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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渡海(大结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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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霜海外。

霜海楼的车马已在等候,众人乘上车驾,不移时回到霜海楼。略用过茶饭之后,播流引各人至私院轩馆中,入房安歇。经过一夜惊心动魄,十年艰辛求生,众人俱已十分疲倦,虽仍有诸事挂怀,不久也即昏昏睡去了。

等待无死生崖来信的数日中,尤缓先后替何忧和江离进行了诊治,结论一喜一忧:喜的是仙草入药,对何忧的病情大有裨益;忧的是江离的眼睛因迁延太久,复明希望渺茫。道平又是开心,又是沮丧,倒是江离自己毫不在乎,反来安慰于她。

播流以处置制器之事询问尤缓,尤缓听说禁锢已解,六翮斋后继无人,当即决定将自家制器赠出。至于那三清古铃,播流原想还给道平,却被道平以不是天宝宫正式弟子为由回拒,于是一并交与了无死生崖的女使。四耳自行找回到了霜海楼,道平咬定它是追着香味来的。

诸事落定,唯剩零露,连尤缓也无计可施,只有耐心静待无死生崖回音。

七日后,离朱带来了崖主回信,信中命那女使将零露带回螭龙屿,此外未透露更多。女使遵嘱,分出五人持尤缓信函前往漠北尤家收取制器,自己不日率余下携零露取道辽东,乘船出海。听说江离希望同往,她一度十分意外,后得知他是祁家后人,且曾是那螭龙螺的主人,便未再多说。依前约,尤缓将随何忧同回闽中,医治小扇,道平必然同去,因此各人分离就在眼前。

想到鲸海福建山水迢迢,一别不知能否再见,道平不由得伤心难抑,险些落下泪来。她却不知播流比她更为不舍。播流只恨不得一道跟去闽中,但想到自己不过一厢情愿,随行徒增伤怀,终究作罢。

启程当日,播流送众人行至城外。沿途的舟车食宿,他已事先遣人打点停当,此外厚赠的盘费,足够来回数遭有余。镇海门下,道平与江离执手话别,女使们等在一旁,零露则用带软垫的竹担架将抬着。各人互道珍重,约定后会有期,各奔南北而去。

回到霜海楼后,播流先是修书一封送至三公山,细陈峤岚亡故,峤岫假代始末,兼交待几件制器归宿;随后拜会了沧州的权势官员,探知到大霜海一场劫难,官府已以甘露教生事结案,心方落定。

再说道平与何忧、尤缓南下福建,途径山东,受江离之托专程到玲珑山祭奠了渺渺和她双亲,随后逢山起旱,遇水登舟,不久即到苏州。至穹窿山附近,道平请那二人暂宿山下,独自回到山中。她先到栖真观看了一回,见那破壁焦墙,好不伤怀。又去上真观拜会了罗真人,与他同去聂无踪坟上祭拜。

次日三人寻路来到昔日乔羽的黄麻庄,一老妇前来应门,见到道平后,登时两泪交流,哽咽无语。道平认得是魏家的老仆王婶,原来众人去后,她一直留在黄麻庄上。

当夜,江离梦到渺渺与魏母相携来到床前。渺渺不复赤身裸体,衣饰齐整,笑意融融,不见幽怨之色。他欲待起身,两人已迅速隐去,只余话声绕梁不绝道:你好好的罢,我们去了。

江离猝然惊醒,只觉天地摇荡,俄顷意识归位,方想起自己身在海舟之上。他自腰袋中摸出宝石星花,靠着舷窗,以手指轻轻抚摸。鲸海的波浪声下下都似拍在心间。

她蓦然感到身下似压有一物,想是不慎随星花一同从袋中滚落的甚么,遂将手探去,原是个几寸大小,表面遍布突起的圆球。虽说此行有无死生崖女使引路,不必担心迷路,但道平得知他要渡海,仍坚持将这星仪与了他。

一霎时,道平曾低吟的旋律在脑海中想起,他出了神,口中随之轻唱:

月光皎皎,人世沧桑,

无底之海,佑我还乡。

无论此后,身在何方,

此身常寄,珍重无忘。”

唱至一半,竟已泪眼朦胧。

一路无话。海舟在鲸海上颠簸了约莫两月后,螭龙百屿终于在天际现出了真容。一行人仍在岛屿外围换乘柳叶舟,穿过曲折惊险的海峡,登上月落岛,来到那座由乳白色巨岩砌成的宏伟建筑。崖主早已等候在此。

一见江离,崖主几乎立时定住,不觉失口叫道:“阿梨……”唤声虽极弱,却被江离清楚听在了耳中。他上前施礼道:“祁江离见过崖主。”

“这么远的路途,多谢你不避艰辛,送我孙儿回来。你的事,信中我已了解过一些。”崖主亲切地拉过江离的手,仔细打量着他的面容,“只是没想到,竟会有这等巧合。”

“我与梨酒的相貌,当真如此相像?”江离毫不避讳地问道。

“原来你早就知道?”崖主先是一怔,随即了然道,“嗯,定是那尹峤岫与你说过。”

江离道:“她其实没提,是我自己猜的。”

“你与他实在太像,”崖主感叹道,“简直像一家人。”紧接着她像想到了甚么,忽然问道:“你是祁家后人,那伍撄宁与你是甚么关系?”

江离微微吃惊:“她是我先祖母,崖主为何有此一问?”

崖主欣喜道:“那年我来到中原,途经山东,捡到被弃于道旁的阿梨时,她襁褓中所绣便是个‘伍’字。你与阿梨有这么像,说不好真是亲人。”

江离遗憾道:“可惜自先祖母在战乱中亡故,我们与伍家从无来往,此事难有定论。”

“我原是随口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崖主挥挥手道:“我想与你亲近,原不关你样貌,而在你对零露有恩。”她看着躺在竹担架上的零露,“她喜欢你,只因你是江离。”

江离心中一热,握紧了崖主的手。“还有一事,不知崖主能否透露。”他道,“零露的生母,究竟是甚么人?”

“不是我不肯透露,实在是我也不知。”崖主道,“零露同阿梨一样,同是弃婴。那一年,阿梨怜她与自己遭遇相似,才会在去六翮斋的途中捡到她后,执意将她收养。”

江离轻轻点了下头,然后问道:“崖主,零露她……还能醒过来么?”

“我有个方法,可以一试。随我来罢。”崖主说罢,携起江离的手从石殿中走出。四名女使抬起零露紧随在后,众人由无死生崖缓步而下,来到平缓地带。

时当初夏,自崖上流下的一股清溪淙淙作响,清婉悦耳,夹岸千万棵桃树绿荫连云,散发着愉悦的草木清香。崖主领着江离走到溪畔,示意他退去鞋袜,自己也脱去皮靴,同他一起坐下,将双足浸入溪中。

溪流拂过肌肤的触感,令江离生出特异之感:他觉胸中的浮躁之气皆在下沉,而后在越发坚实的沉积中,安宁缓缓升起。他耳听着溪水一刻不息地流动,顿觉时间有了实体,正从身边温柔淌过。

只听崖主道:“三清铃,即是由这桃溪水底的白石制成。半年前我见溪石大量无端碎裂,溪水泛滥,便知是零露出了事。”

江离道:“我只知零露心神与那三清铃相系,却原来是与这些桃溪白石连在一起的么?”

“自她将人声之籁与这桃溪相融,她的心声便与这溪水白石的千回百转紧紧相系了。”

江离仿佛有了希望,当即问:“那要怎么做,才能救得了她?”

崖主未直接作答,而是招呼女使抬来了一条柳叶舟,只是体量远比他们登岛乘坐的要小,待将零露安放在上去后,舟中几乎不剩任何空余,显然是特意定制,且提前备下的。女使将载着零露的小舟推入溪中,甫一入水,贴近船舷的溪流即如沸腾般炸起激烈浪花,浪花夹逼着小舟,向溪流中央滑去。因小舟吃水颇深,且水波翻腾之势甚猛,去到深处后,小舟便停住,浮荡于原地,即使不下锚,看来也不会顺着溪流漂入大海。

崖主将这眼前的情形原原本本地描述给江离听。江离不得其解,遂问:“这是何意?”

崖主答道:“蚀籁之效不能永久,至多二十年便会衰退。到那时,蚀籁之人便复与常人无异了。”

江离猛地想起在幻像之中,谭住持也曾如是说过。可他记得谭住持还说,蚀籁之人一旦心神溃乱,即会永远挣扎不醒。“既有二十年之期,又何来永无安宁一说呢?”他问。

“因为没有人能在那梦魇中熬过二十年。即便二十年后能够醒来,也已成了意识不清的疯子。不过是从一个噩梦,跳入另一个噩梦罢了。”崖主道,“眼下唯一可试之法,便是将她沉入这桃溪中,桃溪白石与她心意相通,我们只能寄望以此将她内心的不安缓缓化解,抚平她溃乱的心绪。”

“这样做了,她就能在二十年后清醒过来么?”

“此法虽有一定效用,但终究在她自己。即便顺利熬过了二十年,可若她仍无法从那些令她痛苦难安之事中解脱出来,她大概仍会选择不再醒来。”

“嗯。”江离完全理解崖主的意思,只问了一个问题,“我可以留在岛上么?”

“这个自然。”

江离谢过又道:“这溪石与零露精神相感,参照三清铃的情形,溪水中的时光,该是比岸上的时光迅速许多。无论结果如何,我猜都不会用很久。”

“有这等事?”原来此中奥秘虽由峤岫参透,却未宣之于众,故而就连崖主尚且不知。但她似未如何惊诧,只是淡淡地补充道:“无论短暂还是长久,你都可以住到想要离去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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