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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醒不来的梦(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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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月30日,中午起床骑电动车去医院时,突然觉得身边的一切都非常恶心。已经很久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了,我记得14岁那年,从学校放学回家,也是这样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那时我以为自己讨厌的是学校,是压抑且无趣的生活。我那时经常抱有幻想觉得等考上大学,工作挣钱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可现在我却随入了新一轮的‘恶心’中,更糟糕的是,我对未来已经没有幻想了。生活注定是一条越走越痛苦的路,无人可以幸免。

我不知道是抱有幻想再陷入失望的生活好一些还是从一开始就认清人生大道理但仍旧无可奈何地生活下去更好一些。我现在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这个世界太恶心了。

我突然想起抑郁症的早期症状:对周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对一切已不再抱有期待。如果现在有个人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会微笑着同他讲话,但我更想拿把刀捅他十几刀。如果真的得了抑郁症,我一定要带几个人一起死,才不会傻傻的白死。这个世界上可恨的人那么多,能带走一个算一个。

我缓缓想起,如果我真的死了,那些遗留下来的半成作品,该怎么办呢?

我总是喜欢尝试一些新想法——一个故事写个开头便再也没了后续,写至结尾的作品屈指可数。

也许这样它的价值会更大呢? 无聊的人们总算找到了乐子,开始研究我那些半成品,他们昼夜不休地讨论我接下来的作品思路,还会有人替我写一个结尾。

这讨论永远不会休止,因为永远没有标准答案,这正是它的魅力所在。然而,其实我也知道,更大的可能是我死就是死了。家人哭一哭、埋一埋,什么都不复存在。一想到此,我猛地一个转弯过马路,向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急驰……

2021年1月31日,爸爸特意从肖王给我带了两本有关专升本生理病理的书,大概是去年12月底带回来的,我却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翻开。之所以翻开是因为爸妈都在家里,被迫要做做样子。

我胡乱地翻着,非常想写东西。也只有这种时刻我才能体会到那些被我轻易放弃的时间有多么的珍贵。

在翻到253页的时候,两张票据以及一张带照片的准考证掉了下来。我俯身拾起,发现准考证上有相当年轻的爸爸的照片,时间是1998年3月。在心里默算,是25岁的爸爸。照我这个20岁自称‘老头子’的标准,25岁已经超级老了。我感到相当不可思议,还有5年,我就要和照片上的爸爸同岁。

照片上的他相当稚嫩,留着三分的长头发,看上去比20岁的我还年轻。也可能是照相机的问题,把脸上的不明物质都掩盖了。

25岁的爸爸相当帅气,标准的瓜子脸,一直被诟病的小眼睛也显得无关紧要了。他在照片里笑的很开心,那是相当标准的,少年的微笑。连拍准考证都笑得如此灿烂的少年,到底经历了什么,脸上才会布满了沟壑,笑容不再呢?现在爸爸也笑,但更多的是对某件事的嘲讽。

我翻见到书的最后一页,发现初次印刷是1978年,

1995年第7版印刷。也就是说这本书算半个古董了,我恍若隔世,三百年后,如今眼前的一切,皆是古董。

两张纸票,一张是看不懂的收款单,另一张是2003年12月27日信阳到郑州的火车,无座,40元5角。 ‘无座’两个字在我的心里轻轻地打了个转,03年,爸爸30岁;12月,岂不是‘非典’正严重的时期?他却坐着无座火车,前往郑州,不用想我也知道他一定是去郑州打工了。

从郑州到信阳,我坐过一次无座,3小时22分,我站了整整一路。我19岁,耳机里放着音乐,背着个小书包,我至今还记得那种感觉有多不舒服。

我仿佛看见30岁的爸爸带着大包小包,穿着笨重的棉衣,与一群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糙汉子挤在一起。他所听的,不是舒缓的音乐,而是各地人的污言秽语。

他心里所想的不是下了火车回家大吃一顿,而是要如何面对即将见到的老板,穿哪件衣服,说什么样的话。他不得不这样,没有退路;家里有个3岁的儿子,未来的一切都没有着落。什么理想啊,未来啊,重要吗?可以幻想一下,但好远,好难。

我记得爸爸曾经对我说过:“你刚出生时,抱着你,你尿在我手上,我就想,你长大了怎么办?不能总住这种连厕所都没有的瓦房里啊!”那是11岁买现在居住的这套房子时的一个夜晚,很热的夏天,爸爸和我铺个破旧的席子躺在尚未装修过的客厅里。他后来又补充一句:“这个房子厕所小,你总是抱怨,但是,够了。”

2003年,他那年已经30岁了,一无所有,老婆孩子住在丈母娘家的老房子里。站在一摇一晃的老绿皮车厢里,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怎么可以,背负这种压力而不垮掉呢?谁允许他如此坚强?

反观20岁的我,整天嚷着自己一无是处,一无所有。羡慕别人家钱多,拆迁赔的房子多。大人稍微讲一下过去的不易就瘪着嘴冷嘲热讽:“时代不一样啦,几百年前人连40多都活不到,感冒还能要命呢!”有些事情不需要别人讲给你听,而是要靠自己去‘悟’。

如果情景互换,我现在有了老婆和3岁的儿子,他们住在乡下连厕所都没有的瓦房里,我会怎么办?20岁,去拼啊,那么年轻,去闯啊,未来都是你的!算了吧,别骗我了,恐怕我会从最高的楼上跳下去。

世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看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在绝境中自强不息,在黑夜里盛放出美丽的花朵,在冰雪中保持热诚之心,这就是伟大的定义。

与之相比,20岁的我起点已经很高了。我知道自己一定又是‘3分钟的感动’我知道这一点。我间接性的自我感动一直可以的。

妈妈走了进来,我把爸爸年轻的照片拿给她看,她捂嘴大笑:“跟个流氓一样!”“你一直说看上我爸自己很吃亏,看这帅气的脸庞,你是认真的吗?”

“在你心里他是第一帅?” “我俩,五五开吧…”

2021年2月1日,“你想太多了,你只是去当司机的!”小姨皱着眉头,搞笑地撇撇嘴。

今天晚上,听说要下雨,我骑着电动车急速冲刺回家…好吧,我不想过于虚伪,这一切的起因是因为中午姥姥告诉了我一个消息:“晚上我要去你奶奶那送节礼,你陪我一块去吧。” “哪个奶奶?”

“就是我说把她孙女介绍给你的那个,你不天天嚷着找老婆咩,晚上一块去看看。”

“真的假的?人家减肥还没成功啦,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男,突然感到好害羞呢!呵呵…”这种纠结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真的吗?我真要去?”可能是被问烦了,一家人群起‘围攻’我。

“你想太多了,只是见个面认识一下!”“同意就搞不同意拉倒,你条件这么好还愁找老婆啊?”

哎哟,我是真的佩服她们的迷之自信。出门看看吧,大清亡了!现在谁家里的条件不秒杀我们?卖猪饲料的都有五,六套房子呢!

‘不能表现的太重视这件事情,不然只会更加惹人厌烦。’有过大多类似的经验,于是我缩在小沙发上,一言不发,心却早已翱翔在各个地方。

晚上7点半,外面还下着小雨,姥姥一声令下,我们就出发了。我小心翼翼地骑着电动车,带着姥姥来到了一个家属院。整个院内没有路灯,在夜幕以及雨幕的笼罩下,气氛格外阴森。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不好的词汇,万一我与女孩喜结连理……

刚进院门,姥姥就扯着嗓子大喊:“嫂儿,嫂儿!”喊的我头皮发麻,这就是典型的老年人社交吗?她终于想起来掏出电话,很快从第一个楼洞里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中年男子,‘莫非这就是老丈人?’我们摸黑上了五楼,忽然想起脸上还带着口罩,于是赶紧把口罩摘下来,方便他们欣赏我的盛世美颜。为了留个好印象,我一直照顾着身边的姥姥,叮嘱她要慢一点。

走进一个不太明亮的房子里,客厅不大,一台电视机亮着,一个老人坐在椅子上,我连忙走过去喊了声:“爷爷好!”

我的余光第一时间注意到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孩,她象征性的站起来一下,又很快坐下,低头玩着手机。我有些尴尬地坐在一旁,幸好中间隔着姥姥。我偷偷瞄了她一眼,却只简单的看见了侧脸,恨自己竟然忘了带眼镜。

女孩爸爸与我简单的聊了几句,我自认为回答的还算不错,至少没有暴露自己的本性。几分钟后,姥姥起身要走,那女孩还在玩手机,见我们要走,只是起身示意了一下。

她的奶奶和爸爸一直送我们到楼下,外面还在下雨;我假装去骑电动车,两位老人站在黑暗的楼道里小声嘀咕着什么。

“怎么样?”回程的路上,姥姥笑着问我。 “这也太爱玩手机了吧!”我小声说了一句,心里想的却是:‘管那么多干嘛!有个女朋友不就行啦?’

回到家里,我故意避免谈论这件事情;却总有种欲盖弥章的味道,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2021年2月2日,中午从医院回家,我被这件事搅的心神不宁,姥姥突然告诉我:“人家奶打电话了,说是女孩太小,等两年再谈。”

我简单的回了句“哦”,躺回床上怅然若失。今天上午的所有幻想都成为了泡沫与笑话,我幻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约会,幻想我在那种场景说什么话,送什么礼物。

午睡醒来,与爸爸约定好了去看新房子,便请了下午的假。姥姥带着满脸奇怪的笑容向我走来。“瑞,我骗你的,她奶没说过那话,一会就要过来送礼,你赶快回避一下。” “怎么回事?”我怀疑自己没睡醒,揉了揉脑袋。

“是我不想让你谈太早,故意说的那话。”姥姥又解释了一遍。

“行。”我翻身下床,以最快的速度骑上电动车,准备去与爸爸会合,没想到在大门口还是她们撞到了一起,“哟,奶奶,你来啦?”我偷偷瞥着站在一旁的女孩,好高的个子,戴着口罩,只觉得眼睛好大。

“啊,去上班啊孩?” “是…是的。”我不喜欢别人说我去上班,因为我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实习生。

“啊,奶奶,我帮你提吧!”我注意到她们提了饮料。

“不误你上班?” “不耽误。”我提着饮料,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与平时拈轻怕重,无时无刻不在害怕猝死的我迥然不同,看来力气这玩意真的和人的意志有关。

“我帮你提吧?”我走到女孩身后轻声问她,现在就算让我提十件都没有问题。她怯怯地望了我一眼,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我们的手有一秒钟的触碰,很遗憾她的手也算不上好看。‘为什么我这双从未保养过的手如此丝滑呢?’

还没想出一个完美的答案,我便一口气上了5楼,冲着前来开门的姥姥不停地挤眉弄眼。转身下楼,对姗姗来迟的二人道别,飞奔而去。

‘女孩愿意亲自上门,说明对我不讨厌,这事有戏!’我蹦蹦跳跳地骑上电动车,准备过两小时给姥姥打电话问一下情况。

按照爸爸的指示,我竟成功地找到了与他会合的地点;大哥拿着小本子站在爸爸身边。“大哥!”我僵硬地喊了一声,有种拜把子的即视感。

房子还未经装修,设计风格看上去也并不新鲜,我摩擦着墙上干燥的水泥,‘就这玩意也值一百多万?’中国人果真疯狂,丧心病狂!

给我10万块,我自费出书,赌一把,成功了直接改变命运,不比房子香?房子对中年人而言是稳定,对于年轻人而言简直就是枷锁!你认命了,相信自己这辈子就是个一个月几千块的普通人,背个房贷,一辈子就差不多了。真他妈恨人,真他妈可笑!中国的高房价与中国人的心理问题有很大的关系,谁都知道这些,可谁都改变不了。‘我房子是贵,可我求你买了吗?您请便!’

“这房子怎么样?”爸爸问我,光顾着抱怨,竟忘了最重要的事。

“不错,很好。”我一边应付着一边装模作样的看起了房子,4个卧室,每个卧室都有一个凹形窗台,看上去很舒适。主卧附带一个卫生间,很合我的口味。

把这房子的房产证弄到手,转手一卖,挑个100平的一个人住完全足够,剩下的几十万拿去出书!好主意,perfect!

“给你结婚用的。”爸爸双手背后,成就感显露无遗。我一边随口答应一边继续坚守自己的老想法:‘结婚?下辈子的事?成功了就找个愿意无性婚姻的人,不成功就单身一辈子,不祸害人家。’

站在主卧,我突然想起了刚才那双怯怯的眼睛,一股暖流配合墙外通透的风,缓缓流过我的心口。我想起妈妈教我的气功:‘想像一道热气从头顶流遍气身,再汇聚到心脏…’我很想现在做一遍,可情况不允许,只好粗糙地想到:如果刚才的那个女孩愿意的话,为什么不能结婚呢?住在这里,过一种安定的生活。也许我该好好地学口腔,学个一技之长,让我爱的人永远也不会挨饿。写作实在是太缥缈了,别说一万张嘴有一万种说法,就是一张嘴也有一万种说法。我至今仍未搞清楚,写作于我而言究竟算是梦想,还是只是有兴趣的职业,或是介乎两者之间的东西。梦想大概是你拼尽全力,付出什么都在所不惜的东西,而职业只是生活下去的手段。它与个人利益相辅相成,却不必为此放弃过多的东西。

看完房子,他们去羊山一家亲戚开的家庭餐馆里吃饭,几人在一起打牌,我则无聊的坐在一旁。思绪太过混乱,便找不知道该喊什么的老板娘借了支笔,趴在桌子上写东西。心则完全游离于写作之外,逃离这座房间,飞何不知名的远方。那里有什么?我看不确切,只能凭大概的轮廓去猜测。有什么东西被突然拉近,像早就做好准备的镜头。

写了些不明所以的文字,我终于按捺不住,走出门外,准备沿附近转一圈。主要的目的当然不止于此,我插上耳机,给姥姥打了个电话:“喂,咋样了?”我能

听见自己的心跳,却不再担心即将猝死。

“人家把微信给你了,她奶说你是男孩,让你主动加人家微信,说第一句话。”妹妹在一旁不断的鬼叫,我则比想象中的平静许多,停下脚步,想着昙花一现的事情。

“让你妹把她微信发给你。” “好!”我挂断电话,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今天是2月2号,还有一个月零五天,那一天就要来临了。也许还没有这么久,2月是个短月。微信推荐发了过来,一个卡通头像,我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添加,而是沿着人行道路走了很远

才2月份,夕阳却美的无可挑剔。太阳是希望,夕阳则是象征,象征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最近新开的万达超市,人流量与刚开业时相比下降了不少。下台阶时不小心崴了脚,活动了几下继续往前走,发现一排特别考究的房子,被年轻门卫拦了下来。 “这里不让进吗?”我朝他身后扫了一眼。

“这里是政府!”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忽然觉得自己像游离俗世之外的人,心里有短暂的得意。

红绿灯多的吓人,且每一个时间都很长。一辆崭新的公交车从我面前驶过,很长的公交年,上面弄的不知道是哪个洗发液的广告。

我走了很久,始终没有思考核心问题。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好了准备,我想认真一点,去寻找传说中的‘责任感’。但很快,我又被某种坚硬的东西挡了回来。我依旧是那个不愿负责任,渴望自由,谈恋爱抱有巨大目的的20岁少年。

‘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分手的。’‘不能谈写作。’‘不能因为她影响情绪。’我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树枝下,几秒钟便想完了这三句话,这是我给自己定的准则,无论如何都不准越界。

想清楚了这些,天空忽然暗了下来,路灯有节奏的一排排亮起。来住的汽车也都亮起了车灯,急促地按着喇叭。

我添加了她的微信,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忽然觉得嘴里异常干涩,却又无可奈何。几分钟后,她回复了我,只说了自己的名字,相当简短的回复。

‘抱歉,这么晚才加你,我刚从医院回来,不能玩手机。’又过了几分钟她再次回复:‘理解。’‘ 没事可以找我聊天。’‘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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