨宁的事情。
他突然发觉，世界上应该还存在着一个在孙渺所不知道的林安。
那个林安会在孙渺不注意的时候默默收下贺雨宁送的书，认真包好书皮，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在无聊的时候，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
孙渺甚至想到，或许，那天三个人在医院的偶遇并非偶然。
林安需要定期去医院做检查，而贺雨宁交作业的时间应该也相对固定。
如果那天不是恰好运动会，那么，在没有孙渺在场的情况下，也许林安就会顺理成章地和贺雨宁一起去吃饭了。
也许，他们一直都是那样，在孙渺不知道的时间地点保持着通信。
对了，说起来，他们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而他，才是那个真正的意外和偶然，是那个多余的人。
【因为生病休学，再加上贺雨宁那家伙居然一连跳了两级……不过这样也好，能够和渺渺分到一个班，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啊。】
有一次，忘了是孙渺问起，还是林安无意提起。
孙渺当时装作嫌弃地推开林安的笑脸，其实是因为害羞……因为，他也觉得这样的巧合真是太好了。
他从前害怕命中注定，因为他的命怎么看都不像是很好的样子。
唯一那么一次觉得，听着也还不错，就是因为——林安。
可是林安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不得而知。
晚上，孙渺躺在病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说是翻来覆去，以他现在的活动范围，也就是转转脖子抬抬腿。
可恶……明明困得要死，可就是无法入睡，实在是太难熬了。
一入夜，走廊上的脚步声也静了下来。
窗户外头倒是不太黑，流动的灯光像一根根橘色的闪着光的带子，斑斑驳驳，蜿蜒穿梭。
他看了一会儿，又把脑袋转了个方向，看到床另一边的贺雨宁。
后者躺在陪护床上，一动不动地，似乎睡得很是安稳。
不打呼不磨牙，不踢被子不翻身，安静地简直有些离谱。
孙渺甚至都不怎么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房间里的灯是他要求关掉的。
所以，现在孙渺只能看见一个隐约的轮廓，模模糊糊的，看得久了，他禁不住开始怀疑，那究竟是贺雨宁，还只是一团隆起的被子。
也许，贺雨宁在傍晚已经离开了。
也许，房间的灯根本就是他自己关上的。
也许，自己根本就还在——
孙渺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告诉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可是太安静了，安静和黑暗，总是能让人浮想联翩。
灯的开关按在靠近贺雨宁那边的墙上。
孙渺完全可以叫醒贺雨宁让对方把灯打开，然而，他没有那么做。
一来，是他自己要求关的灯，二来，他现在只要一对上贺雨宁心里就特别别扭。
脑子里来来回回总会浮现，贺雨宁坦露自己喜欢过林安时的表情和声音。然后，他的心情就会莫名下沉……
事到如今，孙渺居然有些开始想念周清薏了。确切来说，是那个自己幻想出来的冒牌的周清薏。
虽然，对方真的很吵也很烦，但正因为那份喧闹，反而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想别的。
他又翻了个身，面对着窗子的方向，看着流动的橘色灯火慢慢闭上眼睛。
朦胧中似乎还能看见那种颜色，在黑暗中柔软地晕开，像是揉碎了的橙色果肉，被随手涂抹在天际。
蝉鸣响了起来。
他站在暮色四合的田野边，看着不远处的小院，脑袋很疼，膝盖也是，蹭破的皮肤有种火辣辣的触感。
……要不要回去呢？
已经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
再不回去的话，家里人一定会担心的，可是就这么回去，哥哥看见了一定会生气吧。
虽然平日里哥哥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前提是自己不能做任何危险的有可能伤害到自己的事情。
不能乱吃东西，不能弄刀子玩火，不能在大夏天跟风下河游泳……
因为在这个地方，小孩子下河游泳不小心淹死是很常见的，而且就算没有发生那种事情，在水里泡久了也很有可能感冒发烧或者被毒虫毒蛇咬到。
哥哥成天有事没事就在他耳边这么唠叨，简直比电影里那个唱only you的唐三藏还要来得婆婆妈妈……明明还那么年轻。
【哥，你这么啰嗦，以后哪个小姑娘愿意要你啊。】
有一天，他在饭桌上振振有词地说道。那时候，哥哥端着碗在喝汤，闻言，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
【你说什么？】哥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年幼的他，似乎无法理解弟弟是从哪里听来的这种话。
【我说，你这样会嫁不出去的。】他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哥哥推了推滑落鼻梁的眼镜，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他于是乘胜追击道：【所以，哥，你要学会改变，学学电视里的那些男主角，都是话说的越少越受欢迎。】
哥哥看着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就这希望你哥嫁出去啊。】
这么一问，倒是把当时的他给问住了。
【那哥你想嫁出去吗？】他犹犹豫豫地问道。
哥哥放下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想是想，可是——】
青年说着忽然伸过一只手按在他的脑袋上用力揉了揉：【可惜啊带着你这么个小拖油瓶，只怕是困难啰。就这样，还嫌弃你哥？你说你，是不是特没良心？】
他可能是有那么点没良心，但哥哥自己也是个大骗子，因为后来他听说隔壁班的语文老师就喜欢哥哥。
还有热心的同事也给哥哥介绍对象。
可是，哥哥总是以弟弟还小，还需要照顾搪塞过去。
明明是哥哥自己不想要，却拿他当挡箭牌，他心里很不服气，可是嘴上也从来不说。
因为他是个自私的小孩。
因为他不想跟别人分享自己的哥哥。
所以，即使知道哥哥已经到了结婚的年纪，即使隔壁班扎马尾笑容很甜的女老师给他零食向他示好，即使那个热心的同事半开玩笑地让他催促哥哥早些结婚，他都眨着一双懵懂天真的眼睛佯装不知。
时间一长，周围的人都觉得他傻乎乎的，一点都不通人情世故。
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心里觉得可以维持现状就好。
但是，有一天他听见有人在私下议论，将他说成是笨蛋也就罢了，居然还说什么会有那样的弟弟，说明哥哥其实也是个笨蛋。
——他很生气。
但是想起哥哥说过不能打架，当时也就忍了下来。
回到家里，他试探性地问哥哥对于外面的话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哥哥一边切菜，一边问道。
【就是大家觉得……我是笨蛋这件事。】
说是不在乎，真的亲口说出来，感觉还蛮难为情的。
哥哥笑了：【哪有这种事情，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小孩，别人怎么说都不管用。】
被夸奖了，他先是有点高兴，又想起那群乱嚼舌根的小鬼，禁不住在嘴里嘟哝：【可是，他们还说笨蛋的哥哥也是笨蛋。】
哥哥将切好的菜放在一边，边往锅里倒油，边转头问他，谁这么无聊。
孩子间的矛盾要在内部解决，不可以告诉大人，这好像是当时大家都默认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违反规定的人会被集体排斥，同时冠以各种类似，特务间谍报告精胆小鬼等等难听的绰号。
尤其是小男孩，在学校里和人发生冲突，甚至被人欺负了，都从来不屑于向老师家长报告。一方面是出于自尊，一方面是怕说完了再被爸妈打一顿。
但他没有那样的顾虑，毕竟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笨小孩，所以哥哥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该谁谁说了什么话，有一个算一个。
他的记忆力不差，他知道，哥哥更是如此。
他说完一遍，哥哥就问，没别的了？
【没别的了。】他回答。
于是，哥哥把切好的菜一起放进油锅里，刺啦一下，冒起的白烟迷了他的眼。
过了两天，他在学校再碰见那几个人，他们就不叫他笨蛋了，一个个蔫头耷脑的，就连眼神都清澈了几分。
当然，还是有人不服气：【呸，竟然跑去跟大人打小报告，还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听了也没什么感觉。
本来，他既非英雄也非好汉，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除此之外，就是哥哥的弟弟。
——也没有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