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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落水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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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娘死了,邵宇在世界上唯一的寄托也一并去了。

柳爹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他时是在邵娘下葬之后。

邵娘生前说她对不起邵宇,她跪着求着让柳爹在自己下葬之后带孩子来自己的墓前。

柳爹当即对邵娘破口大骂,放任一个仅垂髫之年的骨肉孤独留在世间,自己选择就此破罐子摔碎,身为人母怎能如此狠心?可眼见邵娘去意已决,柳爹只能半将就的允诺下来。可怜了娃,在最幼小的年纪要承担下本不该承担的一切。柳翠依稀还记得那一日邵宇哭的双目红肿,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眼角的血泪藏匿着他对娘亲的不舍,还有,对这群村民无止境的恨意。

年幼的柳翠不明白邵娘的离开意味着什么,但她只知道邵宇的娘亲不能再同自己的娘亲一样为她买糖吃了。

邵娘最后还求着柳爹一件事。

那便是抚养邵宇至他弱冠二十。

是日,柳爹找上了村长说起此事。

村子自给自足多年,谈不上有多富足,只是每家每户的嘴恰好能吃饱饭的程度。如今邵娘竟如此狠心将亲生骨肉甩给村子人不禁使他犯愁,若是不帮,那便不帮,毕竟这也是邵娘自己薄情寡义在先。

但谁家没有像邵宇这样的娃,一个懵懂的毛孩。

即便心中不愿但也真的不忍心看着娃娃这样自生自灭。

村长着急的挨家挨户串门,努力的劝说下村民们共同养育邵宇一事。

到底是老村长,说的话多少有些分量。

除去个别家境实在寒酸的人家,其余人家纷纷在村长开口之后给足了脸面。

自此,邵宇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般吃着“百家饭”。

村民们帮归帮可多少仍有丝缕怨气滥于言表。

一些因邵爹而使家中丧命的人家更是不必多说,睡猪圈,吃狗食,这都是常有的事。

不过幸运的是也会有个别好心的人家让他睡在席子上,吃上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时不时为他沐浴缝衣。

水东流,日西沉。

邵宇在一个平凡的立秋日迎来了自己的弱冠之年。

村民们仁至义尽,邵宇也明白自己或许没有理由再待在连山村内。

他走的那天,大大小小数十口人家总算露出了自己面具之下的獠牙。

“这小犊子,总算可走了,这一连十多年也不知吃了咱家多少米!”

“哼,他爹生前是个废物,他娘随了个废物到最后把自己也弄成了废物,现在小废物长大了,变成大废物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这小子,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枉活在世,我要是他!早在他娘自尽那年一同去了!”

“走吧走吧,看你还能走多久,最好多遇到点好心人,不然可没有哪个人家肯给你饭吃哦。”

邵宇低着头不由得在片片谩骂和嬉笑中加快前进的脚步。

路过了柳翠家,他悄悄地抬起头瞄向她家的院落。

十几年的岁月,柳翠已经长成了大姑娘,正值桃李年华的她五官长开了许多,身段也愈加丰满有致。她穿着一身洁净的黄裙袍在屋内抱着牙牙学语的幼弟,这一幕让邵宇痴痴的驻足停望了许久。他还记得他说过自己长大了是要娶柳翠的,到时,柳翠也会像现在这样带着他们两个人的骨肉吧。

已经步入中年的柳爹不巧恰巧瞧见这一幕。

他明白邵宇的心思,可柳爹怎么放得下心将女儿交给他这样一个身世浮萍的人?只见柳爹从嘴里拿下烟杆敲了敲木板故意挡在窗前横着眉头向邵宇使眼色,“碰”地一声,木窗被柳爹大力合上。

邵宇瞅了瞅自己穿着的破旧衣衫,简直要多落魄有多落魄。

黑色的破旧长衫缝缝补补数十个补丁,一节袖子长一节袖子短,背后还漏了个大窟窿。

一时间他羞怒起来大步离去,直至村口,邵宇恶狠狠的扫视一眼村内的所有人家,他厉声大喊:“都看不起我?好,我总有一天要让你们都后悔!!!”

他将最后的执念留在了那所老槐树旁的木屋上。

又过一年。

是个冬日,村民们口中的“丧家之犬”带着不知何处而来的一群豹头环眼,身高八尺汉子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村民们被这阵势吓到。

但毕竟自幼看着一个娃长成人,那份认知镌刻在骨子里,尽管邵宇的模样变了,黑了,壮了,更凶狠了,可他在村民们眼里不过仍是个张嘴管他们要饭的穷小子而已。

“哟,大家伙快来看看,邵宇这丧门星又回来了!”

“还真的,怎么,出去了一年没被饿死?”

“咱家不识字,但看你这架子是带着伙人过来一起要饭?”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挖苦着他,顿时哄堂一片。

邵宇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

身边个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抽出大刀来奔向人群。

方才讽刺的笑声霎时间变成了哀求的惨叫。

鲜血融化了地上堆积的皑皑白雪,血水一路淌着顺着小路流下,流到了每户人家。

村民们往外逃去却不知何人起头伸手拉下身前的人垫背,在这之后一个个村民竟效仿起来。

后面的人拉下前面的人自己逃到了前面,前面的人便又成了后面的人。

最后面的一批人被落到了贼寇手里无一例外被腰斩而落。

听到这,赵天傲想起多年前邵爹曾为活命而拉下其他人充作替死鬼,他的妻儿因此饱受冷眼,可如今那些人此刻又成了当年自己冷眼的那类人。

他为柳爹倒满一碗酒,怀着沉重的心情接着询问起后事。

柳爹脸色铁青,不吭声地小酌了一口酒后接着说起那段刻骨铭心的回忆。

邵宇带的人杀了不少村民但这也许只是他报复计划中的一小部分。

至于更大的那部分便是柳翠。

和邵宇不同,柳翠自幼讨所有人欢喜,长成大姑娘了更是受到不少村中小伙的追求。这离去的短短一年内柳爹和柳娘已替闺女婉拒下不少婚事,倒不是说看不起那些人家,正像老话所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二老终是不舍,念着女儿还年轻想再多看看她。

而邵宇回来后的第二件事就是上门提亲。

不出所料,柳爹拒绝十分干脆。

不单是因为不舍女儿,更是因为邵宇如今这不伦不类的怪模样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邵宇被拒后大怒,当即唤手下的人砸了柳爹家。

家破了倒也没什么,只是这小子竟让人将柳爹柳娘堵在门外,自己擅自闯进柳翠的闺房试图强迫她。

他上前扇了柳翠两个耳光,然后把她推倒在木床上。柳翠反抗着和他撕扯在一起,上半身的衣物被撕开大半露出她粉嫩的肌肤。

邵宇大声淫笑他上前一把抱住柳翠,心里一阵骚痒,油污的手摸向她白皙的后背。

极度的羞愤意外的让柳翠与生俱来的灵力爆发开,只见柳翠一掌胡乱推出,白光一现,邵宇伴随着巨响落在院子的老槐树旁。

他捂着胸口烙印般的红掌印脸色十分难看。

那群汉子闻声而至,眼见强迫不成邵宇下令让几人当着柳翠的面砍死她的爹娘。

这对已入半百的夫妇怎会是常日刀尖舔血的贼寇们眼中的对手?

二老被踩在脚底,两把大刀被贼寇们高高举起。

千钧一发之际,周围突然冒出缕缕紫色的烟气。

老村长从烟雾中缓缓走出。

不经意间,一个怪人快速从烟气中窜出,只听惨叫声一片那些贼寇们统统倒在了地上。

那垢面蓬头的怪人冲着地上的几人嘶哑地叫了几声,老村长踏步上前拍了拍黑二的肩头在他耳边小声的嘀咕了两句后,怪人又怒视几人一眼接着扶起地上的柳爹和柳娘。

老村长走近时,身旁的紫烟不减反增。

他将烟杆含在嘴中深深地吸了一口,再往几人脸上吐出。

烟气骤然弹指间钻入几个贼寇的鼻腔。

老村长蹲下身子庄重地凝视起几人,“从何而来?”

村长深邃的眼眸泛着淡淡的紫光,紫光同样倒映在了贼寇的双眼。

几人开始有些神智模糊,支支吾吾地不受控制般就说出了来历,“无处为家,插香入伙,落了个沾人血吃馒头的行当。”

老村长的目光在邵宇身上巡视一眼,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但他的胞弟黑二可没有这么好的性子。

只见黑二毫不迟疑地捏住邵宇的喉咙把他高高拎起。

邵宇双脚悬离地面,窒息感令他双眼翻白,邵宇无力的捶打着黑二那只健壮却又消瘦黝黑的胳膊,脸上却还是先前的桀骜。他满脸涨的通红,额头上突出的青筋像是随时要爆开。

“够了。”

白发老者迈步走来轻轻拉下黑二的手。

“扑腾”一声,邵宇狼狈的趴在地上大口大口换气。

黑二又上前去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嘴里嘶哑着像是说些难听的话。

平定了动乱,原先缩在墙角的村民们纷纷出来围观,不一会儿就占满了柳爹的院落,各种喧闹和流言蜚语交杂一片。

“这喂不熟的狼,现在竟胆敢回老家撒起野了,也不看看谁把你拉扯的这么大,你这点斤两我们还不了解?”

“只会窝里横呗,外头混不下去了来里头欺负自己人,你们说说这叫什么事?”

“我的儿啊!你这杀千刀的畜生,你凭什么要害我儿子!”

人们的怨气一丝又一丝堆积起来,渐渐地将气氛推至了极端。

村长双眸一亮大感不妙,怨气若是在这类无资质的灵明使身上堆积太多不得调减很容易滋生恶念,到时怨极攻心灵明使就会活生生地被恶念占去理智化为怨灵。

老村长年事已高,胞弟只是个半吊子,能力也是时好是坏。除了两人这村子怕是没有一点战力可言,倘若真失了控怕是要流下不少年轻的血液。

他运起不多的灵力,板着脸面严肃道:“都够了!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今后不许有人再提,你们从哪来的现在都回哪去!全都散了!”

村长的声音不大,可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听的清楚。

众人见村长无由动怒便讨了个没趣,一个个不欢而散。

可人还没走多少,突然有三个身材健壮的大汉从不远处走来。

人群为几人让开了一条道。

三个汉子个个身上绣满刺青,为首那人袒胸露乳披着件毛皮大衣,迎面而来时嘴角不经意的露出抹奸笑。

老村长毕竟阅历丰富,他深知三人必定不凡便偷偷调起灵力望向他们。

这一望,老者半眯着的双眼突然睁大,他连着后退两步,拄着拐杖的双手微微颤抖。

一黑一绿一褐,三股灵力从几人身上源源不断涌出,当中任意一人的灵压都能瞬间压垮老人枫年残烛的身躯。

可这不是最让老村长诧异的,老者之所以如此如此吃惊还是要归于其中两人身后若影若现的高大黑影。

宿灵!

有宿灵与无宿灵的灵明使本就不是一个层次可比拟的,也难怪老村长会如此担忧,毕竟自己只能算是不入流的一派,对宿灵是遥不可及的奢求,而现在来的三人中有两人能拥有宿灵差距也就可见一斑了。

为首那汉子轻蔑地笑了笑,对着头发花白的老人道:“你应该就是村长吧,真是不好意思,我的人给你添麻烦了,回头我会替你们收拾他。至于现在,我想有必要打个招呼给你。”

他伸出手指向一座山头,摆明着告诉老村长,“你们在山这头,我们住在山那头,几个弟兄刚搬过来不久,有些地方需要你们照顾照顾。”

明白人都听得出这是赤裸裸的勒索,几人又如此刁蛮,想必是山头刚来的贼寇。

人群很快有了不满,“照顾?我呸!个个有胳膊有腿的照顾着你喝奶?”

贼寇头子笑容阴冷,旁边站着的两人不约而同齐刷刷转过头去瞪向那最先反抗的大娘。

老村长强忍着屈辱大声道:“好了,有邻家来是难得的事,该帮的地方我们会帮忙的。”

贼寇头子满意的点点头,“我替几个弟兄多谢老村长了,既如此,我们不多叨扰了,人,我就带回去了,落水寨恭迎各位的光临。”

邵宇见靠山来了便又变回先前那般,他甩了甩手很是神气的用肩膀撞开黑二,谄媚地来到了贼寇头目跟前。

头目摸了摸他的头,满是笑意道:“嗯,这次做的不错。”

之后的事不用柳爹接着说少年也知道了。

一时间,赵天傲只感到讽刺。

邵宇一家和这村子的村民,被同情者的身份未必不在听故事人的心中一直变换。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是非对错又岂是一两句道理就能概括下的。

世间可有太多道不断,理不清的情。

你站在受害者的视角,你发现世上所有人都对你有恶意;你站在施暴者的视角,你觉得那个被排挤的人才是最该死的;而某些作为“观众”的一类人却一边要为受害者辩护,一边要给施暴者添柴。

就像落到了水里,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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