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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豫州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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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后病危至此,还在担忧着满都,姜元也是强忍住啼哭,双手拉着老太后的手,“太后,我明白,我刚刚已经把满都送走了,他一切都好。”

“拔拔…”贺赖太后喘了一口气,“拔拔海日,他不会反,但他死后…必然大乱,你要早做准备。”贺赖太后虽然近年来不问前朝之事,但几十年的旁观,也让她对于局势有着清醒的认识,拔拔这十年来的专权,虽然大面上保持了局势的稳定,但是也限制了其他官员的发展,现在的朝堂,要不就是碌碌无为之辈,要不就是拔拔海日的亲信,但这些人被压抑的已经太久,是否心怀鬼胎却未可知。一旦拔拔这棵大树倒下,必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姜元此时还来不及盘算这么多,只能先默默记下,日后再做安排。

“元儿,还有一个事情…我瞒了你很多年…”只见贺赖太后的情绪有些激动,大口的喘着粗气,但却是出气多进气少,她强忍着稳住呼吸,但却只能是一个一个的往外蹦字了,“你…父亲…不是…自杀,是…”

听到这里,姜元赶紧凑上前去,想听听自父亲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但老太后却再也无力说出最后一句话,就这样魂归南海,关于姜钦的死,也成为了留给姜元的一大谜团。

“太后!”姜元拉着贺赖太后的手用力摇晃,但却早已得不到任何回应,太后寝宫内顿时乱作一团,哭声一片。

此时磨磨蹭蹭的达奚日干刚刚赶到贺赖太后的寝殿,见殿内已经这般情景,才急匆匆跑到太后的床前,伏案恸哭。无奈这位临终还在念着他的奶奶,再也听不到他的哭声了。

时间转眼到了半个月之后,贺赖太后的葬礼已经操持完毕,但国丧期间,整个幽州还是显得死气沉沉。今日也没有朝会,幽州城东一个大户人家的后院里,一对老夫老妻正在对坐饮茶。

不错,正是已经权倾朝野十年的拔拔海日,和他的妻子贺楼夫人。拔拔海日作为狄族大臣中的常青树,已经入仕将近五十载,一向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而今日看来,这棵常青树终于也显出了一点老态,相比十年之前,拔拔海日如今的头发已经几乎全都白了,身形也开始有些佝偻,举手投足的动作,也比当年慢了不少,不可与当年那个金盔金甲的狄族老将同日而语。

贺楼夫人坐在拔拔海日的身旁,一边摆弄着桌上的茶杯,一边紧了紧自己的大衣,“以前还不觉得,现在一看,我真是上了岁数喽,这才几月份啊,稍微刮起一点小风,竟然就觉得冷了。”

拔拔也顺势给夫人递上一杯热茶,“不服老不行啊,你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平日里也得多多注意了。”

“唉,你还说我呢,明年你都六十六了,你这不还是每天忙前跑后的,还是你心里最不服老了。”夫人饮了一口茶,接着说道,“我说拔拔,你十年前就说,你需要十年的时间改造大夏,现在这十年的期限可快要到了,咱们说好的,要一起回营州老家,你可别反悔啊。”

“夫人啊,这不是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吗,所以我这一时抽不开身,你放心,我记着呢,等我了却这几个手头的事情,我一定好好陪你回营州安度晚年。”拔拔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个小瓶子,从中倒出一粒丹药用水服下。

“你!说了这东西你要少吃,谁也说不准这东西有用没用,没用倒也就罢了,吃出毛病来怎么办啊?”贺楼夫人不禁嗔怪到,“你以前是最不信这什么神啊鬼啊的,怎么这两年来了几个西边的方士,你也跟着一块,学起吃这红丸子来了。”

“唉,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红丸子,这是上神赐给咱们的仙丹啊,以前我笃信咱们狄族的自然之神,却一直不知道这个自然之神具体是谁,两年前经过西边的几个大师给我一点拨,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自然之神也好,皇室信的南海大士也罢,其实都是一个神,这位上神千变万化,化作无数种样貌去拯救各地的人,只要听从他的安排,就一切都能够如愿。”拔拔又小心翼翼的拿起那瓶仙丹介绍起来,“这就是上神撒到人间的灵丹妙药啊,通过大师的凝炼才可以得到,怎么会吃出问题来呢?”

贺楼夫人长叹了一口气,也不想再费口舌和夫君争辩,其实拔拔海日怎么想,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拔拔海日专权,是已经由来已久了,而他近十年来一直掌握着朝局,权力已经大到无法继续扩张,然而这样长时间位极人臣的地位并没有使他对权力产生厌倦,而是更加害怕失去它,因此拔拔便希望尽可能的延长自己的生命,以延续对于大权的掌控。而几年前不知道从西边哪个国家来的方士,恰恰利用了拔拔海日这种心理,先是给他看病,送给他一些所谓的丹药,拔拔吃完之后感觉良好,就跟着这些方士一起学法,捐钱捐地,进而就也跟着信了这什么会千变万化的上神。贺楼夫人看着原本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拔拔海日也变得渐渐神神叨叨,心里难免哀伤,但又想到可能是自己没有给他留下个一儿半女,使拔拔的生命得不到延续,才让拔拔对于今生如此的在意,贺楼夫人也只能是三局哈哈两句笑,没有再劝说什么。

“对了,京师南边几个州郡的兵制改革怎么样了?”贺楼夫人不想谈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便转移了话题,她知道拔拔最近忙着推行兵制改革,便刻意引导道。

“哦,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目前已经改了的这几个州都还不错,我还得给秦道写封信,让他看看另外几个州的兵募的怎么样了。”拔拔搓了搓手看向天空,似乎正盘算着信里怎么和秦道交待。书中暗表,达奚傲睿的遇害,是由于秦道押运农民的途中发生了叛乱所致,秦道他原本是脱不了干系的,但无奈当时朝中的话语权完全被拔拔把持着,只是先找了个理由把秦道从沃野副将的位置上拿了下来,让他赋闲在家避避风头,没过半年,这阵风一过,就立刻把秦道提拔起来当了青州军的主帅,弄了个不降反升。后来的几年,秦道在拔拔的羽翼之下也是如鱼得水,在不少军州的主帅位置上都坐过来了,如今也是继续坐镇青州,兼领附近各州的军事。

“那就好啊,这秦道办事,我也是最为放心的。”贺楼夫人由于自己没有孩子,本来天然就对这些亲近的年轻人有好感,加之秦道也是看准了拔拔海日这棵大树,碰到机会就来献殷勤,愣是把自己攀附的如同拔拔的干儿子一般,贺楼夫人也对他是关爱有加。

“是啊,你看前几年我刚刚开始推行兵制改革的时候,那是多大的阻力,要让军人放弃土地,还给农民,更要让农民多交出税来养活军队。虽然你我都清楚,这里外一变,于军于农都好,但军队暗地里说我偏向农民,拿走了他们的田地,农民则是直接骂我是强盗,说我抢夺了他们的粮食,唉,当时我还真一时有点下不来台了。”拔拔双手握住茶杯,点了点头说道,“还是多亏了秦道,他毕竟也是穷苦农家出来的孩子,又在西北军中干了几年的书记,其中的苦他最清楚,他去当地做了一番劝解,才化解了这次危机,兵制改革才能顺利的推行下去。”

“说起西北来了,秦道走了之后,是谁在那边当差呢?”贺楼夫人想起拔拔好久都没有提起过西北局势了,不禁好奇的问道。

“现在西北军就还是破六韩荣在那边,他也还是驻扎在沃野。”拔拔眼皮都没抬一下,若无其事的说道,似乎西北在他心里是个无足轻重之地。

“还是那个草包?当年他手下哗变没治他的罪就不错了,怎么还让他做主帅呢?”贺楼夫人不禁瞪大了眼睛,看来当年他被副将五花大绑的事迹已经成了全幽州的笑柄。

“夫人啊,草包也有草包的用处,一块大石头,固然可以挡住敌人,可这块石头飞过来的时候,也容易伤到自己啊。”拔拔看着夫人,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而且孟贲这小子也算争气,没给他老爹丢脸,现在基本把持住了芮族人的兵权,一时半会的不会有战事,留破六韩荣这个草包在那边,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贺楼夫人摇了摇头,虽然她并不同意丈夫的做法,但确实也轮不到她操心,于是再次岔开了话题,“那西北那些老百姓呢?你当年不是一直说王截往那边迁人是昏招吗?怎么这些年也没见你允许他们回来呢?”

“迁也不是我让迁的,他们也骂不到我头上,他们过得好不好,能不能回家,又于我何干呢?”拔拔露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最近这十年咱们中原安定,百姓也增加了不少,本来这耕地就有些紧张,如果再让这些人返回家乡,哪里种的出这么多粮食呢?不如就让他们在西北留着吧,那边地广人稀的,我还正愁没人在那边种出粮食来和芮族人换马匹呢。”

“你就不怕他们闹事?”贺楼夫人小心的问道。

“咳咳…”拔拔突然一阵急促的咳嗽,一边找茶杯一边连连摆手,“不会的…不会的,那边禾族人只要有饭吃就不会闹事,剩下的狄族人都是咱们自己的族人,有什么可闹的?”说着,拔拔又要从怀里掏仙丹。

“你别吃了,那东西根本就没用!”贺楼夫人站起身来要从拔拔手里抢过那个包治百病的小瓶子,拔拔也是故意把手伸的远远的,不让夫人够着,两个鬓发尽白的老人还如孩子一般的打闹,也是滑稽而温馨。

就在这僵持之时,家奴在一旁咳嗽了一声,恭敬的说道,“老爷,有人来给您报信了。”

拔拔和夫人略显尴尬的整了整衣服,拔拔又清了清嗓子,“哦,是谁啊?这都快到傍晚了,真不会挑时间。”

家奴继续弯腰说道,“是豫州那边过来到急报,看样子还挺紧急。”

“豫州能有什么事?”拔拔海日皱起了眉头,“让他进来吧。”

拔拔和夫人继续在后院里坐定,片刻后就走进来一位豫州的官吏,想必也是拔拔海日的亲信,一番行礼过后,等着拔拔发话。

“豫州这是怎么了?看你急急忙忙的跑回来。”拔拔有点不耐烦,但也透出一点焦急。

“回大人,豫州不少浮教徒起义了,部分正在和官兵作战,另一部分在向南逃窜。”官吏有点紧张,颤颤巍巍的说道。

“战况如何啊?”

“这不劳大人担心,那些浮教徒基本都是平民出身,没受过什么训练,手里连个正经兵刃都没有,固然无法与正规军作战…”豫州官吏稍微缓和了一点语气。

贺楼夫人见拔拔海日点了点头没有发话,便接过来话头,“既然战况大优,看来局面都在掌握之中,那你这急急忙忙赶来幽州是做什么呢?”

拔拔海日见官吏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就帮忙解释道,“夫人,这里面还有些事情,从未和你说过。我刚才还提到,现在人口众多,尤其是中原地区,耕地不足,这税收就也紧张。而这些浮教徒整日就是在寺庙中念经说法,一点税也交不上来,很多时候还要吃国家的税收,我看不惯,一直想找个机会打压他们一番。”拔拔又看向豫州的官员,“这些话我和他们都是说过的,我猜他是觉得机会难得,怕贻误战机,想过来报告给我吧。”

夫人见官吏点点头,便也明白了大概,接着问道,“那我还是有点不明白了,这些浮教徒既然不用缴税,国家还给他们捐款捐粮的,日子应该过的很滋润,又何必铤而走险搞动乱呢?”

“唉,夫人你有所不知啊,那些浮教寺院里的主人,也就是那些浮教师,凭借着自己的名声,连哄带骗的,这些年也从民间收了不少土地,既然有了土地就得找人来种,而那些无奈投靠到寺庙里的浮教徒就成了他们的廉价长工,种出来的粮食不用交税,除了很少的一部分当做报酬付了出去,大头都进了这些浮教师的腰包。”拔拔长叹了一口气,“这些浮教师虽说看上去道貌岸然的,但剥削起这些浮教徒来比地主更甚,估计是那些教徒受不了了,才出了动乱吧。”

豫州官吏点了点头,“是的大人,本来他们的矛头是指向那些浮教师地主的,但动乱之下群情激愤,他们就也把一般地主和官府看做了敌人,才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唉,这些浮教师也真是可以,自称是得到了南海大士真传,似乎多么高尚似的,这盘剥起别人来可是一点都不手软,真是欺人太甚了。”拔拔用手捶了捶茶台,脸上也露出一丝愠色。

夫人在一旁看着丈夫,心里暗自好笑,想他这边骂着浮教师利用浮教圈地圈人,盘剥百姓,那边自己却也被西边的方士骗的团团转,真是颇具讽刺的味道。

“不过也好,我还正愁没个由头去整治这群人呢,你且听好。”拔拔一边对豫州官吏发令,一边默默盘算着,“先把起义镇压下来,那些带头的,不知悔改的,直接就地诛杀。那些浮教师,也都先抓起来,逼他们认罪,然后把他们的地分给平民,如正常的耕地一般征税。那些浮教徒,年轻力壮的都让他们回家种地去,谁也别想白吃国家的粮食。至于那些寺院嘛…”拔拔想了想,也怕政令太过激进,于是也留了个口子,“先留着吧,让那些交了地的浮教师接着回去,但要严格限定每个寺院的浮教徒人数,让他们自给自足,官府停止一切都捐钱捐粮。”

官吏点点头,“是,大人,已经正在办了。”

拔拔听闻此语也是松了一口气,端起茶杯来正准备喝上一口水,似乎又想起来什么事情,问道,“你刚刚说的那些逃亡的浮教徒,都逃到哪里去了?”

“大多是逃往郢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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