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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月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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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剑城

薛千诺等四人被人咣咣几脚直接从三楼踹了下来,齐刷刷摔在地上一时爬不起身。季平尘用剑撑着地,跟陈丘驰相搀扶而起。薛千诺皱巴着五官揉着屁股,撑起身把手递给一旁摔得不轻的凤秋仪。

凤秋仪疼得半闭着眼,模模糊糊看见薛千诺递来的手,犹豫片刻,握了上去借力起身。

四人昂首眺着这很是有威严的方正六层阁楼,正是四剑阁。他们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从第三层被踹下来了。

这四剑阁从下往上,层层设剑阵,跟闯关似的一层更比一层难。四个人爬第一层的时候还在不屑这四剑阁的实力,到了第二层觉得四剑阁不过尔尔,上了第三层便直接就躺地上要哭爹喊娘了。

这想凭实力拿回琨霜剑,对他们来说比登天还难。

他们只能再次打道回府研究对方剑阵,好找出破绽进行逐一攻破。几人也没想到,进了客栈一推房门,屋子里已经排开了四个汉子齐刷刷码在那,定睛瞧去,都是凤湖山庄的人。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凤湖山庄几天前就跑过一趟要他们这大小姐回去。

可凤秋仪的脾气,认定了的事情必须要做,谁都挡不住,说好了帮薛千诺拿回剑就得帮到底。这点真是让薛千诺刮目相看,想不到她这大小姐还挺讲江湖道义。

他们四个都以为这次会和以前一样,这些人拿凤秋仪没什么办法而后夹着尾巴灰溜溜出去。但那四个先是对着凤秋仪恭敬拱手,然后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把凤秋仪架了出去,任凭凤秋仪怎么叫喊挣扎都没用。

剩下三少年看的是手足无措,把凤秋仪拉回来吧,这是人自家的事儿,他们管不着;可不管吧,他们看着凤秋仪几乎是直接被抬出去的样,又有些不好受。心里两边打架,还没打出个结果,凤秋仪人已经被抬远了。

三人你瞪我我瞅你的各自一屁股落了座,然后开始犯愁。一愁这凤秋仪跟他们在一块也有阵子了,相处下来发现只是脾性被惯的骄纵了些,人本身很好相处,说走就走让他们心里空了不少;二愁那四剑阁第三层剑阵,本来有凤秋仪,各自商量分工进程虽然缓慢但也在一直推进,少了一个人,再想进一层,可真是再九霄外又给他们凿了个九霄。

江楚到繁剑城,先是被这满城打铁相剑的铺子惊了一下,看着这街上来来往往多是剑客,想来这座城恐怕早就不是地方官能管得住的了。他没有先去四剑阁,四剑阁他什么时候去都有底。

五年前他一剑差点把四剑阁半边楼全给削去,五年后不行就给他们把另一半楼也削了。

所以他打算先去趟月柳门。这月柳门打正面看,估计也是个大宅院,最里面还有个小高层。人家门外都放俩石狮子,她们这门外,雕了两株大石花。大门外没有看门的下人,江楚便上去叩了叩门

他等了会儿,门叫着年老的哀嚎开了条缝,里面是个姑娘,瞅见江楚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面上春光乍现似的,捋着自己的辫子,“公子你找谁呀?”

江楚愣了愣,找谁啊?哦想起来了,“麻烦与你们家门主说一声,就说西洲府府主请见。”

那姑娘一听又怔了下,“哐叽”一声把门关了起来,掀了江楚一脸风,额前恣意披散的几缕头发顺势飞成了“八”字。江楚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西洲府不招人待见,还是自己不招人待见,却听里面那姑娘拖着长音嚎着嗓子,

“门主——西洲府府主大人请见您啊——”

而后大概是那么几分钟的时间,大门再次被打开。江楚顺着渐渐张大的门缝往里一瞄,呆住了。里面两排姑娘站满,给他排出个道,不刮风不下雨的却各个打着伞,见江楚抬着腿迈了进来,敛衽齐声:“见过府主大人!”

江楚可从没跟月柳门打过交道,这一声吓得江楚差点又把迈进去的一条腿拔回去。他清了清嗓子,不太自在的低下头摆弄了下自己的袖子,咬咬牙往前走去,好看看这月柳门里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姑娘们抢着给江楚打伞,说多好的玉公子可别被太阳烧焦了。可江楚觉得她们那一双双目光已经快把他烧焦了。他几乎是被这群打着伞的姑娘顶进那层小高楼里的,好不容易找个不正不歪的凳子坐下,楼里的姑娘又一个个摆好了队形,拿着伞开始跳起了舞。

江楚心里的气都快叹到东海去了,不看吧有些不尊重这些姑娘们,可真要看吧,这群姑娘那是在舞啊,各个更像在那扭着秧歌,手里的伞要多蹩手有多蹩脚。更要命的是,这群姑娘们跳得差强人意也就算了,两边吹曲儿的人调子都快跑西天去了,险些给江楚送走。

江楚放空着眼,好模糊眼里这群姑娘,可她们那红花绿柳的衣服在眼里实在是晃得他难受,只能端茶掩袖以此遮蔽自己暂时还没瞎的双眼。他就这么径自给自己倒着茶水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不知不觉一壶都快给他一个人抽了进去。

最后一杯茶水,江楚放慢了速度,正好听有人高喊“月柳门门主花姑娘到——”江楚才知道自己这折磨算是到头了。他把茶杯端离嘴边,放下袖子,看着那群姑娘簇拥着的中间,有个姑娘用团扇掩着面,花簪金钗的格外尊贵。

江楚一边滚着嘴里的茶水,一边看着中间那花门主。他觉得这月柳门都是姑娘,各个长相虽不算绝色,也都是出类拔萃的脸面,那这门主想必更不负那“花前谢蕊,月下柳败”的江湖传言。

团扇渐渐挪开,江楚嘴里的茶水缓缓滚进喉咙,而在那团扇完全拿开的那一刻……江楚险些把嘴里的茶水全喷出去。他出于礼节硬生把顶到唇边的茶水又吞了回来,可肺里一口气没顺上来,把他挂在喉头的茶水全喷进了鼻腔,愣生把自己呛了个半死。

江楚这下是真知道她这花门主是怎么谢蕊败柳的了!

花门主摇晃着她丰盈肥硕的身躯,脸上呼满胭脂重粉的宽颊瞬间画满了关切担心,“哎呦呦,府主大人怎么了这是?是我这儿的茶水您喝不惯吗?”

江楚摆摆手,自己把气儿顺了过来,勉强笑笑,“没有……您这儿的茶水,很不错。”

花门主一听,愣了下,而后自己坐在了江楚旁边的座子上,端起搁在中间茶几上的茶壶,发现真的空了,面上一喜,“哎呀,您喜欢就好啊——小林,快再去给府主大人沏一壶来!”

江楚截断她话,“不必!呃,不必了……”再喝他就要跑茅厕了。他稍稍端正了身子,想去正眼看着花门主说话,见对方是油光满面胭脂扑粉,顿时觉得刚才自己喝下去的不是一壶茶,而是一壶油,只能又微微把脸偏开,全然无视对方眼里那看如意郎君的水光。

都说这月柳门以伞作为武器,可借伞悬空,可借伞缘杀人,可江楚是怎么都想象不出这花门主打着伞在天上轻功乱点的样子。

“鄙姓黎,是第一次拜访贵门,拜访花门主,空着手来的,望您海涵。”

“哎呦府主大人这是什么话,您人来不就是最大的礼了嘛!”说完她用自己手里的团扇轻轻在江楚胳膊上划过。

江楚扯着脸皮笑笑,“那既然如此,我就开门见山。这才来呢,是想问问花门主前阵子与四剑阁携手,在婺州入京的官道上截杀朝廷官员一事。”

花门主点了点头,两侧的面颊带着上下晃了晃,然后用团扇半掩着面,想了想道:“是不是前一阵子?截杀对象是个姓尹的?”

江楚见她十分坦诚没有半点要遮掩的意思,心怔了一下然后点头肯定了她话。

“哦是这事儿啊……”她搁下了团扇,分条缕析道:“黎府主啊,您呢听我先跟你说些没什么用的。”

“这繁剑城十几年前归地方官管,再往前几年呢,这城里盛行剑道,什么打铁的相剑的纷纷在这城里扎了根,而后许多江湖势力慢慢也涌进了这城,慢慢稳住了脚,我这月柳门算是其中一个。您也知道,一山不容二虎,这么多江湖势力总想要分个大小王,争了这么多年打了这么多年,最后基本就四方势力有话语权,我月柳门是西边那个,最有话语权的呢,是东边那个四剑阁。”

“这些年四剑阁愈来愈壮大,地方的县长县丞什么的啊都被他们赶了出去,繁剑城成了他一家说了算。我们这西南北三家呢,在表面上便一直和四剑阁维护着友好关系,实际上各自心里那点儿算盘彼此肯定都明白。”

江楚点点头没有插话,示意她继续。

“呃我问您个事儿,宫里那孟大人您知道么?”

“孟洋?”

“啊对对,就是他。”她继续道:“我跟那孟大人啊,有着亲戚关系。孟大人她夫人,是我亲妹妹,早些年孟大人知道我是江湖人,也有势力,就招揽我做门客,给我的好处也是不少。再说那姓尹的,其实跟孟大人也有关系。孟大人也有个亲妹妹,前些年正好嫁了那姓尹的。”

江楚怔了一下,“既然都是一家,为何要请你们截杀啊?”

“黎府主您有所不知啊。孟大人在宫里是个管钱的,管了好些年了,他自己能不……”她捻搓着手指,江楚已然明白,她便继续道:“孟大人可不敢把这油水藏在自己那,他正好又跟他妹妹亲,便一直都放在他那好妹妹那,千叮咛万嘱咐别让她告诉别人。”

“可他啊,怎么都没想到,他那好妹妹是个忧国忧民的主儿,打小的善心长大了是一点儿没落下。前阵子婺州不是闹粮荒嘛,听说那姓尹的向那当皇帝的请旨开仓赈粮,可那点粮食到这儿哪够啊?这几年又是打仗又是什么的,去年南边还闹水灾,国家是既没多少钱也没多少粮,还有好几百口官员要养活呢,姓尹的也不好意思再开口要。”

“这不,他那好夫人,孟大人那好妹妹,瞧见百姓挨饿,一时没忍住,把他哥存在她那的……是吧?”这话到这儿已经很清楚了,“孟大人啊,就是怕姓尹的抓住自己那点尾巴说事儿,便托我想想办法把人……”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可您人就在这儿您也清楚,您几年前在这江湖上闯下的名声,那就是再过五年也有人记得。我要知道贵府复出江湖,哪还敢造次啊。可另一边怎么说也是我妹夫,两头人难做啊,便只能用几把前阵子从四鼎楼那淘来的好剑做交换,请四剑阁出手。”

“可是那四剑阁的人也不是什么好骗的家伙,我手底下的姑娘们又不是什么千年的狐狸,到底是又把自己搭进去了,还死了一个。”

“实不相瞒啊黎府主,您这儿是后脚到的,他是前脚走的。”

“哦?”

“嗨,带着他那形影不离的四个长老来我这儿取东西了呗。我看他那架势,要是我不给或者给的是假的,估计他就得把我这月柳门灭个满门呢。”

江楚颔首,把她话捋了一遍,基本没什么问题。但唯一有问题的是孟洋。这个户部尚书贪点没什么,整个朝廷从上往下说不贪的,拎出来可能都凑不齐十个,哪朝哪代皇帝不知道,只要不严重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给你上个刑罚、子孙仕途受连、举荐官员连坐、罚几年俸禄的事儿,可这些都顶不过谋杀朝廷官员来的罪大。再言之,孟洋可是王剡手底下的人,王剡想保他,就是吹口气儿的事儿。

可孟洋这般处置,完全不像是坐在尚书位子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儿。他感觉这里面还有别的事情,可到底是孟洋没跟花门主说,还是花门主没跟自己说,他暂时还不好判断。

现在更让他困惑的是,这月柳门的花门主,实在是太坦诚了些。

“花门主,您说的这些都合情合理,只是我不明白,您就这么一轱辘全倒给我了……”

“(狐笑)到底是黎府主……府主啊,您看,我这月柳门在西边待腻了,也想看看那东边的山头长什么样。再说了,这月柳门我可是苦心经营了好几年才有现在这不大不小的样子,我要是不和您说,您再把我……嗯?”

江楚笑了笑,站起身对花门主微微作揖,“花门主放心,只要离朝廷的破事儿远点,西洲府待月柳门,永远是朋友。”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哎黎府主,不再多待一会啦?”

“黎某今日已经叨扰许久。”

“那,那您再喝两口茶?”

“不必!不必……”说完脚底溜灰三步并一步走了。

花门主扬扬她那根本就不存在的下巴,让底下的姑娘送送江楚。待对方身影远去,身边的姑娘俯身问道:“门主,您就这么都告诉他了?”

“你也觉得我说的是真的?(狡黠一笑)那看来我这编谎的功夫还不错啊。”

“那您干嘛不直接让我们做了他?”

花门主用团扇拍了下她脑袋:“你傻啊?西洲府什么斤两,我们什么斤两?再说你没看他是带着黑剑来的吗?”

“那又怎么了?”

“几年前都传,说他府主两把剑,白剑出门行君子之事,黑剑出门行杀戮之事,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吧……我要早知道西洲府还在,孟洋就是给我当孙子我也不做他们的门客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只能帮他兜着些了。”

她努了努嘴,回过味道:“诶不过话说回来,之前从没见过他什么样,这一见才知道,居然这么俊俏的玉面郎君!(差点流口水)就是不知道娶没娶婆娘……”她径自便在那笑着,笑到身边的姑娘都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可江楚出了月柳门,走出一条街屁股一转拐进巷子,一声哨声唤来只“燕子”。他道:“把月柳门盯紧了,有必要,可以除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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