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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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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烈的夕阳如打碎了的鸡尾酒,浇进了窗外的游泳池里,泛着粼粼微光,顺着风与窗纱泼洒着,染上了室内两人的侧颜。

“如果你今天请我来,是想听我回答你上周日的问题,那么这个目的你已经达到了,陈翊。”

白音抬起眼,与他毫无保留地相对,但对方也没有摆出讶然的样子,反而也淡定自若地回望着她。

“但显然,这不是你唯一的目的。”

白音表面上若无其事,内里已经在准备掏空他的心思了。

“从刚一进门我就猜到,你这几天应该都住在这酒店里吧?”

陈翊不自觉地笑了,“怎么说?”

“首先是你房间里的味道,不是丽行酒店专用的调香,也不是所谓铂金VIp特有的调香,而恰巧……是你惯用的香水。”

她想到在摩天轮里,慌乱之间撞到了他胸口上时,那转瞬即逝的淡雅朴实的木质香调,与适才进门那扑鼻而来的味道,还有他沐浴露的味道如出一辙。

如果没有生活过得痕迹,那这房间香味怎么来的如此自然。

“还有,就是室内的乱中有序,酒店的房间一般都是干净整洁的,但这种规整一板一眼,毫无温度,虽然会有服务人员每天来整理打扫,

但比如杯子,还有tR的茶包,都搁置在顺手的位置,而你的泳镜和泳帽,也放在泳池旁边的躺椅上,这些你用惯的东西,都是自己带来的吧?

忙里偷闲绕这么大圈,我想肯定不止是吃饭,回答问卷,追问称呼这么简单,所以……”

白音将双手的手指懒懒地交叉,下巴悠悠地抵在指缝间,盛满了秋水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较大的波澜,却已在陈翊的内心掀起了阵阵涟漪。

“你应该是最近发现了什么,要跟我讲吧?”

晚霞的殷红映在陈翊的脸上,一半柔和而亲近,一半则看不出虚实。

沉默良久,陈翊迥然开口:

“你的脑瓜这么灵光,也许比我更适合做这个总裁。”

白音盯着他的眼里,带着与七年前神似的不屑一顾。

最近一直住在这里,意味着他不怎么回家,而请吃饭的地点却偏偏在这个私密的地方,那就是有什么不太好在外面场合下说的话。

此刻,陈翊终于敛去了玩笑,严肃起来:

“不开玩笑了,你说得对,我今天见你,是有点事要提醒你。

我怀疑,摩天轮上的装置跟鑫荣脱不了干系,所以我找人去暗中调查鑫荣目前背后的势力,发现鑫荣旗下的临川钢铁最近的举动很怪异,打算盯一下,你也要注意防备相关人士。”

白音微怔,“临川钢铁?是宋临川的那个?”

“嗯,临川钢铁实力不小,是鑫荣上市以来最引以为傲的企业了,所以宋家与南风姐的关系也很微妙。你应该有听说过吧?”

白音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点点头,继续吃菜。

没想到,陈翊当年与俞南风那般“姐弟情深”,现如今竟然也会因为生意场上的事心生嫌隙。

她甚至都没问,为什么陈翊笃定摩天轮一案,会与鑫荣关系重大……

“我知道,不过比起临川钢铁,宋临川的女儿确实让我更有印象……”

这倒让陈翊一愣,“你认识她?”

“算不上认识,一面之缘而已。”

白音娓娓道来——

“当时我还在上高中,你应该是在美国上学,那几年南风姐……”白音顿了一下,改口继续,

“俞总隔三差五来家里看我爸,不得不说,鑫荣当年能渡过难关跻身上市公司的行列,慕白没少下功夫,而当年鑫荣旗下出力最大的,就是这个宋临川。

鑫荣上市后,办了一场庆功宴,为了不驳慕白的面子,特意经由我爸的授意,把宴请场地设在了我家,就是在那场庆功宴上,我第一次见到了宋临川的女儿。

她长得实在漂亮,身材高挑,气质又温婉,还弹得一手好琴,那天没少出风头,俞总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与他女儿走得特别近……”

听到这里,陈翊忽然追问:“那场宴请,我妈在哪?”

白音微怔,要知道她向来与陈菁云不对付,能不提则不提她,但陈翊显然是忘记了这一点,反而一脸煞有介事的架势,

“我不太记得了,你怎么这么问?”

“……哦,没什么。”

陈翊心思微动,关于俞南风和陈菁云想要介绍宋知袅给他认识的事,如果他没记错,那次也是陈菁云第一次见宋知袅。

可多年前的庆功会上,宋知袅既然那样夺人眼球,连白音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对她印象如此深刻,很难想象陈菁云会完全无知无觉,除非她那次不在。

“宋知袅最近怎么了吗?”

白音将他的思绪拉回,陈翊按下疑惑,讲了一下前几天他“被迫”相亲的尬事……

“这样啊……”

听完后的白音思绪宛转,未几缓缓托出她的想法:

“宋氏最近动静这么大,当年通过这个女儿攀上了鑫荣,现在这么敏感的阶段,又攀上了慕白,你是怀疑宋临川表面上得寸进尺,实则是想暗度陈仓?雁过无痕?”

这段话听得陈翊堪堪认可,一副的偶遇知音的表情。

白音:“那你觉得宋知袅怎么样?”

陈翊:“我没怎么觉得。”

白音:“可你刚刚不是说,俞总明摆着是想撮合你们两个,那这一点,你是怎么想的?”

陈翊:“我当然是没怎么想。”

他这一口一句不屑一顾的语气,令白音“大失所望”——

“你怎么能不想呢?既然这里面这么大的猫腻,你难道就没想过,可以先从她入手,探出点什么风声?”

“你是说让我亲近宋知袅?”

“当然,没有什么比这更‘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了,你怎么反倒这个时候开始犯糊涂了?这可不像……”

白音的埋怨还没落地,对方那双原本讳莫如深的眼睛里,忽得闪过一丝惊喜,

那一瞬间,就像是白音说了什么夸他的话一般纯粹,他的嘴角上扬,转而来了句——

“果然,还是你能懂我,阿音。”

这下轮到白音愣怔了,她向来只按照自己的喜恶行事,对于她不在乎的人和事,向来没有多余的情感投射,当年对陈菁云是这样、甚至对白长黎也是这样……

至于陈翊,就更不必讲了。

可此刻,看起来冷洌严谨,却追求刻意完美的陈翊,出其不意的一句调侃,像是一记暗器,悄无声息地落在她对陈翊一贯的“印象”版图上,随即有了分崩离析之势。

“……你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只是故意装糊涂?”

他点点头,轻快解释:“我今天叫你来,除了告诉你这些,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现在看来,我们在这件事上,又不谋而合了。”

陈翊满身畅意地站起身来,

“自从经历了上次乐园的案子,我发觉,其实我们还是很有默契的,而且,那个案子背后牵涉很深,你我显然都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他一边解释,一边走向冰箱,

“其实上次的事,你也怀疑对方想要一网打尽的不只是我,而是任何对慕白已经或者可能会把控主权的人,对吧?而两种人也正巧是你和我。

那次你不肯对我说,一来时间紧迫没有机会,二来我想,你并不肯信任我吧?”

屋外的景致已然擦黑,万家灯火冉冉亮起。

他打开冰箱,白音听到玻璃容器们相互碰撞的乒乓的脆响,看着它们,陈翊自然而然问了句:

“喝点什么?”

白音瞟了一眼那些华丽精致的洋酒瓶子,不假思索交代:“我不喝酒,喝可乐。”

陈翊却有点意外地瞥了她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只听话地点点头,从角落里扒拉出了一罐可乐。

同时也拿上了他最常喝的威士忌Johnie walker蓝标。

他在吧台上轻车熟路地抽出两只玻璃杯,其中一个倒上可乐,另一个里则是放了预先准备好的冰球,斟满了威士忌。

白音就这样默不作声地,观望着这个又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优游自若地举着两个杯子走到自己面前……

“其实上次的事情,我也后怕极了,而同样可以跟我感同身受的人……只有你,阿音。”

他格外认真地俯下身子,忽得望着她的眼眸,说:

“所以,我才想要见你。”

听到这句话时,她竟不知所措地抬起脸庞,不自觉对上他微亮的眸光,带着一种深远又寂静的情感,如月下山泉,虽清凉却有沁人心脾的温润。

白音缓缓伸出手,刚触碰到那微亮的杯壁,完全还没想好要怎么接他的话,对方又话锋一转,像是逃也似的避开,又留有余温:

“你什么时候开始喝可乐了?”

她接过杯子,杯身还沁着冰块洇出的水珠,像她此刻的内心,冰凉却有带着淡淡的温度。

迟疑三两秒,她不甘示弱地回敬——

“你都可以喝酒,我愿意喝可乐又怎么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大概是回忆起了什么琐碎的事……

——

白音从小就不怎么喝可乐,陈翊第一次回国,做了一顿可乐鸡翅,白音却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他当时认真追问:“是不是做太苦了?”

她毫无兴致地回复:“我不喜欢可乐。”

陈翊顿时也不知道怎么接了,气氛一度有些僵硬,还好白长黎给她圆个场:

“阿音从小就不喜欢汽水,倔得很!”

——

而白音调侃他喝酒,就是想到他成人礼上那次,喝得脑瓜子乱炖,虽然那时候跟他也不熟,但是他的洋相还是有所耳闻的,夏明彻那天也没少在她耳边吐槽:

“哎?看陈翊平时那样子,我还以为他多能喝呢,结果酒量也不过如此。”

“你幸灾乐祸个什么劲,明彻?”程灵溪揶揄,“人家刚成年才喝酒……”

“……等我成年之后,肯定不会比他现在差!”

可惜这夏明彻后来啊,是雷声大雨点小,酒量反正至今都被程灵溪调侃为——薛定谔的酒量。

——

夜色浓郁而静谧,星光缀缀,城市璀璨的灯光映射着屋外泳池的粼粼细波。

追忆间,两人已经坐到了泳池边的躺椅上,吹着夏日里温柔的晚风,过滤掉层层热浪,洇着面前池水的清凉,打在发丝与脸颊上,惬意舒爽。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陈总人前明明一副滴酒不沾的做派,私下里也会独自小酌?”

“场面上的酒能应付就应付。私下的酒,自然是一种喜好,喜好能享受就享受。”

陈翊掇了一口威士忌,冰凉热辣的口感直冲眉心,他用余光瞥到了白音的侧脸——

虽然是在躺椅上,可她的体态依旧端正,微风拂过她的长发,他甚至都能感到她的几缕发丝,若即若离地飘到自己的衣袖上,带来阵阵清香。他开口试探——

“所以我们都会因着时间的改变,去打破一些自己给自己的规则,对吧?”

此话一出,白音的脸又生硬地别了过去——

“也许吧,不过我喝可乐是因为它又便宜又快乐,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刚刚好,我可没您那么浪漫的闲情逸致,可以有钱有闲到品遍世界美酒。”

原来那道坎即使他不提,也无法轻易去触碰和逾越。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他明白,所谓的时过境迁,不过是像他这样置身事外的人,安慰自己的理由,而从没有人真正在意过,承担了结果的人是否还有接受“时过境迁”的勇气,而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给白音宽慰?

“阿音,”

陈翊终于鼓足了勇气,问出了那句藏在心底的疑问,

“你当年离开,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空气寂静,晚风沉默。

望着白音渐次拘谨的身体,和不置一词的回应,让他开始有些踌躇了,如那会儿的白音所讲,他今天绕这么大一圈请她过来,私心是想见她,顺便讲一下宋家的事,否则他又该向谁吐露他的无奈呢?

可他偏偏又是个得寸进尺的人,他知道,不管时间长短,结果如何,这道坎,这个心结,是他与她真正意义上破冰的第一道关卡,否则再多试探与宽慰,都是白费力气。

“都过去那么久了,再有什么难言之隐,也都隐得得过且过了,有什么好问的。”

白音的语气冷淡无起伏,像是谁在三伏天往陈翊的怀里揣了一颗冰球,他拿在手里,堪堪溶解,却也冰得他无知无觉。

“我知道,当年你离开,并不是所谓的巧合,而是……被我妈还有夏叔他们动了手脚吧?”

“夏明彻告诉你的?”

“他没有明说,但我猜得到,而且我还知道,是你故意让他说那些话给我听的。”

“既然你都猜到了,那还有什么好问的?”

“可我并不了解全貌。”

“全貌是什么重要吗?反正已经不会有人在乎了,我也已经……都释然了。”

白音哽着嗓子,硬从嘴里扯出来最后一句话,她第一次觉得兑了冰的可乐这么苦涩,涩得嗓子发凉发痛,余味却又是灼烧的感觉。

“释然?如果你真的释然了,那为什么会在我提到这件事后,还会是这个反应?”

窥见了她的无奈纠结,陈翊索性将手里的饮了一半的威士忌放在圆桌上,整个人从躺椅上坐起。

适才的骄矜与忸怩,因着二人来回的推脱消解到荡然无存,烈酒的后劲如鲠在喉。

“当年的我,无力逆转局面,所以只能看着身边所有人,编排你不辞而别,编排我莫名继任,这件事已经困扰了我四年……

而现在,你回来了,我需要知道当年的真相,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你不得不离开?让我愧疚了这么久?!”

他呼吸微澜,口中的话语却掷地有声地敲打着白音的耳膜,撞击着她的心口,不怒自威的气势里,是在记忆中的他里寻不到的信赖。

这话说得白音心有所触,她抬眸的瞬间,对上面前这个眸光深邃而迫切的男人。

她摩挲着手里的杯子,冰块全然稀释进了可乐里,哑然开口:

“……如果我说,当年我其实是被算计着赶出来的,你会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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