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徐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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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奴奔至延寿坊时，竟见薛宅前门已然大开。
门外好些医官郎中纷纷下了马车，直直奔进了府中，又见好些宫中的太医摇头叹气，走出了门来。
薛宅的正院之中，一个老汉正蹲坐在门口的石阶之上。
“他上月便下不来床了，一直往长安这边指，我便送他来了。”老汉说着，抹了抹脸上的泪。
竹雨将新来的医官们送出了门，便又引雀奴进了偏厅。
偏厅之中，薛辰愈正面色哀戚地望着床上的人。
“徐伯，现在可觉得还好些？”他轻声问道。
徐伯直直地盯着薛辰愈，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字都说不出来。
雀奴连忙拔下了头上骨簪，交在了师父的手中。
薛辰愈摆了摆手，“即便用了这个，他也无法与我开口。”
“师父，我请了大安国寺住持空静法师过来，或许他有办法。”
雀奴说着，将空静法师引至了徐伯的身旁。
薛辰愈连忙转身，向空静法师颔首致谢。
空静法师上前，将一枚药丸塞入徐伯口中，手掌在徐伯胸口轻轻抚按。
半晌之后，徐伯两边的眼角，缓缓流下了泪来。
“如何？”
雀奴双眼钉在了徐伯的口眼之上，焦急问道。
空静法师垂下眼睛，示意雀奴稍候。
众人等了良久，见到徐伯的喉结微微颤动，不禁大喜。
“辰愈，”徐伯竟然真的开了口，轻轻唤着薛辰愈。
薛辰愈长吁一口气，紧紧地握住了徐伯的手。
“那太子之母沈氏，当年由你师父陆天师所救。”徐伯吃力地说。
薛辰愈眼眶已湿，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天师将她托付于我，我便带她在咱们潜山舍中住了一日。后来安史叛军追上潜山，我带着她辗转奔波。实是能力不济，无法护她周全。”
徐伯断断续续地说着，直到开始不断咳嗽。
“倾巢之下，并无完卵，当时的天下，哪有安全之地？”薛辰愈摇头说着，听见屋外来人，忙询问似地望向了竹雨。
竹雨忙开门出去，竟见太子被众人簇拥着来到了院中。
窦公公为太子端了一把太师椅，太子手中握着一只茶盏，坐在椅子中，凝神静听着屋内的动静。
“当时驻守潼关的哥舒翰将军手握重兵，风骨铮铮，我觉得将沈氏托付于他本是最妥帖不过了……”
徐伯喘了喘气说着，不禁更加泪如泉涌。
“是了，当时情境之下，哥舒将军自是最值得仰仗的。”
薛辰愈垂眼说时，心中已有了答案。
“哪知他被那昏聩的玄宗皇帝逼迫着强要出兵，潼关一败，守节而死。”
说到此处，徐伯大哭不止。
“我无法向陆天师交待，只能饮药自尽，谁知天师却拼力救我，我仅变为一哑人。”
“知道了，徐伯，不必再说了，都知道了。”薛辰愈的脸上已然满是泪水。
徐伯也悲戚至极，挣扎着吐出了最后一句话，“沈氏终究，下落不明。”
太子在院中听见这句话，愤然将茶盏扔到了窦公公手里，拂袖站起。
厅内厅外，均是久久的安静。
“雀奴，”薛辰愈轻轻抚着徐伯的眼睛，“替我去送送太子殿下。”
雀奴转脸望向院中，天色已暗，太子的双眼之中，映着厅中烛光，忽明忽暗。
“我母亲可是当真殁于潼关？”太子捉住着雀奴的手臂，仍旧不甘心地问道。
“或是随哥舒将军殁于潼关，或是被叛军所俘。”雀奴只觉恍然，拭了拭脸上的泪。
她总觉心中憋闷，浑浑噩噩地将太子送至了薛宅之外，呆呆目送着太子上了车驾。
“你是随我回去，还是在这里陪辰愈几日？”太子掀开车帘，向雀奴问道。
雀奴正待回答，却见太子双眼一抬，望向了别处。
“薛平将军，你此时来这里，是有何事？”太子问道。
雀奴听见薛平二字，不禁大吃一惊，她暗自平复了良久，方才转眼，凄然望向了身后。
夜色之下，薛平的脸被皇宫中金吾卫们手中举着的火把，映得明暗闪烁。雀奴的眼前泪雾萦绕，也并不能将他瞧得清晰。但薛平那个令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扔将雀奴震得一晃。
竹雨知晓雀奴心境，连忙奔上前去，将雀奴小心扶住。
“禀太子殿下，我来寻我堂兄薛辰愈大人。”薛平泰然自若地行礼说道。
“他今日心情不佳，你速去速回吧！”太子说完，便又转过脸来，询问似地望向了雀奴。
“我随父王回宫。”雀奴说罢，便去太子的马车之后寻马。
“公主请留步。”薛平突然上前了一步。
雀奴背对着薛平，有些迟疑地停下脚步，等着薛平继续说话。
薛平却并未再发一言。
“吾儿不然，来我的车上。”太子的声音从马车之中传了出来。
雀奴只觉与太子相对，似是更让自己烦恼一般，忙又改了主意。
“父王，徐伯之事，暂且未完，我先随师父留在这边几日。”雀奴说道。
“也好，只是，你与薛平，应没有什么好多说的。天地之间，好男儿多得是，父王总会为你挑一位令你满意的驸马。”
太子说罢，便由金吾卫们护送着离去。
雀奴背对着薛平转身，便要回到薛宅之中，却被薛平追到身前，拦住了去路。
雀奴心中酸楚，却并不敢抬眼去瞧薛平。
她这几日，伤心伤神之事已经足够多了，此时再遇薛平，已然早已压抑不住难过的心情，眼泪扑簌簌地便往下落。
薛平垂眼去瞧她，也觉心下怅然，既想上前将她揽在怀里，又碍于自己如今的身份，不敢离她再近。
“进来吧！”雀奴低下头来，望着自己的脚尖说道。
薛宅中的小仆们都去料理徐伯之事了，雀奴所住的独院之中，漆黑一片，寂静无人。
“你等我去寻个火折子。”雀奴停下脚步，对着跟在她后面的高大身影说道。
薛平也停下了脚步，未发一言。
雀奴之前并不住在这里，四处翻了半天，仍寻不见火折子。
雀奴沉默了半晌，叹了一口气，“这位将军，火折子我寻不到，屋里有些黑，不然，我们就站在这里说吧。”
“在下冒昧，向公主讨口茶。”薛平的声音冷冷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