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握不住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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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家，慧欣便将自己藏进房间的黑暗中。
瘫坐在沙发上，依然因为白天的回忆而痛心。
自那天从刘家出来后，除了高蓓和关华，便与其他同学拉开了距离。
渐渐的都不再联系。
她仿佛是希望以此种方式来封印住过往的记忆。
每当回忆起来，都是姐妹们曾经相伴时的美好画面。
一切都不要变。
是的，这是慧欣珍藏那段美好记忆的方式，属于她自己的方式。
将近深夜，终于下定了决心。
慧欣打开手机微信同学群快速输入着：实在抱歉，刚好公司派要派我去外地参加培训，不能参加这次的同学会了，愿你们玩的开心哦。
没有给自己犹豫的机会，输入的瞬间便点击了发送。
舒出一口气，看着窗外此刻的灯光。
微雨的深夜，湿气包裹着路灯。
“叮咚”收到了高蓓的微信：“你又躲了！！！”
慧欣仿佛可以看到高蓓抓狂气恼的表情，会心的笑了。
慧欣想到刘晔放弃一切追求的，也是她一直以来可遇而不可求的爱情。
在这个现实的社会生活中，爱情，太奢侈了。
慧欣对爱情的高光期望场景是：外面下着雪的夜晚，在一个农家小院里，一家人在围着炉子吃着火锅，举杯畅饮，闲谈各路八卦。吃完聊完，抱着暖炉看着窗外飘雪。
对，就是温暖、简单、安静的日子。
每当高蓓听到慧欣对爱情和将来生活的期望时，都会换着花样给她泼冷水：“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还是发烧烧糊涂了。那可是原始社会的生活啊。你有这种想法是很可怕的，要不要给你约个心理医生。”
家境殷实，不用上班、不愁吃喝的高蓓哪里能体会慧欣这些年来在职场上摸爬滚打的感受。
即便她如今已经坐在了部门经理的位置上，不时还是会被情商低的技术老总当众嘲笑大龄不婚，还会被市场部的超短裙浓妆小秘书嘲笑穿着土气，到底是没有出国留学过……
不是真的不婚，而是没有遇到能托付的。
很多年前，她差一点就步入了婚姻生活。
可是，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慧欣从没有为自己当时的决定怨恨、后悔。
相反，她却坚定：感谢老天，此生不悔！
慧欣和徐峰相识在她27岁那年初夏。
那年慧欣刚刚通过了试用期，正式进入了公司的人事行政部，成为一名部门文员。
某天慧欣在工作中要发一份新修正的流程文件给同事，结果慧欣在添加好友时qq号码错了，阴差阳错加了徐峰为好友。
乌龙之后，惊讶于他们竟然都在南崇市，他们在线上互相了解了彼此，在线下走进了彼此的生活。
徐峰比慧欣大一岁。
一般本科学历，毕业三年，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每天都积极参加铁饭碗考试培训班，其余时间就是在家复习和上网了。
徐父在政府机关工作了一辈子，即将在2年后退休。
当时正想尽办法让徐峰加入铁饭碗的大部队中。
徐母一辈子没有工作过，每天围绕着丈夫和儿子，为他们的衣食住行操心，就是她全部的乐趣。
徐峰的在考试前压力大、掉头发、失眠，又加上28岁了还没有参加过工作，目前的孤注一掷的同时也担心着：今年如果再考不上……
常常脾气暴躁，出现一些想法极端、敏感和过激行为。
慧欣都是理解的。
开导、安慰好他之后，慧欣还要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家，一路安慰自己，努力让自己认同：他说出伤害的话语，只是因为考试压力大……
周末，慧欣约徐峰出门散心。
徐峰一开始不愿意，只想自己闷在家里。
看书也好，上网也好，反正就是不愿意出门去。
慧欣明白他因为没有工作收入的尴尬，不愿出门连吃碗面都是由慧欣付钱。
可她并不在乎这些，她是真心觉得徐峰人好。
把钱包放在了徐峰的衣服口袋里，拉着他开开心心的出门玩一天。
徐峰能不能考上公务员，她真的无所谓，因为她觉得大部分都是平凡人，平凡人的生活也很好。
徐家二老看到儿子和慧欣还是很登对的，再一想即使儿子考不上公务员慧欣也不会在意。
到时候另外帮儿子在大企业里按个好岗位就是了。
儿子的年龄也大了，就全款购买了房子，做了装修，开始一步步着手准备儿子的婚事。
好事总是成双的，一年后，徐峰终于捧上了铁饭碗。
慧欣满心欢喜，激动的想着该怎么帮徐峰庆祝，可徐峰却在告诉慧欣他捧上铁饭碗后，以需要好好休息、放松放松的原因突然与慧欣断了联系。
一个月后的深夜，慧欣接到了徐峰的电话，但电话那头却是徐峰的好兄弟张斐。
他说兄弟几个帮徐峰庆祝，徐峰喝多了，让慧欣速到大排档把徐峰送回家。
慧欣匆匆赶到，这是徐峰捧上铁饭碗后的第一次见面。
醉眼朦胧的徐峰正趴在桌上，眯着眼睛，用手机发着信息。
慧欣急忙买了单，感谢了徐峰的兄弟，一再帮徐峰打着招呼：“今天怠慢大家了，改天我们一定请大家吃饭，到时候大家再好好聊聊。”
寒暄之间，便与张斐扶起了已无法站立的徐峰，在大排档口拦住了一辆出租车，搀扶着将他送回家。
徐母见到慧欣，一改常态，不声不响的回了自己房间的门，还很用力的关上了房门。
慧欣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
徐峰彻底醉了，吐了一地，之后躺在床上打起了电话。
慧欣没有在意，只是帮他把鞋脱了，盖好被子。
张斐打来了一盆水，与慧欣收拾着脏了的地面。
床上的徐峰拿着电话，嘿嘿笑着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明天，你穿黑丝袜，超短裙给我看。你的腿可长可直了，我要看。我们还去前两天那个宾馆……”
慧欣呆住了，努力确认着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失控的表情来不及收回，就从旁边张斐的表情中得到了确认的答案。
慧欣没有继续清理地上的污物，站起来静静看着床上拿着电话继续确认黑丝袜的徐峰。
徐母走了进来，冷冷的说：“我们家亲戚给我儿子介绍了一个银行行长的女儿和一个房地产公司老总的女儿……“
慧欣叹出了一口气，是的，她放弃了。
不想吵不想闹，不想说任何话，只觉得心口一阵恶心，一秒都不愿多停留，立刻离开。
第二天上午，慧欣收到了徐峰的短信，想约她晚上吃饭聊聊。
慧欣没有回复。
徐峰的好友张斐也曾联系她，想劝她。
慧欣平静的反问：“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原谅吗？”
没等张斐打破沉默，慧欣便挂断了电话。
徐峰逞着慧欣白天上班，不在家的时候，带着烟酒礼品直接到她家拜见她的父母。
几番游说之后，夏母直接对着下班到家的慧欣一通数落。
跟她分析着嫁给徐峰的各种好处。
“他不就是一时之间没把持住吗，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你也不想想，他的工作可是铁饭碗哦，你将来日子不要太好过哦！”
“对了对了，还有他的父亲，在体制里可不是一般的小官，将来他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你要是错过了可就太傻了，将来有你哭的。”
……
连续几天晚上，慧欣下班到家都把自己藏在黑暗的房间里，听着门外那一句句来自母亲的肺腑之言。
此后半年，徐峰依然会不时给她发信息。
从一开始的长篇大论，到假装没事的各种日常问候和关心穿衣、吃饭、喝水，最后到夜间的恶言恶语，怨恨诅咒。
慧欣看着这些日子他发来的所有信息，只感觉好笑。
她看不懂这个男人，不明白他为什么放着房地产和银行的乘龙快婿不做，要来对她演这出戏。
不再回复徐峰的短信，不再接听他的电话。
慧欣以她的方式，结束了这段感情。
……
一年后的深冬，慧欣裹紧长大衣，在脖子上围好新织的红色大围巾，跨上包，在与同事们的互道“周末快乐“的声音中步出公司大门。
“今天的计划是去一家新开张的意大利风味西餐厅。”
“周五的晚上，必须犒劳一下努力工作了一周的自己。”
“获赞无数的意大利风味到底是怎样的美味呢……”
想着想着，不由得脚下加快了几步。
一辆加长林肯放慢速度，落下的车窗里一脸精致的女人微微探出头。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车里一身名牌的高贵女人，浅笑着拿下墨镜。
“无！”加快步伐的慧欣决绝的回答。
“哎呦，连我的牌子都不肯翻，你这是要背着我去会哪位佳人啊？”一脸乖巧的趴在车窗上，对着她露出委屈讨好的笑容。
“高蓓同志，请保持你刚开始清高的模样，妒忌使人丑陋。”寒风中慧欣吸了吸鼻子。
“马上饭点儿啦，走嘛走嘛，我买了一车好吃的，我们一起去郊外的小别墅嗨两天嘛，我爸妈说那里的雪景可美了！”高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两天？那这两天要是不下雪怎么办啊？不让我白等了？我晚上订好了那个新火的意大利餐厅，我要去吃好吃的！你别想骗我跟你去郊外喝西北风！”
慧欣说完就跑了起来，企图拉开距离，用行动坚定自己的信念，也让高蓓死心。
还没跑到路口的红绿灯，就被一脚油门的加长林肯超过。
一身名牌的精致女子优雅的下车，让司机挡住了即将跑过的慧欣。
“不就是那个新开的意大利餐厅吗，下次给你办个贵宾卡，以后你去吃喝都算我的。”
高蓓投出的糖衣炮弹太厉害了，下一秒慧欣就坐在加长林肯里， 一脸满足的搂着高蓓的肩膀：“此生有你，妇复何求啊！”
高蓓也满意的点头，在缓慢升起车窗里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
这个郊外的小别墅是高蓓母亲结婚时的嫁妆，当初两家完全是经济联姻。
高蓓外婆怕女儿将来有不如意的时候，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所以在婚前为她置办了这个宅子。
万幸她母亲思想前进、知书达理，婚后与丈夫的感情越来越好。
如今这宅子迟早又要放进她的嫁妆里了。
这两年，只要得空，高蓓就慢慢将里面的设施设备都维护改造了一番，此时这小别墅可是时下里所有女生都向往的梦中情房。
“你真的买了一车吃的！！！！”看着司机和保姆将车上一袋一袋的各种餐食往屋里拿，慧欣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感叹。
“嗯，稍微买了点。一部分是这两天我们要吃要用的，一部分是我另外添置的家里的小装饰。不都是吃的，没想撑死你。放心哈……”
看着原本应该妆容精致、处处优雅的女人在那里像个小孩子一般说笑，反差感让慧欣好无奈：“这位夫人，麻烦您恢复一下符合你这身行头的高贵优雅好不好？”
“哎呦，我这是反差萌好伐，你别天天只顾着对着电脑写报告，学那些老人家脑筋死板，时下流行的也要学起来、搞起来……”
高蓓边自言自语的说着，边上楼卸妆换衣服去了。
保姆阿姨将厨房中岛上一袋袋的食物分装好收进冰箱里，司机大叔将院子远处小仓库里切好的木头运进客厅，在角落处码放好。
“你们一来，这屋子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以后要常来哦！”
“对对对，这屋子就我们两个守着，我们就住在大门外西边的那个房子里。”
保姆阿姨与司机张叔是夫妻。
穿着机器猫连体睡衣的高蓓下楼来：“你也去换一身家居服吧，自在点。”
客厅壁炉里的木材燃烧了起来，屋子里瞬间多了一抹温暖的颜色。
“蓓蓓，记得每次只能最多丢三块木材进去哦，别怕麻烦，木材不能从墙角拿到壁炉前面放着，不安全的。”司机仔细嘱咐着。
“张叔，知道啦，我们一定注意。你们都辛苦了，接下来就我们在这里玩，你们都先回去吧，也好好放假过个周末。”高蓓平日里是很和气的，不会对自己人端一点点的架子，所以高家里外上下都很喜欢她。
“哎呀，这能行吗？这么多菜，你们怎么搞的过来。”保姆阿姨不放心。
“放心吧，我们吃火锅，我们就爱吃火锅。一会儿你们出去将外面的铁门锁好就行了，有什么事我就打你们电话。放心吧。”
知道高蓓是个活泼老练的性格，也明白夏慧欣这几十年的闺蜜是个事事小心、善良守礼的人，夫妻两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去。
换好衣服下楼来的慧欣看到厨房里只有高蓓在洗着菜，赶紧也去帮忙。
“我给他们放假了，这两天我们就尽情嗨！“
“这壁炉可真暖和，你说这两天到底会不会下雪呢？去年就没下呢。“
“一定会的！我们已经把气氛轰到这里了，再不下说不过去了！“
看着一脸正经胡说八道的高蓓，慧欣放肆的笑了。
在客厅里吃火锅，壁炉暖着，电视里综艺嗨着。
两人喝的满脸通红，思绪却愈发清晰。
窗外，落下了一丝丝不大却分明的雪花。
披着毯子，拿着红酒杯坐在廊下的藤椅上。
“真好啊，下雪了。“
“嗯，真好啊。“
“真好啊，我们到108岁还要在这里看雪，吃火锅，喝红酒！“
“呵，嗯！必须的！“
碰杯，一饮而尽。
“慧欣，我帮你收拾了那个混蛋。”
在高蓓话里一时缓不过来的慧欣，侧过脑袋，不明所以的望着她。
“他亲戚介绍给他的那个房地产老板的女儿和银行行长的女儿恰巧我都认识，之前好多次酒会上都一起参加过，只是过去没有太多的交际而已。后来听说他先谈了银行行长的女儿，后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散了，之后你懂的呀，房地产整个起来了，他又想做房地产公司的女婿了。“
慧欣望着她，听的直发愣。
高蓓拿起红酒瓶，为二人的酒杯里再次注入红酒。
“一次聚会，恰巧她们两个都在，我就拉着她们，跟她们聊了聊。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这两个人，一个前任一个现任，知道她们两个谈的男朋友是同一个人，还是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人品，当时，在那里就表情管理失败了。“
摇一摇杯，抿了一口红酒。
“我劝银行行长的女儿该觉得庆幸，下一个会更好；又让房地产老总的女儿保持理智，再去确认确认他的品行，说不定是我误会了。哈哈哈哈”
慧欣看着雪，原来，他当初是因为被她们回绝了，才又联系她，给她发的那些信息啊。
好庆幸，没有回复，没有再联系。
慧欣拿起红酒杯，碰了下高蓓的杯子，发出绵长的“当……”
高蓓抿嘴笑，举起酒杯。
“为往事干杯！”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