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醉生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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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寂风睡了两日才醒。
一睁眼，便见一张眉眼带笑的脸。
那笑容比阳光还明媚灿烂。
还未说话，便听那人道：“离儿守了你两日，累得昏了过去，遇见你们，我真是……”
越见摇着墨玉扇子，问：“寂风，你究竟怎么了？发生了何事？为何一声不吭的跑了出去，又满身伤痕的回来？”
寂风一动不动。
两眼空洞。
“寂风，怎的不说话？”
越见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见他迟迟未有动作，
不禁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好好歇息，我先出去。”
给他擦了脸。
越见心中直叹：寂风，你好福气，我老爹都没享受过这待遇，我还得把你当神像供起。
端着脸盆走至门口，身后一阵嘶哑的声音传来。
毫无生气。
“小关，死了。”
小关？
几年前，寂风捡到的那个小孩？
打开门，越见用力抓着脸盆，不让自己跌倒。
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竟发觉午后骄阳这般刺眼，胃里一阵翻涌，酸楚，一阵阵涌上来。
碎金般的阳光洒在越见的肩上。
他像是掉入了冰窖里，感受不到一丁点暖。
越见知晓。
寂风亲口说出小关已不在人世的消息，他心中，定是哀痛万分。
这一日。
越见从午后一直陪在寂风床前。
他讲着许多有趣之事，好笑的话语。
却始终不见寂风的脸上有过任何表情。
任凭越见如何努力，都是徒劳。
眼前的他，真的是一座冰雕。
“天快黑了，你还不开口么？”
越见望着窗外折射的血色残阳，沉沉而道。
“穆戎寂风，离儿到现在还在昏睡，你便要心如死灰么？”
床上的人依旧不语。
“你……对得起我么？”
半晌。
寂风才哑声道：“此生，我唯一负的只小关一人，为何我丢他一人独过生辰？为何我没早些回去？为何他要挡在我身前……”
窗外血阳西沉，一如他的心，沉到了深渊。
“穆戎寂风，今日我心情甚好，任你打骂，绝不还口。”
越见扯了一缕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得慷慨激昂。
又过了半晌。
房里依旧安静无比。
越见一身的好脾气已消磨殆尽。
他负气将手中的墨玉扇子摔在地上，开门而去，临走之前，道：“穆戎寂风，我心中的两件宝，都为你而断，你还要怎样？”
“越见，对不住……”
寂风幽幽而道：“当我抱着小关时，他就睡在我的胸膛处，他的身体是那么冰……那么凉……我想给他几许温暖……可是，他的身体冷如寒冰……”
“我答应过他，脱离长青宫后，与他隐居山林，教他识文断字，我还来不及做到，小关便离我而去。”“命运是什么？宿命又是什么？我只知，努力了一切，回首却是天人相隔，越见，你懂么？”
“不懂，人生在世，种种悲欢离合，人人都要经历，一生太过短暂，匆匆几十载，最终归宿都是一捧黄沙罢了，为何不看开一些？潇潇洒洒的走完一生，就算临了，也不见得有遗憾。”
越见停住脚步，他抬头说话时，声音煞是沉闷。
“悲欢离合？”
寂风重复着越见的话。
鼻间冷哼戏笑：“若走这一遭，只为了尝世间悲欢离合，那我宁愿不再轮回，情愿醉生梦死成野鬼，也比清醒时好得多，越见，拿酒。”
越见现时当真是悲喜交加，泪盈满眶。
他知晓，那个爱取笑他的穆戎寂风终会回来。
只要让他，再醉一次。
他定能回到从前。
越见压低声音道：“我去拿。”
这世上，只一人能让越见忽悲忽喜，那人就是穆戎寂风。
若还能令他一时恕喝，一时温柔，全然不顾儒雅之风的人，那便是穆戎疏离。
这一生，他越见算是败了，彻底败在他们兄妹身上。
枉他一世英名，一身风度，在他们面前，都荡然无存。
三坛酒下肚。
寂风不再沉默，对越见滔滔不绝的说着。
可说着的话语却苍凉不已。
又灌下一坛酒。
越见咯咯笑了起来：“酒能解愁闷，真是个好东西。”
“寂风，你醉了么？”
越见手搭在寂风肩上，全力摇晃着他，他的脑袋，就那么一上一下的晃着。
寂风仰头饮酒，无奈越见一直摇他。
衣衫被酒全浸湿了。
他孩子气的用手背拭着嘴角，眼中泛着泪光，一片朦胧，如大雾笼罩。
“半梦半醒间，小关哭泣的面容……不断出现在我眼前。”
“他……他质问我，埋怨我……问我为何……为何将他独自留在家……”
越见收了手，不再晃他，用力睁开眼睛看着他，眼中一片氤氲：“寂风，逝者已矣……”
寂风一坛一坛的灌着酒，双眼血红，面容苍白。
哽咽道：“他恨我，始终不肯……睁眼看我……”
“小关，睡着了，自然不会看你。”
“他恨我……恨我……”
“寂风，你醉了，好好睡一觉。”
“越见，那日，为何我不早些回去……”
“怪我，怪我，寂风，若小关在，见你这般，该要伤心了。”
……
“寂风，小关为何会死？”
“我与黑衣人厮杀，他挡在我身前，那把刀……贯穿他的心口……”
“我能胜啊……为何……他要……”
四周寂静一片。
越见看着形憔容悴的寂风，鼻子一酸，竟红了眼眶。
不过才二日光景，再见时，他满脸青色胡茬，落寞成片。
褶皱的衣衫包裹住形削骨立的身体，苍老了十几岁一般。
“寂风，此时的你，不再是笑容懒散，衣冠楚楚的模样了……那个……总是调侃揶揄我的……穆戎寂风……唉。”
越见轻叹，眯起眼，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这样颓废也好，有我陪你……”
寂风嘴角一勾，笑容里满是哀伤。
他说：“我曾许他安稳生活，诺他温暖之家，他说……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为何……我想守护之人，一一离我而去……逍遥如是……洳湮如是……小关亦如是……”
“初见时，我在长街尽头，见他衣衫褴褛，被几个乞儿欺负，身体蜷缩着，一脸倔强，他的眼，全是泪……”
“我想起，眼前的他，不就是多年前的自己么……”
“他定定的看着我，一言不发，仿佛这一生，我便是他唯一的信赖与依靠……”
“我说：跟我回去，我会护你。”
“他眼中泛着泪……”
“那天，我抱着他，走在空旷的街上，迎着漫天风雨……也走进了他的生命里……”
“可是……可是……他却还是离我而去……为何我不告而别……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我的身份……风使……呵呵……”
“寂风，人生匆匆数十载，终是有人离开有人散，无可更改。”
越见说完，勉强抬起头。
刚刚疏散的阴霾又吹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