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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不了解学生就没法教育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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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李愚同打学生,方春华的心当时就一阵的抽搐。

她有点不认识愚同似的,她不知学生犯了什么样的错,值得他这样。而让她感到难受的是,愚同打完学生后还朝她一笑。

她上初中时,有个教师就是这样。他的表情不会因打学生而变化,特别在他笑的灿烂时,那笑容会因打一学生更加的灿烂。

这更加灿烂的笑容让年龄还小的方春华印象极深。她不知当年的老师打学生时,是如何想的?

今天又见了打学生后愚同的笑,方春华一个早读都在这种不可理解的情绪中。

上午课间操时她给莫船说了。

莫船说,愚同的情绪可能有些不对头。他骨子比咱们更爱学生。你不见他班上的学生到他的房间去一点拘束都没有么?

春华见莫船这么说,也就没再说什么。或许人真的有很多面,别人终不是自己,很难看得清。就是对自己,都难说自己看得清自己。

当初报到时,虽不知被分到哪里。但以自己的心思还是想回到自己的家乡雷公镇的好。可报到时见自己高二时的班主任坐在局人事股办公。一问,才知两年前已调到局里了。

这老师当年教方春华她们语文,对方春华总有种偏爱。今日见是方春华倒先问长问短的。报到就在他这儿,他是人事股的副股长,一切也就很顺了。

老师的妻子没有工作,当年在学校开了一个商店。春华那时对老师的妻子很是亲近,师母也喜她。所以老师对她的那份偏爱是别的同学无法比的。

她问老师,我师母现在干嘛?老师说,在局印刷厂。老师让她中午别回了,就到他家去。说你嫂子还经常提起你来,陪她说说话。可那天父亲也来了,她不想让父亲一个人回去。她就说了,老师也没有勉强,让她今后到城里了一定来。

她出来后,才想起没跟老师说她想到哪里。本想回去说说的,可一想老师是会为她想的,就很高兴的回了家。

知道自己被分到了阳湾,给父母说时,两个老人都说好。还要她去感谢一下她的老师。听父母说好,方春华倒不好说啥了。至于感谢老师的事,她对父母说那是当然的。

她是八月参加完分配会后去的老师家。去时给老师买了些东西,师母见了她自然高兴,非让她住一晚。同老师倒没说多少话,同师母倒聊了大半宿。从师母口中知道老师本想让她进县中的,但太难了些,就阳中都差点进不了。她当时也没太觉得怎么样。

来到阳湾,看见阳中的好后,知道老师的确是为她费心了。

等见了愚同和莫船后,又让她一喜,好似冥冥中是要他们在阳湾这个地方相聚的。也就慢慢地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她和丽丽来之前,学校只有六个女教师。除了一个叫田晓芸的是去年分来的年轻人外,另五个都是有些年纪的女教师。四个是每天都回的,她们的家就在镇上。还有个叫韩玉梅的老师,学校就是她的家。她的丈夫早不在了,儿子在北方机械厂,女儿在阳湾卫校。田晓芸正同税务所一个小伙子谈对象,晚上也常不在校。方春华即不能老在韩玉梅那儿,又不好经常与男教师混在一起,就只好一天到晚同唐丽丽搅在一起。

对丽丽这女孩,方春华从心里喜,人不但漂亮,而且也热情。看起来风风火火厉害的不行,其实心底善良,有时还有点忧郁。现在又叫她姐。在丽丽是不是真拿她当姐,她不清楚,她倒是真拿她当妹妹了。想想在这里能有个妹妹陪着是挺好。

对方春华来说最牵她心的还是班上那五十四个鲜活可爱的学生。虽有几个显得较木讷,可了解后内心也挺丰富的。几个年龄偏大的男生,平时看起来满不在乎的,可到自己跟前后居然也腼腆。自己是打心里喜欢他们。

初一的英语简单,教起来方春华也放得开,学生们上课也十分活跃。有时想教书真的是很好的事。只月考后,自己带的成绩倒不是很理想,看试题也简单且全是要死记硬背的题。仔细想时,成绩不高的原因倒是自己太活了。活虽好,但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无形中对同学们有了更高的要求。看来自己还是要切合实际的搞教学,切不可全由了自己的性子,而不顾学生的实际。

给莫船说时,莫船说她是太痴迷了。自己想想也是,白天黑夜的忙教学,谈学生,自己倒没有一点空闲样。只有收到薜心海的信时才会想起他。

他进了关南中学,看他的信也新和尚的,在信里大谈他的学生。方春华的回信也少不了说她的学生。看来两人倒都喜这教书的不行。想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共同语言吧。

看学生时方春华不知他们十年,二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今天的点点滴滴他们能否记得?

和她想了解学生一样,学生对她也充满了解的渴望。有回开班会,她倒同学生开了个谈心会,让学生们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学生的问题自然是五花八门。从她是哪里人,在哪上得学,到她有没有男朋友,喜欢男生还是喜欢女生,她喜欢什么样的学生不一而足。通过交谈,她感到学生与她的心近了,她与学生的心也近了。

与学生更熟以后,大家似有好多话要跟她说,总有学生以写纸条的方式问她这问她那。或仅仅是说一件心事,一件不能给别人说的心事。看到学生这样子,她就让学生用写周记的方式和自己谈心。告诉学生写什么都行,只要是自己心中所想所虑,觉得有必要给老师说的都行。学生们很有热情,每周一交的人数也齐。

只她没想到,自己每周去翻看那些周记时,心却不断地发抖。

当老师没有走进学生的心田,学生身上的共性是主要的。

学生作为教育对象在你而言是整齐划一的,自然也是简单的,向下望时五十四双眼睛都是晶莹透亮的。可是现在学生慢慢地将他们的心摆在了你的面前,你看见了太多的苦楚与忧伤。

表面上看起来他们是快乐的,当然他们也有快乐的时候。但不少学生每天是在一种无言的苦涩中度过的。有父母不和,天天吵架的;有父母因自己是个女孩而对自己轻视,甚至歧视的;有哥哥不争气,全家人天天提心吊胆的;有父母重病在身的;有家里特别贫困的;有父母离婚自己跟着爷爷过的;有同桌不合的;有觉得同学人嘲笑自己的;有认为老师偏听偏信不关心自己的;有给老师提意见打小报告的;也有什么都好着而自己感到活着没意思的。

每看一回周记,学生在自己的心里会更加生动起来。

他们眼睛不再全是清纯的,而有了忧郁和迷茫。

在方春华心里,简单的教育对象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一个叫白海兵的学生写他的家在东杈,离镇上较远。他说他每天起得早却来迟,有几回扫地都没能扫成。老师批评了他,他心里很难过,却不知怎么给老师说的好。他父母到新疆打工去了,家里只有奶奶和他兄妹两。但奶奶现在病了,他每天早上起来,要给大家做饭,要给奶奶熬药,还要送妹妹去学校。走前还要为妹妹和奶奶把中午饭准备好。这一切做完了才能到学校去。晚上回去又是如此。

白海兵再没写啥,没说让老师原谅他。只问方春华,他该怎么办?方春华也不知他该怎么办。只读着那些还稚嫩的文字时,那个平日沉默寡言,身体瘦弱的白海兵就到了她的眼前。她想不到在他瘦弱的肩上会担这么多东西。

方春华每看一回周记,就觉得自己面前不再只是五十四个简单的教育对象,而是五十四颗不停跳动的心。每一颗心都等着她的关心和呵护。在这样的心态下她都不知什么样的学生是坏学生,是作业没交的、是抄别人作业的、是打架的、还是旷课迟到的?

是的,当你真正了解了一个学生后,你的眼中就不会再有所谓的坏学生。

他们身上各式各样的问题都只是一种“病”,他们只是一些有“病”的学生而已。而没有一个学生是想得“病”的,即便是那些在很多老师眼中的坏学生,在方春华的心里他都是向善的,是渴望老师的表扬和同学们的尊敬。

从这些周记中你至少可以看到没有一个是自甘堕落的学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没有教育不好的学生,只有不称职的老师。

对于一个老师来说,重要的作用就是帮助这些学生治“病”。可方春华发现自己不是好医生,面对学生各式各样的“病”,你在了解了他们得病的深层原因后,你就不知怎么去治了。

同莫船、愚同、连舟他们谈起这些时,他们也有同感。

愚同说,我打学生吓着了你,那是你总是站在学生的角度。你对他犯错时的心理活动看得清楚时,你就会体验到他的情绪,承受他的压力,而最终会站在他的角度去原谅他。可这样了,你就不能当机立断的当头棒喝。

愚同说到这里看了他们几个一眼,又接着说,但对任何一个人来说,压力和恐惧感是他学会自我约束,激发内在潜能的有效途经。可过多的了解会使我们丧失棒喝的勇气,而更多的陷入一种情绪中。这倒不是说打学生是对的,而是一个人总要有一定的压力和恐惧感,要有对生活痛楚刺骨般的体验。这种东西若不能通过自身对生活的体验获得,那只有让外力施加。否则一味的温情,那也造就不了一个学生。主席当年说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我觉得这教育也不是请客吃饭。

听他这么说,大家倒笑了。莫船说,你说的深了,不过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但现在我们面临的不是学生总被温情包围着,而是不少时候恰恰相反。但矛盾也在这里,按理说,要教育一个学生就要最大限度的了解学生,不了解学生就不能教育学生。

说到这里,莫船停顿了下,看了眼春华说,这就如春华感受到的一样,了解的多了我们又犯难了,因为很多所谓的病的根源会延伸到家庭,延伸到社会,这又是我们教师所无法解决的。教师所能做的无非是一些简单的救护,如止血之类。就是这止血类的事,有时也需要当机立断,可你又了解他,觉得再不能让他遭受痛苦。于是你心软了,话轻了,手放下了。可这样了就是对学生好么?打当然不对,可不打就是对么?我们能否在打外找到一个很好的方法呢?其实咱们只能就事论事,不论什么原因,迟到旷课,不交作业,抄袭作业,打架斗殴,抽烟说谎总是不对的,总是要加以惩罚的。不能因为原因的不幸而为不良结果开脱,或许更应相反。

方春华说,我也说不清,只了解的多了,由一个学生而一个家庭,一个社会时,我就觉得自己的心装不了那么多东西。

连舟说,还是那句老话,没有教育是万万不行的,但教育也不是万能的。教师身上虽有两个桶,教书和育人,可育人这个桶怎么装东西,还是要通过教书来完成。真同情那学生,最好的法子在今天就是让他早点学有所成,早早考上学,让他有更大的世界,让他更有力量。之于要解决别的问题就不是咱们教师能做到的了。

莫船说,是呀,很多问题是因为社会不公引起的,别的不公先不说,单是出生地的不同给人带来的现实差异,就不是咱们可以改变的。想想落陵原上的学生读书和阳柳村的学生能比吗?阳湾初中是大家共同的,可它就建在阳柳?这就造成了落陵塬上学生上学的艰难。

最后,连舟说,春华你也别给自己找那么多事了。象你说的,越是看那些周记,越是了解学生,你反而不知怎么教育学生了。到了中学,对学生最现实的好,就是让他好好学习,考上中专,早早自立。除了这,我们还给怎么帮助学生呢?

是呀,谁叫自己找那么多事?

那些问题其实是很正常的,而问题一旦正常了其实也就不是问题了。大家不是都还快乐着么?解决那些问题的根本方法用连舟的话说,就是要好好地办教育,抓质量,提分数,多考学。

为了好好地办教育,方春华没想到自己又给自己找了一件事。

她想给这五十四名学生一人建一个档案。让这五十四名学生成为自己教育的起点。她想自己可以跟踪他们十年,或二十年。看看在这二十年中他们的命运是如何变化的,又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变化?不同教育的影响在他们身上又是如何体现的?从教育中他们倒底得到了什么?

方春华从个人的经历中体会到,教师对自己的教育言行,在进行价值判断时常会产生偏差。也就是说,教师自己以为对学生有益的言行,并不必然的在学生身上表现出积极的影响。相反,教师某些过激的言行和无意识的、不经意的并不是为了对学生产生积极影响的言行,却对学生在实际中产生了积极的真正的影响。但这些是教师和学生当时都无法预知的。

几十年后,一个学生之所以记住一位老师,往往不是因为老师正向的积极的谆谆教导,而恰恰是老师一个无意识的眼神或举止。因此一个教师的教育行为影响,是要学生而不是老师,是要将来而不是现在做出回答。用档案这一形式去跟踪学生,会使一个教师有反观自己教育行为的可能。

方春华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只她还不好意思跟莫船他们说,想想也没说的必要,重要的是去做。而且她相信自己会坚持下去。

档案的最初,就是要如实的将学生各方面的情况加以记载。只有将这个起点做的真实,后面的事才有意义。那么它们应包括那些内容呢?在方春华看来它至少要包括学生的家庭状况,社会关系,学习水平,性格特点,心理特点,语言特点,身体特点,道德品质,沟通协作能力等等。

而如何将这些搞清楚,方春华倒有些犯难。仔细想想,这实不是一朝一夕可完成的。首先要亲自去看看每个学生的家,见见他们的父母亲,了解一下他们生活的自然环境和家庭环境。这种看看会对一个学生形成基本的判断。至于别的方面,则要注重平时的观察,并悄悄地创设各种情景,各种活动,甚至进行心理测试。总之要在有意和无意间去了解学生。为此写周记的形式和内容要加以引导,要让学生言为心声,将自己的内心世界展露给自己。自己则要做详细的分类,归纳,综合分析及记载工作。

方春华想着这些时,自己都有些激动,觉得当老师真好。

可做着时,她发现自己学的知识是太少了,特别对心理学和教育学。虽不是没学过,但学的不深不透,不足以让自己去对付这样的工作。便不由的拿出了大学时的课本翻看起来。

有个礼拜天去了关府,薜心海也来了。她就让他陪着到书店买了几本有关心理学方面的书籍。

薜心海听了她的构想说,看样子你不只是痴迷,还有点走火入魔了。好在薜心海说这话倒没有讽刺她的意思,反给了她一些建议,帮她选了要买的书。只薜心海还想同他亲热些,可没有条件。

看薜心海有些不甘心的样子,方春华笑着说,这可不是我不让你使坏。好了,我该回去了,咱们来日方长吗?

在方春华的心里,这些儿女私情一旦忙起来真还想不起来。她一周不出校门都不觉得什么。

有天碰上莫船,莫船问她,你一天神秘兮兮的在忙什么?到你房中见好几本心理学的书,怎么对心理学倒感兴趣?方春华笑笑说,没干什么,闲着没事随便看看。

方春华觉得这事做的越神秘越好。

晚上睡下,一个人想着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自己面对那些学生的场景时,就会偷偷地笑,心也会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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