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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剥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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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橘黄色的烛光布满各个角落,一张不大的旧铜镜立在梳妆台上。

铜镜前坐着两位年纪相仿的少女,细细看去,只见柳翠依葫芦画瓢般的学着樊音墨那笨拙的动作往脸上拍上一把厚厚的脂粉。

四周被这两人弄得那叫一个尘土飞扬。

也不知樊音墨哪来的兴致,平日里几乎连碰都不愿碰一会儿的她如今居然将尘封已久的胭脂水粉等梳妆用物尽数拿出。不但如此,这姑娘还主动情愿帮助同样不懂装梳妆的柳翠乔装打扮。

用赵天傲的话来说,还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梳妆的两人在粉末弥漫在空中时不约而同的剧烈呛了两声。

“樊姑娘......”,柳翠心底颇有焦虑的看向一旁的樊音墨。

“呛?呛就对了,哪个女子梳妆打扮的时候不被呛到?要真不被呛到,那还能叫打扮?我随便抓一把面粉抹在脸上都能比那白,放心,那些富贵人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们梳妆打扮起来也和咱们一样。”

没想到樊音墨居然能将这一番话说的如此有理有据。

看着她这样坦然,柳翠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自己只是乡间的一个毛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像这类事情多听听樊姑娘这种小镇来的人准不会错。

想到这里,柳翠试着慢慢放下心里的担忧继续往脸上一把又一把的添粉。

“等等”,樊音墨突然伸手打断柳翠的动作。

她想明白了什么。

只见她拿起木桌上的扁木刀轻轻往柳翠的一侧脸颊刮下一层又一层脂粉。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少女语气中带有一丝焦急如临大敌当前。

她刮去一侧的脂粉后又让柳翠别过头替她刮去另一侧。

“樊姑娘,你现在终于发现哪里有问题了吗?”

“嗯”,樊音墨郑重的点了点头,“唉,怪我怪我,太马虎,分不清是非。”

姑娘深感歉意,她再次静静的拿起那扁木刀一下又一下的将自己脸上足足两斤重的脂粉弄在桌上。

去了粉的两人脸色煞白,樊音墨不慌不忙的催动起手腕上戴着的黑绳绿珠从里头又取出两个巴掌大的盒子。

她将盒子往桌上一拍,掀开了盖子,沉声道:“刚才用的脂粉过于陈旧,是我太大意闹了个笑话,来,咱们用这盒,这盒新颖。”

接着,两人又像方才那般一把又一把的抓起脂粉往脸上抹去。

樊音墨原先那张嫩的出水般的俏脸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圈一圈变大。

“嘻嘻,好看吧。”

姑娘冲着柳翠傻乐,殊不知眼角的粉墙裂开道口子,零零散散的粉块掉落到了地上。

柳翠微微吃惊一下,随后“扑哧”一声轻笑出来。

“笑什么?难道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樊姑娘本来就长得出水芙蓉,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少女终于满意的点点头,她照了照镜子,时不时的笑笑,只见她自言自语道:“真有天赋,要是叫门外的赵天傲他们看了不知会不会大吃一惊。”

柳翠看了眼窗外和自己阿爹静坐着的少年不禁心生疑虑,她开口问向樊音墨:“樊姑娘口中的赵公子可真是在门外静坐着?”

樊音墨光顾着欣赏自己的花容月貌,视线连挪都不愿挪随口答道:“除了他哪还有第二人,老陈睡了已经。”

话说出口后,樊音墨突然意识到似乎柳翠从一开始见到赵天傲起便一口一个“刘公子”。

她回过头来,不明所以的反问起柳翠道:“哎柳翠,我好像一直听你叫他什么‘刘公子’,这是何故?”

被这样一问,柳翠心底也多了几分疑虑,她再三确认外头是否只有少年一人,然后才肯开口:“樊姑娘莫不是说笑,外头除了刘公子我并没有看到第二人。”

柳翠讲这话时眼神异常的坚定,看着不像是在说假。

其实依旁人眼光来看并不难发现这所谓的“刘公子”和赵天傲当属一人,只是柳翠身在庐山,不识全目,这才弄得事情有些变得扑朔迷离。

性子向来爽朗的樊音墨此刻自然不愿和柳翠有过多争执,她拾起桌上的羊毫笔沾了些许胭脂胡乱的往脸上刷去,一会儿那两腮便被樊音墨涂成了大红,她一边画着妆容一边问道:“行吧,不争了,说说实在的我比较好奇你和那个什么‘刘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点点思绪萦绕万千,柳翠竟情不自禁的潸然泪下,泪水不断从泪窝顺着脸颊涌出。

眼见柳翠哭的不成样子,樊音墨心里一阵后悔自己多嘴随后风风火火地从铜镜前跑到其它屋翻找手巾擦泪。

隔壁屋内先是传来一阵剧烈急促的翻动,随后是陈寻生杀猪般的叫声。

叫声突然戛然而止。

再看屋内,老陈睡的很安详,只是脑袋上不知何故凭空多出个大包。

樊音墨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替柳翠拭去眼角的泪,她万分焦急道:“对不起啊,我本不该多问的,是不是他之前欺负过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柳翠哽咽着抹去脸上的残泪,“不是的樊姑娘,刘公子对我很好。”

接下来半个时辰,柳翠同樊音墨讲述了自己和赵天傲从初始到再次相遇的那段过往。

原来,当年柳爹花下一笔大钱将柳翠送至零榆学府修学。说实话,柳翠的斤两柳爹自己心里清楚,但都说零榆学府广纳门生,人才辈出,本着望女成凤的思想,柳爹还是一咬牙狠下心来将女儿送走。

可柳爹不知道的是,柳翠这样一个半吊子的姑娘就算付出再多努力也只是徒劳。

那一日,授课的师长将学子们带到一片兽林内。

师长告诉众人要想课业合格得需在这兽林内坚持七日。

这事看似简单实则危机四伏。

林区内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藏着一窝又一窝的灵兽,学子们想要生存就必须解决肚皮和水源的问题,可在林内本就资源匮乏,灵兽们自然是不肯谦让,这就在林中各个角落展开爆发了一场又一场的恶战。

一些明智的人会选择暂时团结起来,便也形成了大大小小的不同帮派。

可人性是贪婪的,当中恃强凌弱的帮派不占少数,它们吞并下一个又一个小帮派,战败的一方要么归顺要么被瓦解失去课业合格的机会。

柳翠先前的帮派被击溃,轮到她做出抉择时她却出人意料的站在了众人的对立面。姑娘不服输,一次又一次的大帮派被打倒却又站起来。

终于,大帮派的领导人怒了。

他下令所有人将柳翠掳走丢到森林深处,那是最危险的地方。

里头藏着一窝金毛红眼,青面獠牙的灵兽。

饥肠辘辘的灵兽一家看着送到嘴边的美味不禁流下一地的唾液。

被捆住手脚的柳翠甚至被吓得连话都讲不出,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背后的冷汗打湿了衣衫,脸色异常的苍白。

灵兽一家眼里闪着幽光,兴奋的摇着尾巴一步步上前。

躺在地上的柳翠清晰地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意识也跟着越来越模糊,眼泪不受控制的一个劲往外窜。

接连几天断了食物的灵兽再也忍受不住饥饿,它们个个争先恐后地张开血口大盆往柳翠身上扑去,只需一口便能将姑娘娇弱身子撕成两半。

柳翠以为自己的人生到此就结束了。

可这时,一位少年单手提着刀从洞口杀出。

少年挡在了柳翠身前,亮着手里沾满鲜血的钢刀。

不知过了多久,一炷香,也有可能是半个时辰,最后一只灵兽呜咽一声倒下。

少年碧蓝色的行装上已被黑色的血溅的不成样。

他告诉自己说他叫刘两万,还说想活命就跟紧她。

两个没有独来独往的人在这里第一次相识。

出了兽林,柳翠发现她对这位公子有些念念不忘,脑海竟里全是他的身影,就连日常修学时也变得心不在焉,每每想起刘公子那日的风采呼吸就变得沉重起来。

此后她不断寻找机会和少年接触,这份懵懂的情感也已经在心里悄悄播下种子。

可好景不长,第二年柳翠家中便传来噩耗。

风雨不调,大地干旱,谷物不丰。家境愈加贫寒,村里又起了一场大变故,弄得整个村子人心惶惶。

学府早有规定学子不得接受家里的帮助,如此一来,柳翠也没有理由再继续修学下去。

她和少年告别了。

她明白自己这样一个毛丫头只是到这镇上游历一遭而已,怎么能奢求太多,哪里能奢求太多?

本以为此后一别便不会再次相见,可没想到村子事变后的一年,自己带着幼弟柳秦儿出逃时被贼寇拦下,正值燃眉之急时少年又一次救下了她。

那个金秋,心事像落叶一样枯萎腐烂,可往事却捧着盛夏的最后一缕温暖如同夜间的昙花悄悄盛开。

院落内,一老一小喝着陈年的桃花酿,吃上撒着盐巴的油渣子。

柳爹眼色复杂的望着刚刚为他谋了新差事的少年。

都说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饭。

人越老越精也越是通透,柳爹自是明白欠下的人情总有要还的那天。

苍天饶过谁呢?

对于少年提出的要求,说句实在话也不是不能答应,这对于整个村子而言都算是利大于弊。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到时村子欠下了更大的一个人情又能给他什么呢?

总不可能是因为路见不平而拔刀相助这么简单吧。

少年气定神闲的小口小口呷着酒,他语气平缓道:“柳伯伯考虑的如何了?”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前,赵天傲向柳爹盘问起村庄与贼寇之间的事。柳爹起先支支吾吾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他为难的相劝少年不要躺这趟浑水,趁着贼寇们还没察觉明日早些时间收拾东西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本是柳爹对一番好意,少年却不愿接下。

他只是从嘴中缓缓吐出两个字:“邵宇。”

没想到,这两字一出柳爹竟是一哆嗦大惊道:“刘公子认识这人?可与这人有甚么关系?!”

赵天傲三言两语概述起自己如何再次救下柳翠以及柳娘所讲的话。

柳爹无力的瘫坐在了位子上,阵阵强烈的无力感和哀愁在脑海充斥满。

半晌,柳爹摸出了烟杆子为自己点上烟草道:“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刘公子既然想知道,老朽就同你讲讲全部吧。”

早些年时间,当时的老村长也还没那么老,柳翠也还没长那么大。一次村民们合起伙来上山打猎,本是满载而归,可偏偏闹得动静太大引来了老虎。

所有猎户们下意识的落荒而逃,但两条腿的人又怎么跑的过四只腿的老虎。

落后的猎户一个接一个倒下,剩下的人慌了神也失了智,他们伸手去拉,去拽,去绊倒跑在自己前面的人。

有了别人在自己身后垫背,等自己跑到村子里就安全了。

邵宇的父亲就是这样和最后一人跑到了山底。

想着总能喘口气,可这时两人回头一望,老虎正舔着嘴角鲜红的血液向两人大吼。

它直勾勾地瞪着邵宇的父亲。

那一刻他彻底被吓疯了,老邵连忙将身边那人推倒,又骑在他身上对着他的头连打好几拳,那人的脸庞被打的血肉模糊,随后撒腿就跑。

但老虎似乎没有放过两人的意思,它朝两人狂奔而来。

同行那人心中怨恨,他挤出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老邵的脚脖子。老邵挣扎了半天却逃不开,眼见老虎离他越来越近,心急之下老邵抄起身边的一块大石头朝着那人的脑袋狠狠砸下。

滚烫的鲜血溅在老邵的半边脸上。

那人断了气也松了手,老邵回村了。

可回村后老邵变得整日疯疯癫癫的,嘴里说着那日所发生的一切,仰天狂笑喊着“我是杀人犯!”自己半边脸上的血迹怎么擦也擦不掉,似乎已经成了一块印记。

有人说,这是死人故意在老邵脸上留下的,他们的灵魂在控诉,在哀怨。这印记便一直伴随着老邵日日夜夜。直到有一日,众人发现老邵吊死在了村门口的那棵老树上。

打老邵独自一人回村起,他们一家便遭受到了全村人的白眼。

相公疯癫,旁人冷漠,长子幼小,家境贫寒。

邵宇他娘不知是怎么扛着巨大的压力来撑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老邵死后,日子变得更为艰苦,邵宇他娘却没有说过一句怨言。可年幼的邵宇倒在娘亲怀里睡觉时总能发现娘亲的手腕上多出一条又一条的红印。

“娘,你的手腕今天怎么有多了两条红印子?”

邵宇他娘凝噎着泪水,红着眼笑道:“娘没事,小宇明天送你去翠儿家好不好,切记再让柳叔来咱们家一趟。”

“好啊!翠儿最好了,所有人都不喜欢我们,只有翠儿她们家对我们好,我长大了要娶翠儿。”

邵宇他娘被孩子天真烂漫的话逗笑,她心里酸楚道:“傻孩子,翠儿以后会是个好姑娘,咱也要有出息,不能耽搁人家。”

可惜年幼的邵宇没有将娘亲当时的告诫放在心上。

第二日,邵宇独自溜到了柳翠家。

“翠儿,你说那些人为什么要讨厌我爹呢?”

“他们说你爹杀了人,杀了人的人就是杀人犯,大家都不喜欢。”

“可我没有杀人,我娘也没有杀人,他们为什么连我们也要讨厌呢?”

“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大门咯吱一声被推开,柳爹面色凝重的从邵宇家走回来。

“爹!翠儿有个问题想问你!”

柳爹摸摸柳翠的头,只是这次没有向往常一样对着她笑。

“翠儿乖,和小宇进屋玩去,爹和娘亲有要事要商量。”

小柳翠乖巧懂事道:“好吧,每次爹有大事和村长伯伯说都要让我回屋,我们进屋玩。”

说罢,他带着小时候的邵宇走进了屋子。

柳爹摸出烟杆点上烟草,吞云吐雾的吸了好几口。

柳娘见柳爹如此烦闷便小声询问道:“怎么了,莫不是邵娘家又出什么事了?”

柳爹想了半天不知怎么开口,他又猛吸了一口旱烟将烟雾缓缓吐出。

确认屋内的木门紧关上后,柳爹只说了四个字:“邵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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