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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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敲门声中，慧欣立刻收回记忆，调整失神的表情，戴上眼镜“请进。”
助理杨光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刚步入社会，非常努力的工作，像极了曾经的慧欣。
慧欣看到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夏经理，这是这个月公司的人力支出成本，请您审核签字。”小杨双脚并拢，微微弓腰，双手恭敬的递上了文件。
慧欣喜欢她这样懂礼貌，年轻一辈的实习生中，这是最谦卑识礼的。
当初20个实习生在部门轮岗，慧欣常在各个部门内对实习生做工作观察评定，几次细节观察，终究确定了小杨这个助理。
“放这里吧，我看一下，一会儿好了叫你。”慧欣收下文件，抬眼说。
小杨微笑回：“好的，一会儿好了我就来拿。”转身出门，随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慧欣看着小杨随手关上的门，嘴角浅浅的笑，认真工作又懂事的孩子真好……
曾经，她就是这样懂事。
若是她还在，现在该会是在过怎样的日子呢？
心里一下子空了一拍。
……
慧欣毕业后原本想远离原生家庭，在跨省的城市找一份工作。
可世事往往就是这么阴差阳错。
投出了无数的简历，参加了一场场面试。
在对自己即将失去信心，开始躺在宿舍的床上怀疑人生时，她接到了一个大企业的第三轮面试通知。
“您好，是夏慧欣吗？我是崇市某某股份有限公司，很高兴通知您进入了我公司文职类第二轮面试，现在通知您于三日后的上午九点参加崇市总公司的第三轮面试……”
挂下电话的她不禁给了自己一个苦笑：“难道，终究逃不开回崇市的命运吗？”
面试后不多久，慧欣就接到了这家企业的offer，经过入职培训、半年轮岗，终于通过了实习评定。
从进公司第一天起，慧欣每天一心想着努力努力，转正转正。
所有人生的规划如同只有工作。
经过不断努力，终于在通过实习评定后，被定在了人事行政部做文员，之后就是每天早出晚归各种纷杂的事情。
她总拿着纸笔，跟在部门师傅背后多问多学多记，每天都努力的做好每一件事，事事都希望做到最好。
渐渐不觉，自那次为刘晔决定毕业后结婚的争吵，已经过了三年多了。
慧欣当时只想着她们最终抛弃了彼此，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而刘晔也仿佛知道：她毕业就结婚的决定必然不会得到慧欣的祝福，所以也没有向慧欣递出请柬。
初冬的早晨，慧欣刚到办公室，旁边的几个同事正聊着连续剧的男女主角多好看，情节有多感人。
慧欣的手机响了。
是高蓓的来电。
对，大学同学，同寝室了四年的同学，毕业之后再也没有联系的同学。
慧欣犹豫了一下，调整呼吸，接通了电话：“您好呀，高蓓。”
电话那头高蓓的声音已经陌生，只听到无力的声音：“刘晔走了。”
慧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走了，她去哪儿了？不跟着她老公过了？”
听筒里安静了五秒后，传来了高蓓的哭声。
慧欣仿佛周身空气都定住了，大声喊到：“什么走了，你别哭呀，刘晔到底怎么了？！”
高蓓呜咽的哭道：“她走了，死了。癌症晚期。”
慧欣在无人的会议室里崩溃大哭，脑中是高蓓讲述刘晔这三年的过往。
刘晔毕业后半年便与陈曦结婚了。
婚礼当天，高蓓和其他几个同学都应邀前去为她庆贺。
婚礼在一个不大的饭店举行，整场仪式仓促的很。
男方的家人们都有些趾高气扬，听说有几个人是做生意的。
而之前刘晔去电脑城修电脑认识陈曦的那家店，就是陈家里的产业之一。
仗着这些产业背景，陈家长辈对刘晔这个家境平平又没有工作的大学毕业生相当看不起。
就连与陈曦刘晔同辈的也私底下斜着眼睛， 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这女的恨不得倒贴我们家，我就劝哥哥了，有些女生吗玩玩就算了，谁知道这个女的狠的，不结婚就要跳楼的哦！”
“对对，我也听说了，哎呦，怎么甩都甩不掉呀，作孽哦，这是到我们家找了张长期饭票，还是送上门来的，实在是讨厌！”
为了成全女儿的幸福，做了一辈子普通工人的刘家二老拿出了手中所有的积蓄，找亲戚朋友们东拼西凑，在南崇市给刘晔和陈曦买了一套房，付了全款的70%，装修和另外的30%由陈家承担了。
婚后，刘晔边帮着陈家电脑店的生意，边照顾丈夫、操持家务。
慧欣能想象到：以她的朴实善良，为人规矩，又加上对陈曦那份执着的爱，必定没有不尽心尽力的。
又过了大半年，刘晔总觉得身体不舒服，肚子总是莫名的疼，之前她就有胆囊炎和痛经的毛病，也就并没有太注意。
当下她已经结婚了，准备要孩子了，想着还是抽时间去了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一周后，医院让刘晔尽快到医院，有些问题要与她确认。
她一下子有些慌神，叫来了母亲陪她一起去。
医生看刘晔还年轻，实在不忍，便叫护士带她去缴费支开了她。
凝重的告诉刘晔母亲：您女儿体检结果出来了，实在是不太好，我看她还年轻，所以还是跟您说。您千万要冷静。
从报告上看，您女儿怀孕快二个月了，但我们发现她血液里癌细胞指标超高，需要她尽快住院做详细的检查。
另外，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还要安慰好孩子，因为她怀孕了，如果确认后开展治疗，那她只能暂时放弃肚子里的孩子。
花白的头发在刘母悲痛中，喘不上气的颤抖。
医生叹气，建议尽快入院，以他的经验，刘晔的病情实在不容乐观。
刘晔的母亲没有当时告诉刘晔，强忍着回到家，告诉了刘晔的父亲。
刘晔的父亲第二天电话联系了陈家父母和女婿见面商量。
然而刘家二老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陈家不但连表面的戏都不肯做，还跳着脚连说：“晦气！”让儿子立刻搬出新房。
因之前拿出了所有积蓄还向亲朋借了不少，现下里刘晔要立即入院治疗，刘家二老身边实在拿不出钱。
便向陈家商量着提出：能否出资一部分，或者把房卖了，拿回50%的钱给女儿治病。
陈家表面上答应了，之后，便躲了。
彻底失联。
自陈曦莫名搬出了新房后没两天，怎么都联系不上丈夫的刘晔发现自己怀孕了。
身体的不适刘晔只以为是怀孕引起的，并没放在心上。
只是回家哭着告诉父母，陈曦突然搬走了，她怎么都联系不上。
被蒙在鼓里的人还一直在与父母探讨，是否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对或者不好，让陈曦不开心了，所以他离开了。
刘家二老几个昼夜之间都白了头，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女儿整件事情的原委，不知道该怎么劝服女儿入院治疗，又该如何让女儿放弃肚子里的孩子。
刘晔的病情根本容不了刘家二老的犹豫，一个礼拜后刘晔因为腹痛难忍，入院了。
抱着一丝希望，求着医生和护士在详细检查出来前，暂时不要告诉刘晔，只骗她是胃痉挛。
检查结果让刘母昏倒，刘父坐地痛哭。
癌细胞已经扩散了。
面对这个结果，医生给出了几个不同的方案。但首要考虑的，还是刘晔腹中的孩子。
刘家二老始终联系不上陈家，几番商量，唯有做出艰难决定，便问主治医生，若大人救不过来，是否可以保住孩子。
医生摇了摇头，来不及，要治疗，一旦用药孩子是保不住的……
两天后，护士给刘晔注射了麻醉剂，再醒来，刘晔失去了孩子。
她已经失去了陈曦，怎么能再失去孩子。
在她崩溃怒吼，安静沉默之后，刘晔父母和主治医生告诉了她实情。
之后任凭身体的疼痛和药物的副作用，一直到离开人世，刘晔大部分的时间都不说话，躺着就看着窗外的天空，坐着就看着窗外的树木。
高蓓在刘晔弥留之际曾去看她，刘晔只让她不要告诉慧欣，她不想慧欣为她的事情愤怒、难受。
她知道慧欣一旦知道，绝对会找到陈曦闹个天翻地覆。
刘晔从没看到慧欣为了什么事情而哭，慧欣在她心里，始终是那么豪爽、古灵精怪、弯弯的笑眼。
那是从小就陪伴她的美好。
几天后的清晨，高蓓接到了刘父的电话，刘晔走了。
……
慧欣坐在小会议室的地上，哭到无声。
没有开灯，虽处阴暗中但却能看到满地都是刘晔的心碎。
简单的葬礼上，慧欣看着刘晔。
她终于不疼了，谁都不能再伤害她了。
远处是终于现身的陈家父母和陈曦。
除了他们三人，陈家再无其他亲戚朋友到场哀悼。
看着远处梳着大背头，穿着花衬衫牛仔裤，一手夹烟，一边抖脚，嘴里不时蹦出几个脏字，还不时笑出声的陈曦。
再看看他的父母，在那里佯装哭泣，喊着他们的儿子可怜，刚结婚没多久又没了孙子又没了媳妇。
慧欣气的涨红了双眼，扔下包就要冲上去跟他们理论，高蓓和其他几个同学拼命拉住了她：“慧欣，不能冲动，别让刘晔难堪。”
……
一周后，几个同学陆续收到了刘家二老的邀请：来家里吃饭。
慧欣与高蓓和其他同学先碰头，买了水果等，一起到刘家。
再见到二老，两人深黑的眼圈，焦黄的皮肤，仿佛一下苍老了20岁。
刘父在厨房里忙，总是默默的一个人念叨着什么，刘母在房中窗下抱着刘晔的照片一直擦拭着。
没多会儿，开饭了，大家落座，刘母搬出了刘晔的照片，放在空着的坐位上。
大家都沉默的同时，刘父端上了菜，对着照片的方向说：“刘晔，招呼同学们吃啊。”
大家愣住了，慢慢拿起了筷子，慧欣忍着眼泪，大口吃菜，高蓓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
那天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刘家二老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