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时间的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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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雪跪在蒲团上，呆愣愣地盯着与她目光齐平的唯一一个牌位。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在一个昏暗狭小的房间里正和另一个人说着话，然后，她就醒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三个字：预知梦。
大概搞懂了情况，付雪这才有空去看一直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家伙。
他的话已接近尾声。
“大家都说……如果早知二夫人身体虚弱，二爷是断不会……要这个孩子的。”
“……”
”……”
祠堂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付子辛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她诉说，刚一抬头，却被面前满脸泪珠的人儿吓到了。
他习惯随身带着一张干净的手帕，可这会却怎么也没想起来。
他慌乱地将身体侧倾过去，骨节分明的大手捧着付雪的脸颊，用自己衣袖为她擦拭。
“阿雪，怎么哭了？”
他声音还有些沙哑，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哭的究竟是谁了。
付雪心里也不想哭的，可眼泪却止不住往外流，她回忆着付子辛说的每一句话，心脏就像被人用手揪住，难受到无法呼吸。
“我没有，没哭……”
她抽抽噎噎地拽着付子辛的衣角，嘴巴里的话语断断续续往外漏：“你、你这么好……呜呜……你不要这么想……呜呜呜呜……你很好，你很好！”
“大家都很爱你，你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好，好，我知道了，别哭，别哭……”
付子辛耐着性子，任由她将鼻涕眼泪抹在自己衣服上，抬手贴着她后背为她顺气。
“我们阿雪怎么忽然这么能哭啊。”
他小小的感慨了一句，语气满是轻松与调侃。
但被他这么安慰的人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她一把抹掉脸上的泪痕，一双眼睛瞪了老大盯着付子辛：“你答应我，会一直和我在一起。”
付子辛低头看着她，指腹蹭了蹭她花掉的眼妆。
他沉默着不说话。
这时候的他看起来还是很冷淡的，不过付雪也是鼓足了胆，她一把拍掉付子辛胡作非为的手，恶狠狠地威胁：“你快答应我！不然、不然我以后和四哥玩都不带你了！”
付子辛哑然失笑，这算什么奇怪的威胁方式。
他抬手揉了揉付雪软软的脑袋，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彼此的神情：“听说你要和二哥去看占星仪式？”
“啊？”付雪愣了一下，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哦，是哦……不去了不去了，我要在家陪着你。”
她不由分说的扒下付子辛的手臂抱在怀里：“三哥，我们出去玩吧~”
“？？？”
……
付子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卧病在床的这么点时间里，付子辛已经成功俘获了小妹的芳心。
那家伙情感一点都不外露，最开始来看小妹还是他先提出来的，要住在小妹周围的院子这事也是他先决定的！
但小妹为什么越过了他，反而和付子辛走的近了！明明想带她出去玩也是他先想到的！
他气呼呼地蹲在床上把自己裹成一团球。
苍旻来帮他上药的时候，就看见他一动不动得窝在被子里。
“过来上药了。”他端着药瓶子在板凳上坐下，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反应。
“付子乐，还想不想要你的腿了。”
苍旻拿起一个瓷瓶，向床上的一团东西砸过去。
“噗……“药瓶落在软软的被子上没有一点威力。
片刻后，付子乐闷闷不乐地哼出了声：“不擦，不擦……不就是腿吗，我又出不了门，还要腿干什么。”
听他这倍受打击的声音，苍旻立刻就明白了原因：“呦，吃你哥的醋了。觉得妹妹对你不好？不亲近你？”
“哼！”付子乐吹出一口气不说话。
“那就没办法了……哎，看来小姐特意为你做的梅花饼你也不想吃了，那干脆就由我……”
“你说什么！”付子乐都没等他说完，直接从被窝里探出脑袋，一眼就盯上了桌上放着的一小碟糕点。
苍旻拿起一块，将香气往鼻尖扇了扇：“啊，小姐出手，必是精品，这梅花饼可真香啊！”
“苍旻！”付子乐大叫一声，直接下地跑过来从他手上夺过吃食，“这是小妹给我的！你不能动。”
“你这小子，我照顾你这么多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也不知道用什么表示一下？”
他屈指敲在桌上，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给你放假，你自己去外面玩几天再回来。”付子乐坐在他对面，拿起糕点仔仔细细地看，只应付着苍旻一点都不走心。
于是苍旻一记暴栗敲在他脑门：“我又不是你的手下，你给我放有屁用，还不如把你的零花钱给我些。“
“啧！”付子乐瞪了他一眼，“回头给你行吧？”
“别忘就成，还可以分期付款。”他拍拍手，把托盘拿走，“那我先走了，记得擦药。”
付子乐再次敷衍一哼。
嘿嘿，小妹亲手做的糕点，为她做的糕点，嗯，真香~
……
“三哥！味道怎么样？”
付雪捧着脑袋坐在付子辛跟前，看着他吃下一块糕点。
“嗯，很甜。”他中肯地评价了一句，端起茶杯想冲冲味道，却见付雪又推过来几个盘子。
“那再尝尝这些~”
她眼睛亮亮的，实在让人不好拒绝。
付子辛不着痕迹地抿了下唇瓣，面上不动声色地道：“你喜欢甜食？”
“当然！”她笑了一声，“甜点谁不喜欢啊，而且多吃甜食，心情会变好呢。“
“嘿嘿，这可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三哥喜欢的话，以后我经常给你做给你吃！”
不等付子辛回话，就见她眼珠子转了一圈，摇着脑袋说：“嗯……三哥你房里的东西实在太单调了，我那有一瓶梅花，给你拿来当装饰好不好？”
“不用。”付子辛回得飞快，生怕她又不听自己说话，“我已经习惯了，你的东西自己留着就好。”
他将一个盘子推到付雪面前道：“你喜欢，就多吃点。”
付雪喜欢甜食，她方才说的那些，也都是用来转移自己注意力的，就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把送给三哥的糕点全吃完了。
可现在，三哥都已经主动和她分享了，她还有什么好等的？
“谢谢三哥。”她开开心心，脚上也没闲着，在桌子底下小幅度摇晃着，一看就心情很好。
“呃……”她鼓着的腮帮子忽然一顿。
付子辛正在奇怪，却见她忽然捂着嘴，很是难受的模样。
“怎么了？”他将茶杯推过去，怕她是被点心噎着了。
付雪也没怎么客气，拿过杯子一饮而尽，艰难地将甜点吞了进去，这才直接没吐出来。
“没事没事，只是好像一次吃得太多，有点反胃了。”
付子辛怔了片刻：“……嗯，以后注意莫要贪吃。”
“好！”付雪不觉有什么不对，笑着应下。
……
［皇宫——景晟殿］
这里距皇帝所在的紫和殿位置最近，但殿内侍卫极少，也只有在皇帝来时，才最有人气。
“爱卿，近来可好？”
屏风之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劳烦陛下挂念，臣很好。”
“前几日朕派十七去你府上赴宴……他说你们家的小女郎花容月貌，仪态端庄，傲气凛然，与你是十分相似啊。你得了这么一个小孙女，可真是你的福气。”
“陛下说的是，我付家几百年才出这么一个女娃娃，确实是臣几世的福气，这也是得了陛下您的庇佑啊。”
“哈哈哈，朕就爱听你说的话。只是……今年爱卿回府，膝下子孙满堂好不热闹，可朕却是孤家寡人，那些小子一个两个都不懂朕，只有爱卿你，最能察觉朕的心意啊……”
“臣家里那些小孩也都大了，不需臣了……陛下若不嫌弃，臣今年便留下罢。”
“此话当真！”皇帝大手一拍连连称好，“好，好啊！哈哈哈哈哈……只是，你孙女才刚归家，见不到爷爷，岂不是要伤了小孩的心？”
“臣的家是小家，陛下的国是大家，而陛下正是一家之长。家里有晚辈陪着长辈，宫里，有臣陪着陛下。我孙女亦是陛下的家人，定能理解的。”
……
“宫里来信了？”
付阳秋从案上抬起脑袋，拿过信件一字一句看了起来，越往下读，他的脸色就越发阴沉。
“……”
跟在他身边的老人见主子烧了信件却还念念不忘地坐在案边发愣，便小声问了一句：“爷，那信上写了什么？”
付阳秋望着猩红的灯芯，嘴唇蠕动，半响才找到声音：“传令吧，家主今年不回来了。”
……
今天是除夕，今一大早，灶房就忙了起来。炊烟袅袅，在京城的上空融在一起，向远处飘去。百家饭香，让游子思念起了家的味道。
付同尘常年奔走在外，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正经的京城菜了。
他带着一路商队，这些人都是他亲手招募，一起走南闯北的伙伴，他们大多都没有了家，这才有了每年同他一起在京城守岁的惯例。而那些不想回家的，偶尔也会加入进来。
卸了货物，亲自监督入库后，付同尘回了自己的小院。屋内热水滚滚冒着白烟，洗去了他一路的风尘仆仆。
他这身红装还是付家人送来的。衣襟斜边缝着一圈黑绒，袖口收紧加了单扣，黑色蹀躞以翡翠与金边装饰，长靴表面用金线勾勒貔貅貌，祈愿平安。大概是因为家里来了个小孩，赶制新衣的时候没敢把这貔貅放在衣裳上，怕吓到了她。
这新衣本应留到明日再穿，但他新年又不与付家人同过，自然今日就换上，等去了付家后，给几人看上一眼。
付同尘虽然也想快一些见到那小孩，但他不可能丢下兄弟们独自归家。
但那群人跟他那么久，对他家里的情况也有了解，一等他准备好要出门，就接连起哄把他送上了马车，亲自给送回付家去了。
螭虎收到大少爷会先回府的消息的时候还不相信。
他们家大少爷早早搬离府中，对付府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就算是要回，也应该回商爷的府邸。
直到一群人热热闹闹的把自家大少爷从马车上拽下来，他这才相信，这是真的！
“大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螭虎一声惊呼，震耳欲聋。
朔风虽然也已经派人通报了二爷，但府上本来就忙，这突然听见大少爷要直接回府，一时间还抽不出人手来出门迎接。
不过他又一想，二爷虽然来不及带人来，他们家小姐却可以呀！
果不其然，也不等大少爷亲自开门，付家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两双胞胎一左一右陪着一半低不高的姑娘，右侧的那位还正笑着和姑娘打趣，一抬头就撞见自家大哥，那表情简直精彩。
“大哥……”付子乐弱弱地喊了一声，怕他刚听见了自己嫌弃他黑的发言。
“大哥，欢迎。”付子辛没多少表情，只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付同尘对着两兄弟微微颔首，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那位陌生的少女身上。
她连自己胸膛都不到，这样近距离看着的时候，只能看见她插满发饰的脑袋。
付雪也没想到自己一开门就能撞到人。
她眨了眨眼，缓缓抬头，通过一层绒毛去观察付同尘的模样。
嗯……也没有付子乐刚才描述的那么黑嘛。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剑眉星目，立体深邃，整张脸看起来虽不出挑，但眉眼间的沧桑让他看起来十分沉稳可靠，重点是，他长得真的好高！比双胞胎还高！
她还没说什么，台阶下却爆发出无比响亮的口哨声。
啊？
她偏开脑袋，好奇地看向台阶下的人群。
那些人衣着相近，有男有女，刚才吹口哨声音最大的那个就是站在最前头牵着马的家伙。
见小姑娘看向自己，他十分接地气的向她挥手打着招呼。
“小姐你好，我是商队的小队长，也你哥哥的副手——卫喜。”
他嘴巴一咧，露出两颗虎牙，尖尖的很可爱。
“既然老大已经送到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伙计们！起轿！”
他嗓门很大，尾音拉的也长，还没断气呢，突然被自己身后一人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你是来搞笑的吗！拉着马车呢起什么轿！”
付同尘看他们俩这样闹，没什么大反应，好像早就习惯了。
反倒是付雪第一次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好呀，我是付雪，你们这么多人一起，要去哪啊？”
“呃……”打人的家伙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时，他们之中唯一的女性站了出来。
“害，还能去哪，大家伙都刚送完货，现在就想找个好点的酒楼一起聚聚呢。”
付雪一下就抓住了重点：“好点的酒楼？说的可是玲珑客？还是醉玲珑？”
“啊……“小弟们不约而同看向自己的大哥。
付同尘抬手按住付雪探出去的肩膀，把人掰正：“是玲珑客，包厢已经订好了。”
付雪回头来，不敢造次：“大哥也一起吗？我也想去……我还没去过呢。”
她眼里亮闪闪的，让人一点都没法拒绝。
付子辛眼神一闪，视线忽然落了过来。
付同尘本就是要和他们一起的，付雪愿意当然好，但他还是要再斟酌一下，付雪毕竟是付家的小姐，和一堆糙汉子一起去酒楼，实在没什么好的影响。
台阶下的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支支吾吾没有说话。
但卫喜的偏偏没想到这一层，举双手表示欢迎：“小姐能来，那我们肯定欢迎啊！哈哈哈哈！”
“……”
“那就一起吧。”见双胞胎并未反对，付同尘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