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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底马撒宣慰司信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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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什么?”信绍步问。

“前年,思任法败走后,明军缴获大量粮食,尤其是稻谷。我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还奇怪他准备的粮食有点太多了。”申式南道:“你这么一说,我知道那些粮食是准备干什么用的了。”

“没错。当时,底兀剌宣慰司和底马撒宣慰司都有人去投奔他。”信绍步道:“底马撒头目哈喇安得蛮找到我,想借道大古剌,从我们的西边北上孟养。”

“你不怕他的人假意借道,然后把你老巢端了?”申式南有些玩味地看着信绍步,他当然知道信绍步不会那么傻,还是故意这么说。

“好人,你不用激我,我也会跟你说的。”信绍步轻轻捶了下他:“今晚之事,我一点也不会后悔。如果我今晚没来,可能永远不会知道,真心对我们大古剌好的,竟然是你,一个从九千里外来到我大古剌的巡抚。”

心思被人看破,申式南有点不好意思。但他也明白了信绍步的意思,信绍步藏在锦被里,偷听到了申式南与苏苏等人的谈话,知道了申式南是真心想要帮大古剌发展起来。

如果不是这无意中的巧合,信绍步可能还是信不过明军,信不过申式南。

知道了申式南的真实想法,两人又坦诚相见之后,再无芥蒂。

信绍步继续道:“哈喇安得蛮拿出诚意,给我送来了他们挖到的金子,还有珍珠、海贝、珊瑚树和徒良(榴莲)等等。哈喇安得蛮原来的名字叫哈喇得冷,哈喇是他家门前海里能吃的东西,安得蛮是他家后面的山名,如今要离开从小生长的地方了,就改名叫哈喇安得蛮。”

“嗯,改名表明是真心要远走。”申式南附和道。

“所以,看在他诚心诚意的份上,我同意了。他们要走的有一万人,我说分五次走,哈喇安得蛮说分三次吧,第二批人走出大古剌,我就可以去接收他的地盘和留下的人。”

“都是孟人,问题倒是不大。”申式南道。

“其实,哈喇安得蛮不算是孟人。”信绍步道:“他跟我说过——他当时话很多——他说他家祖上是生蒲人(蒲蛮人的一支,即后来的佤族),生活在永昌府(今云南保山市),后来搬到木邦司(今缅北腊戌),娶了孟人。”

“木邦司孟人少,又靠近缅甸司,缅人那时候很少跟外族通婚,不管克伦人,还是孟人,都被缅人杀掉的杀掉,赶走的赶走。哈喇安得蛮的祖先这才被迫搬到摆古东南,渐渐地,他们发展起来后,就自称底马撒人。”

信绍步接着道:“直到后来,大明天皇帝派来使者,头一年给大古剌颁发了信符,第二年给底马撒人也颁发了信符,我们就都成了大明的宣慰司。”

“嗯,那应该是永乐年间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申式南问。

“大部分是哈喇安得蛮告诉我的,他还给我看过他祖先传下来的信符,跟我们大古剌的信符是一样的。大古剌的信符左上角写的是永乐四年,底马撒的信符是永乐五年。”信绍步道:“还有一些,是听摆古译馆的人说的。我的官话主要是跟他们学的。”

(注:永乐五年颁发的底马撒宣慰司信符,于20世纪初在阿萨姆被发现,成为出土文物。图片可参见中山大学历史学系博士研究生谢信业的论文《明代初期古剌诸土司地望问题新探》,该文发表于《历史地理研究》2023年第2期。)

申式南点点头,这些事他知道。永乐年间,朝廷设四夷馆,专门翻译外族文字,教授外族语言。同样的,其他国也设有专门翻译汉文的译馆,包括一些藩属国,比如暹罗等。

“这么说,哈喇安得蛮把信符也带走了?”申式南问。

信绍步想了想,道:“他给我看过之后,郑重地收了起来。他很重视,带走的可能性很大。”

申式南想想也是,不然留给谁呢?

“我听你的意思,是底马撒人内部很有问题?”申式南问。

“底马撒人主要的孟人,他们为什么要自称底马撒人?”信绍步道:“底马撒在我们的话里,意思是大江之子。大江是指滚弄江,我们叫萨尔温江。他们的祖先最早生活在萨尔温江上游,他们则生活在下游,一百多年下来,底马撒人不停地跟外族通婚,除了孟人,还有汉人、傣人、缅人、克伦人、若开人和暹罗人等等。”

申式南不说话了,这个话题对有些族裔来说,有些敏感。

兴许是夜间有点冷,信绍步抓了一件申式南的上衣披在身上,道:“因此,他们自称底马撒人,对谁都好听。平时还好,可一旦争夺头目,各族人都只会支持自己的族人。就拿哈喇安得蛮来说,他虽然是孟人,可祖上有永昌府的汉人,有木邦司的傣人。”

“其实,大古剌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孟人也跟外族通婚,汉人就有不少。你那个朋友,说起来跟我算是亲戚。”信绍步表情古怪。

“谁?哪个朋友?”申式南有点懵。

“林美元。有好多福建来的人,在我们这里结婚生子。你没发现,我跟你们汉人有点像么?”信绍步有些嗔恼,轻推了一下申式南。

申式南一拍额头:“我就说呢!先前就感觉你这眉眼,这脸,还有这高挑的身段,有点似曾相识。”

“我外公是林美元奶奶的弟弟。”信绍步白了他一眼。

不管怎样,申式南总算是搞清楚何银屏带来的消息的来龙去脉了。

申式南上任之初,迫在眉睫的是思任法又一次拮据孟养司,与明军隔江对峙的问题。因此,何银屏亲自率领一个总旗的踏白军,深入孟养腹地打探消息。

思任法被擒遭囚之后,何银屏留下一部分人继续在孟养打探消息,开始收拢人马,准备到阿瓦与申式南会合。

可突然间发现大批年富力强的底马撒人异动,为了查清真相,她只好再次带人追踪底马撒人,直到底马撒人分别在今天的阿萨姆和曼尼普尔一带定居下来。

确认了底马撒人不会牵涉和危及孟养之后,何银屏风尘仆仆追赶铁鹰卫和宣化军,昨天入夜后才找到申式南的中军帐。

何银屏这些年不是跟着唐赛儿学兵法,就是跟着申式南辗转上万里打探消息,根本没时间谈婚论嫁,谈情说爱。

人困马乏的何银屏,带着小股怨气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毕竟,这是宣化军大营,她再也不用睡觉也提心吊胆。

昨夜她出中军帐后,那个自称罗喜财的男子,见她要走出宣化军营地,小跑着拉住她:“你走路都打飘了,还要去哪?”

何银屏没说话,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看你这一身,肯定是累了。”罗喜财柔声道:“不管还有什么事,先睡一觉再说。”

何银屏还是没说话,任由这个男子拽着她衣角。不远处火把的照映下,何银屏有些灰扑扑的脸上微微动容。

“我叫罗喜财。”他终于放开她的衣角:“你大老远地来,是不是没地方歇息?这样,你到我的军帐歇一晚。放心,我是单人军帐。我等下找苏苏挤一挤。”

见何银屏没有拒绝,又似有意动。罗喜财索性霸道起来:“走吧走吧。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来热水,再给你整点吃的来。”

说着不由分说地拽了拽何银屏衣角。他之前放手,是避免接下去要说的话,让人觉得是强人所难。这会儿人家不拒绝,就不再有顾虑。

何银屏点点头,默默跟着他走了。整个过程,她一句话没说,但心里已有暖意升起。

何银屏醒来后,不由再次打量起这个不算很大的军帐。她原以为,男人的军帐肯定是杂乱且臭气熏天,哪知帐内竟然整整齐齐,还有两瓶鲜花,花香袭人。

这时,她感觉到门口有个人影,稍微收拾后,走近门口,问:“谁?”

“小姐,我叫阿辛,我是罗副使叫来伺候你洗漱更衣的。”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何银屏怔住。这十几年来,她一直像个男子一样,起床就一个人冷水洗脸,然后练武,读书,或者直接出门办差,何时被人这样关心过,伺候过?

想了想,她道了一声:“进来吧。”

门外的阿辛应了一声:“是。”然后掀开帐门,手捧汉人服饰走了进来。

看了看阿辛手上的衣物,何银屏问:“等了多久了?”

“罗副使是天亮就找到我的。”阿辛很聪明,没有直接回答等了多久。

阿辛放下衣物,又转身到门口提了一只箱子进来。箱子四四方方,长约一尺。

“那是什么?”何银屏看了眼箱子问。

“是罗副使从宫里借来的妆奁。”阿辛道。

“宫里?”何银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勃固王宫?”

阿辛吓得急忙跪下:“奴婢知错,请小姐恕罪。是宣慰司官署,奴婢不小心说错了。”

“起来吧。何罪之有,叫一声王宫而已,难道你我还能造反不成?”何银屏道。

尽管是刚到摆古,可何银屏的踏白军岂是吃闲饭的?云南诸司的情况,申式南早就跟她一一讲过。她亲自去追踪底马撒人,翻越大山去了勐顿孙罕(今阿萨姆),导致踏白军在八百大甸和大古剌刺探到的消息不是很如意,可大致情况还是了解的。

大明立国之前,孟人首领伐丽流就已经建立王国,自称勃固王国,但大明的文书,却是写成摆古王国或白古王国。

成为大古剌宣慰司后,历任首领世袭宣慰使,名义上不再称王。可当时到处在打仗,朝廷派来的流官没能到任,大古剌宣慰使实际上没有流官。

没有流官,就没有宣化,百姓按之前的习惯,依旧称呼宣慰使司官署为王宫。

王宫该有的一切,也一样不少。各司归化大明的问题,是巡抚大人的事,何银屏不想操心,也操心不了。那不是她擅长的。

何银屏梳洗完毕,穿上汉人衣服,背插双剑走出军帐时,已经是辰时末。

就在她想要找申式南时,花醉已经先一步找到她,说是宣慰使在勃固公馆设宴,邀请何小姐到。

这都快巳时了,还设宴?再说,何银屏也不喜欢那些穷奢极欲的宴会。

花醉看出了她的为难,笑道:“实际上是申大人请你去的。那宣慰使,木偶罢了。”

两人此刻还不知道,宣慰使不但是木偶,还是巡抚大人白捡的儿子。

“勃固公馆是什么地方?为何取这么个名字?”何银屏问。她与花醉相识已久,相互间没有避讳。

“《礼》注曰:公馆,君之舍也。”花醉笑道:“申大人说的时候,我听了一耳。就是原来的勃固王宫。”

“舍?那办差公事要去哪?”何银屏问。她学过兵法,读过很多书,自然知道“舍”是指居所。王宫跟皇宫一样,是公事居所一体。

花醉说的没错。勃固公馆的叫法,是申式南与信绍步做了晨起运动后的决定,目的就是要公私分开。

信绍步脸色桃红,自是没有异议,但还问了一句:“为何不叫摆古?”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摆古不吉利。”随即,申式南又高深莫测道笑了笑:“还是勃固好,这样你才幸福!”

“喏……那边,正在量地呢,大人说是宣慰使司官署要另起。”花醉指了指不远处。此时,两人已经走出宣化军大营。

“那边呢?怎么也……像是在扎营。”何银屏指着相反的方向问。

“是在扎营。大人一早下的令,另起一座营地,要求今晚就能踏实住人。”花醉道。

勃固公馆巳时才设宴,自然是因为申式南与信绍步夜晚两度缠绵后,又做了两遍晨起运动。

参加宴会的,包括了宣化军和频耶伐流的高级官员。铁鹰卫以礼乐卫的名义,驻扎在城外山下,申式南也派人请来了高羊儿等人,扮作申式南的侍卫入场。

众人都奇怪,哪有上午设宴的?何况,我们这都刚吃过早膳呢。但没人敢表示不满。

除了何银屏和申式南三人外,其他人都只是蜻蜓点水地吃了点。

吃饱喝足,信绍步和申式南分别宣布命令。

信绍步的命令是:今日酉时起,十五到三十五岁的女子停止一切活计,沐浴更衣后,到宣化军隔壁新营地为族人留种,第二天领取三升米和三十文钱。

申式南的命令是:今日酉时起,宣化军全体沐浴更衣;戌时起,轮流移驻隔壁新营地,为盟友孟人播种。

播种第三天,负责发米发钱的罗喜财捶着腰进军帐时,看到何银屏在把玩双剑,他吓得后退一步:“你……你要什么?”

“那晚住你这里,我双剑不是忘拿了么?”何银屏猛地朝罗喜财挥来一剑,剑鞘抵住罗喜财琵琶骨,笑道:“今天想起,就来取回。”

罗喜财眼皮上翻,想了想,轻轻推开剑鞘,扭了扭腰,淡淡笑道:“哦,我还以为是田螺仙子下凡来眷顾我了呢。”

他明明记得,那天勃固公馆出来后,何银屏拔剑斩了公馆花径旁的两棵小树,还大骂:“简直厚颜无耻!王朗都没你们无耻!”

这叫忘了双剑?那勃固公馆的小树你是徒手斩断的啊?

何银屏收回长剑,一脸鄙夷笑道:“人家腰酸是播种播的,你不过才发了三天钱米,就腰酸了?看来是不行啊。”

罗喜财慢慢走近何银屏,从她手里拿过双剑,随手一扔,单手一把搂住她的腰:“行不行的,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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