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读书

字:
关灯 护眼
66读书 > 首辅大人是我童养夫 > 第29章 千金之方高阳惊诧:嬷嬷,您这是怎么了?快起来! (4)

第29章 千金之方高阳惊诧:嬷嬷,您这是怎么了?快起来! (4)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首辅大人是我童养夫!

活动开来,手脚不再僵硬,这才不慌不忙地等待衙役巡回展示题板。

那板上书的字迹清晰方正: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

寂静肃穆的考场顿时传来舒气声,不少人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

这题目委实中规中矩,出自四书《论语》之中的《泰伯》一篇,大义便是孔子称赞上古君王尧的功绩浩荡巍峨,灿烂美好,值得后人传颂。

松阳县令出此题目的目的,亦是老生常谈,不外乎歌颂上古圣贤的功绩,化用到当今的君主如何英明神武。

本就是素日里常常拿来练手的题目,一时间还真没有什么人被难住,个个笔走龙蛇,考棚之内满是沙沙作响的春蚕食叶之声。

可歌功颂德的文章人人会写,如何能够在一众陈词滥调之中写得出彩,不亚于在满山的荆棘之中开辟一条新路。

赵恪白净的脸上满是肃穆,屈指磨墨的动作不急不徐,迎合着科场之内滴漏的滴答声,无形地让自己的内心归于平静。

荡荡,无形无名之称。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大爱无疆,至美无偏,惠将安在,名将何生?

当今承平日久,久无开疆拓土之功,再度歌颂那些彪炳史册的功绩,显然有些不合时宜。他定了定神,终于铺纸落墨,决定冒上一回险:

“夫所名所名者,生于善有所章,而惠有所存……功成不立其誉,罚加不立其刑,百姓日用而不知所以然,夫又何可名也……”

洋洋洒洒落下最后一个字之后,恰恰七百字不多不少。

整张卷子如一处涂改漏误,整洁工整好似拓印,轻轻抖开去看时,每一个字都好似有了鲜活的生命一般,力度入木三分,叫人不舍得错开眼。

……

已经连续批阅几十份考卷的松阳县令,原本神志已经有些疲惫,在这些陈词滥调之中几乎要打起瞌睡,忽而入眼这一篇力透纸背的字迹,他便不由得打起了精神,心中的重视多了几分。

没想到随着自己的目光逐字逐句地向下,他竟然忍不住正襟危坐起来,不忍停下。待到畅畅快快地读了三遍,刘大人终于忍不住起身抚掌而叹,大呼“妙哉!”。

他主事一方也有十来年的时间,却早已没有看过这等别出新意、酣畅淋漓的文章!

教谕孔大人瞧见上司这副模样,忍不住放下手中的卷子出言询问:“堂尊,您这是遇到了什么妙事,竟然这般高兴?”

“不过是见到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小辈罢了。”刘县令谦虚地摆摆手,正打算拿起手上的考卷给孔教谕看,却不想那人先一步拿起了手上的卷子,接下了他的话。

“那可真是巧了,堂尊,我这手中也有一份答卷,堪列此试三甲!”

“哦?”刘县令好奇地接过。

这份答卷与赵恪那般端正大气的字体不同,入眼便多了一股飘逸之美,立论正如孔教谕所说,也有不凡之处:

竟是自《论语》中“焕乎其有文章”这一句,追寻了上古时期这种为尧所建立的礼仪制度,被周公发扬光大,又为孔子所继承,最后一脉相承,直至今世。贯通千古,气势磅礴。

若是在往年,着实担得起一个头名,无怪乎孔教谕如此推崇。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刘县令望着手中两份各有千秋的答案,犯了难,“教谕大人,您瞧瞧这位学生的答卷。”

孔教谕不解地接过,一张脸却越看越凝重,直到一颗豆大的汗珠滴下,乍然惊醒了他的思绪:

“此子不凡,竟有这种见微知著的气魄!”

刘县令点了点头:“你我所见相同,这两份考卷,到底取谁为魁首,可真是犯了难。”

若论才学二者皆是旁征博引不相上下,若论立意又各自超出其他学子一大截,注定能够在科举之路上走得更远。那么取中谁做这个头名,变成了而今不得不犯难的问题。

孔教谕来回踱步了两圈,谨慎地开了口:“堂尊推举的那人虽说气魄之上老练稳重,略胜一筹,可咱们毕竟是奉差办事,还是不宜取中胆子这样大的人为头名啊,若是上头瞧见,有所不喜呢?”

“依照我看,如今便让他屈居第二,以待来日。”

他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二人皆是年年主持县试,这差事虽不繁琐却要命得紧。一旦闹出什么节外生枝的波折被上头注意到,还会波及自身。

选择那第二位更加中规中矩的学生点做榜首,确实是一个稳妥的主意。

刘大人低头去看自己手中捏着的两份考卷,久久地沉默之后,发出了一声妥协的叹息。

接下来一连七日,剩下的初覆、招覆、连覆三场考试叫人应接不暇,出了考棚的学生难免身心疲惫,只想蒙头大睡一场。

赵恪自小毅力过人,此时状态倒还算好,倚在马车的侧壁上,含笑听着吴氏的唠叨。

“阿恪,瞧瞧你,脸都累瘦了,此番回家定要好好歇息几日。”

常父迟疑了半天,见他神态不算低落,这才没有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问道:“今科阿恪发挥的还不错吧?”

“名次尚未可知,博得一个府试的名额还算不难。”赵恪一五一十地答话,言辞不骄不躁。

“好好好,那就好,刚巧你大哥婚期将近,咱们家最近可是双喜临门!”常父乐得合不拢嘴,与同样高兴的吴氏一同把赵恪接回了家。

常平婚期将近,哥俩儿近期便也没有去夔州忙生意,都在家中忙着布置娶新嫁娘进门。

乍一进门,赵恪首先同二人打了个招呼,目光习惯性地找寻了一圈。

吴氏自然知晓他在看什么,只好尴尬地轻咳一声,解释道:“阿瑛还在夔州忙着香坊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回来。”

还没等她在心中把那个不负责任跑路的小女儿骂上一遍,便看到赵恪方才还明亮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便是他再迟钝,也察觉出了阿瑛这些日子有些不对。

阿瑛不是个无理取闹的性子,那就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

至少眼下看来,吴姨她一定知道缘由。

对待至亲之人,赵恪不愿用什么猜疑试探,直接扶着吴氏坐下,郑重地问她:“吴姨,可是香坊出了什么事?还是阿瑛遇到了什么麻烦?”

少年一双清亮如泓的眸子显出恳切的神色来,鸦羽一般的睫毛乖顺地在眼睑上投下寸寸阴影,任谁被他这样求着,也不会忍心再瞒着什么。

吴氏本就不坚固的心理防线顿时就寸寸垮塌,歉疚地拉着这孩子的手朝他道歉:

“都怪我糊涂。从前以为你与阿瑛两情相悦,便屡屡撮合你们。谁知这丫头的心变得比谁都快,除夕夜里被我一番逼问,竟然躲去了夔州,将近两个月人都没回来。”

“阿恪,你别怪阿娘。”常平放下手中活计,为亲娘解释,“此前为了不叫你在县试前头分心,阿娘这才忍着没有告诉你。如今两个月过去,妹妹的气性也该消了,明日我便亲自去往夔州一趟,劝她早日回来参加我与婉娘的婚礼。”

……

赵恪一时没有再开口说话。

倒不是因为为此事生了吴氏与常平的气,而是忽然通过二人的转述,发现了一点之前被他下意识忽略的真相。

或许阿瑛并非是与感情之上迟钝,而是根本就没有心悦过他。

不然如何去解释,她乍一听闻吴姨代为说出了自己心中那点知慕少艾的心思,便故意躲到夔州再也不回来了呢?

在这一瞬之间,赵恪想到了很多:当年与阿瑛在后山相遇,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后来刘嫂子因为自家儿子的事情反复纠缠她,小姑娘亦是快刀斩乱麻,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同刘嫂子说过一句话……

如果说她对待自己与曾经的刘家儿子毫无分别,那这次避去夔州,会不会彻底厌弃了他?再也不要与他相见?

少年的心绪有些慌乱,心下存着的那点微茫希冀渐渐压不住惶然:

这次常平成婚,阿瑛到底会不会回来?

第47章 你比任何人都重要“恪儿,你在发什么愣?”宋先生老迈的声音传来,一下子便唤醒了出神中的徒弟。

“啊……先生……”赵恪如梦初醒,“您方才说什么?”

“你呀你!”宋先生笑着点点他,“我说,听你与青书说完自己的答卷,我估摸着你们二人应当是十拿九稳。至于大成嘛……就看你的造化咯。”

三个弟子第一次下场结束,身为师父自然要把他们叫过来好好问一问情况,好在心里打个底。

如今看来结果不出他所料,赵恪与陆青书开蒙多年人也刻苦,想来会有好结果。范大成这孩子太容易泄气了些,再磨练一两年也是好的。

宋先生心下满意,掏出自己压箱底的钱各自奖励了他们一方徽墨,便摆摆手要他们回去静待考试结果。

陆青书与范大成接了东西之后依言退下,只有赵恪一人依旧站在堂中没有挪步,一双墨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

宋先生活到两鬓斑白,哪能看不出这孩子有话要同自己说?便搬了张小凳子要他坐下,温了一壶老酒要同弟子共饮。

赵恪沉默着拿镊子拨动炭火,感受着其中的暖意试图吹散这料峭春寒。

知道他心思深,不习惯与人打开心扉,宋先生倒也不催促,美滋滋地品着杯中好酒,给了徒弟酝酿的时间。

“先生,我隐约发现,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少年忽地抬眸,眼中有罕见的茫然失措,让宋先生不由得放下了方才的散漫,正襟危坐。

他这个学生做事向来精益求精,单单于读书一道,便具备着常人不具备的天赋与毅力。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孩子也有这般失了方向的时刻。

“什么错事?你且说给老夫听听,若是能够亡羊补牢,弥补些许,也是好的。”

“我好像,被阿瑛讨厌了……”赵恪低着头,迟疑地说出了这句话。

让宋先生好似一口气打在了棉花上,方才心中预备的主意好似梗在了胸口,不上不下,“你纠结了半天,净是为这种小事?”

亏得老头子为你揪心半天!

“不是小事。”赵恪肃着一张脸,有些不满于宋先生这种态度,“从前贫寒时阿瑛把我从深山老林里带出来,知晓我爹的旧事之后又奋不顾身地帮我洗刷冤屈。在我心里,她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老夫没说那姑娘不好!你就急着护犊子……”宋先生被徒弟这态度伤到,悲伤地叹了口气,“人家生气了,你就去跟人家好生赔礼道歉呗。兀自在这纠结有什么用?”

“可阿瑛生气在,我心悦她!”赵恪在心上人之前素来无措,此时也不在顾忌同宋先生刨白心事,直接把自己心中最隐秘的心事说了出来。

“噗——”

宋先生一口酒险些没喷出来,一连串的笑声抑制不住地自喉间传出来:“你……你以为……自己瞒得有多严实……”

老夫敢打赌,除了那迟钝的小丫头瞧不出,连他这书院里头的花花草草都看得明白。

“万一阿瑛厌弃了我,我该怎么办?”赵恪无法想象,不久前还同自己许诺要长长久久相互扶持人骤然离开。

短暂得到后反而又失去,这无异于让他再次体会一遭当年破家流亡、孤身一人的痛苦。

“那老夫好好问问你……”见他神色确实哀伤,宋先生也严肃了起来:“你为那小丫头做过什么?”

“人家画本子里的负心书生都晓得说几句甜言蜜语,哄得小姐开心。可你这闷葫芦的性子,总是被动等着,每每让那小姑娘冲锋在前,这可怎么使得?”

赵恪若有所思:“那……先生,我该怎么办?”

“笨!”宋先生激动不已,“去学啊!”

不晓得怎么说能让姑娘心肠软的话,就去多看几本话本子,把那词句抄写背诵。不晓得怎么化被动为主动,他可不就是现成的老师吗?

“当年你师父我年轻时候,能把你师娘娶到手可没少努力钻研。你尽管放手去做,不会的尽管请教为师便是。”

想起那些年少往事,他自得捋了捋胡子,在徒弟将信将疑地目光中做足了一副前辈高人的态度。

他这样既管学业前途,又管婚姻大事的好师父哪里去找?当年一年五两银子的束脩,可真是便宜了这小子。

春日的驰道之间,一行三人踏马而来,急匆匆地自夔州朝松阳赶。

随着距离逐渐拉近,终于看清了那骑马人士的形容。

却是一个头戴帷帽的豆蔻女郎,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随从。

正是为了常平成婚,匆匆赶回来道贺的常瑛与徐聂两位掌柜。

长途跋涉,徐掌柜热得出了一头汗,趁着稍作休息,忍不住不解地同常瑛抱怨:“大掌柜,铺子里明明没事,您何不提前几日出发,免得如今这样慌乱。”

常瑛的手指一紧,下意识地掩饰,快速回道:“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还不是为了躲着赵恪,免得再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行行行,小祖宗……”这姑娘的能力与手腕摆在这里,徐掌柜也不再多话,一路夹.紧马腹,全速朝松阳赶去。

好不容易在常平与于小姐的正日子进了城门,常瑛勒马止步,却驻足不前起来。

见聂三娘与徐掌柜奇怪地扭头看她,常瑛只好先朝着二人挥一挥手:“今日是县试放榜的日子,你们先回去给大哥道贺,我随后便来。”

甩开徐聂二人,她整个人显然放松了不少,悄悄压低了帷帽,顺着拥挤地人潮朝放榜的方向走。

眼看县衙在即,小姑娘忍不住踮高了脚尖,努力去看那红榜之上的名字。

奈何前头人挤人地推搡,她着急了半天,始终瞧不清上头的字迹。

正在心焦的时刻,一只修长匀称的手,忽地拍了拍她的肩。

常瑛脊背一僵,还没有做好准备转过头去,便听到赵恪熟悉而清朗的声线:“阿瑛,你回来了?”

天知道他看见阿瑛熟悉的身影,是克制了多少心中的激动,才勉强不至于失态。

事已至此常瑛总不能掉头就跑,只好站在原地,小鹌鹑一般转了个身,竹筒倒豆子:“大哥今日成婚,我回来给他和新嫂子道贺。进城听见放榜的消息,便顺带过来瞧瞧……”

“阿恪,你可瞧见了自己考了多少名次?”眼看前头挤得人愈来愈多,她索性也不再勉强自己,直接问起了赵恪。

“我尚且不知。”赵恪摇头。依照宋先生的预测,只要常瑛还关心他,就一定会前来县衙看榜。若是他一早便来县衙等人,就会有极大的概率会遇见小姑娘。

故而赵恪待在人群外围,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来来往往的人潮,不敢分神去仔细看榜上的字迹。

相较而言,那张红榜又不会跑,比起找到阿瑛,他并不急着去看。

“你可真是个菩萨性子,怎么连这也不关心!”常瑛急切地嗔他,盯着拥挤的人潮跺脚。

没想到挤在前头的人忽然爆出一声难以置信地惊呼,顿时传遍了大半人群,引起一片哗然:

“嘉山书院的人全考中了!”

“什么???”

“你们快去瞧,第一第二皆是嘉山书院的弟子,就连范家的少爷都挂了个末尾!”

第48章 魁首之争“那何人是第一,何人是第二?”又有声音急切地问道,顿时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对对对,快去再看看,是哪位文曲星中了头名?”

里圈的人刻意地买了个关子,见众人纷纷瞪直了眼睛,这才不慌不忙道:

“是当年赵秀才的儿子——赵恪!”

什么?!

这消息惊地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得了头名的人,竟然是当年那个屡屡被他们拒之门外的赵家孤儿?

“他不是因为父亲科举舞弊,三代不能参加科举吗?”有人不服气地开口。

“那都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消息灵通的人自然不屑,纷纷开口为赵恪说话,“这位小兄弟以一己之力,不仅早便让事情真相大白,而且惩治了当年诬陷父亲的叔伯,而后与夔州赵氏断绝了关系。”

声讨那人的声浪一浪比一浪高,无论是出于不平还是想要早日巴结上这位大有前途的少年,关于整个松阳赵家的舆论总归是风向大改。

无人知晓,被他们谈论的人就在其侧。

赵恪拉了常瑛的衣袖,带着她从密集的人流之中退出,远离了那争得面红耳赤的一群人。

常瑛是真心为他高兴,有些不解于赵恪的举动:“阿恪,你中了头名,怎么瞧起来不甚高兴?”

他不是个没有感情的傀儡,怎么可能不想为这种事情高兴?

只不过一时之间,对那些面貌迥异、纷纷夸赞他的人群感到讽刺。

从前恨不得一人一脚把赵家踩死,如今见机不对便如墙头草一般为他说话。

面对这并非发自真心的吹捧,他唯有一腔冷淡与警惕。

环顾四周,也只有阿瑛一人是他真正接纳之人,能够与阿瑛一起分享这份快乐,已经够了。

“他们说我凭借自己一人之力,便成功为父亲洗刷冤屈,这话并不对,我不喜欢听。”县衙附近有不少酒楼食肆,赵恪带着她坐了个避阳视野又好的位置,主动开口。

常瑛捧着那碗绿豆冰沙喝了一口,朝他大度一笑:“这是什么琐碎事情?说不准是人家并不知晓全貌?”

“可你与先生为我冒险的事情,我永远记得,亦不忍瞧见旁人忽视你们的努力。”

这话让常瑛拿起勺子的手一顿,忍不住扑闪了两下睫毛,仔细地盯着他。

阿恪脸皮薄,如此直白的话,倒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

对此前的赵恪来说,他确实不敢当着心上人面把心声说出口,可是……

被宋先生耳提面命地灌输几次经验之后,强忍着心脏的砰砰乱跳,他还是努力说出了口。

“阿瑛视我为知己,有于我有莫大的恩情,所以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让我好好报答。”

那柄小勺彻底掉在了碧绿的冰沙里,常瑛隐隐觉得自己失去了对话的主动权,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

“你此番取得功名,早日成为可以荫蔽常家的大树,便是对常家最好的报答。”

“常伯与吴姨的恩情我必不敢忘,可是……”赵恪抬眸忐忑地看着她的眼睛,“我是不是做了错事,阿瑛不愿意再接受我,要如同刘家一般同我划清界限?”

常瑛瞪大了眼睛:“怎会如此,你我同生共死的交情不是说说而已,我行事必定不会忘了替你考虑。”

就像此前两月呆在夔州没回来,亦是不想再因自己有悖礼法的举止,给赵恪的未来徒惹什么风波……

“十个刘家加在一起也比不得你一人的分量,哪里便叫你可怜巴巴地把自己同他们对比上了。”

怦——

赵恪的心跳陡然漏了几拍。

他听错了吗?

原来自己在阿瑛心中如此重要?

“咳……”常瑛轻咳一声,冷静了这些日子,她也该同赵恪开诚布公,说个明白,“有些东西从前我粗心,并未留意到。那日阿娘同我夜谈,才让我明白过来。”

“阿恪你从前吃过舆论的苦,今后必定要注意不能落人口实。所以我不同从前那般与你亲密无间,也是为了规避将来的风险。旁的感情以后再说,眼下我们要把精力放在未来上。”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赵恪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喜悦淹没,与县试的头名相比,这无疑是他今日收到的最好礼物。

“我明白!”

眼下他们的力量过于薄弱,赵家绝对不会容忍他一帆风顺地参加科举,经过上次夔州知州周大人的态度同样莫测,心怀忧患之心是人之常情。

如同宋先生所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阿瑛并非对他完全无情,允许他一路相伴,那便来日方长,自己主动努力,总会有希望。

开诚布公之后的二人显然轻松不少,一前一后地牵马回了赵家老宅,他们可没忘记,今日是常平大喜的日子。

如今不仅是家中取了新儿媳妇进门,赵恪又中了县试的魁首,可谓是双喜临门,让吴氏一整天里脸上的笑容都没下去过,热热闹闹地招待着前来的宾客。

正坐着喝茶地聂三娘与徐掌柜见二人回来,忙不迭地站起来,朝赵恪捧出早已备好的贺礼:

“赵小少爷,您可终于回来了。正赶上您这中了魁首的大好日子,我们早便给您备好了贺礼。”

赵恪揖礼谢过,伸手去接时,却有些意外:“怎么有三份?”

徐掌柜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多出的一份自然是大掌柜精心挑选的,特地安排老夫呈给你。”

话还未说完,他便感受到常瑛带怒的目光,彷佛在指责他坏了事。

原本说好要同她保密,不要说礼物是她送的。却没想到这老头转手就把她卖了?

徐掌柜一把年纪,向来善于察言观色。一见常瑛特地去打马看榜,又同赵恪一起并肩回来,便知晓二人这是放下了这些日子的误会。

身为大掌柜的好手下,此时不添一把火,还等到何时呢?

不过在常瑛的怒瞪之下,他到底还是腿软,好在聂三娘没有看热闹,伸出援手把他拉走,留下常瑛站在原地,面对着赵恪极为尴尬。

“咳……,这是此前没有把话说开,我做的傻事罢了……”她努力想要甩掉那些不自在,坦坦荡荡地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

可惜这不是制香试方子,也不是开铺子盘账,真真应了那句剪不断理还乱,叫人烦恼。

好在赵恪极为善解人意,高高兴兴地出言道谢,无形之中给常瑛解围:“谢谢阿瑛。”

“……别客气。”小姑娘赶紧摆手,试图揭过此事。

“新娘子来了——!”

孩童稚气地声音响亮,一下子便把堂内本就热闹的气氛点燃,惹得众人纷纷前去前厅围观。

常瑛自然也不例外,拉着赵恪挤在前头看这对被自己撮合成的新人。

她大哥常平早早骑了高头大马前去于家接亲,而今又小心翼翼地站在喜轿前,执起了新娘娇羞地探出的一只手。

伴着司仪的一串吉祥话,二人并肩前去大堂之上行叩拜之礼,璧人天成的模样羡煞众人,大大小小的祝福声都没停过。

常父与吴氏一片欣慰地笑着,于家夫妇却红了眼眶。

惹得吴氏忙不禁地拉着她的手宽慰,好叫这嫁出爱女的一对夫妇安心。

暮色四合,热闹了一天的常家渐渐寂静下来,只有红烛无声地在堂上跳动。

大好的日子常瑛饮了些酒,此时略有几分醉意,倚在堂后那片荷花池的围栏前,半是兴致突起半是迷迷糊糊地看月亮。

其余人各有各的忙处,只有赵恪一人留意到了她的脚步,轻轻跟在她的身后,把一袭披风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

常瑛闻声回头,目光所及,正是赵恪清隽的下颌线。

“今日嘉山书院三人俱在榜上,范大成暂且不说,你与陆青书只怕是已经入了有心之人的眼中。”凉爽的湖风吹散醉意,常瑛临水观望天边的那一轮满月,出言提醒赵恪。

嘉山书院的魁首之争今日便传遍了松阳,众人纷纷言说刘县令原本打算点陆青书做头名,后来不知为何又改成了赵恪。

为官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般刻意修改,正是谣言产生的绝佳场所。

夔州赵家显然没有放弃这个机会,在对方再次采取行动之前,她得问清楚赵恪,科场的那张答卷上,他与陆青书,到底写了什么。

第49章 来势汹汹赵恪记忆力过人,在宋先生那处听了一遍陆青书的禀报之后,至今细节之处还记得分毫不差。

“陆师弟立意是在于圣贤传下的礼仪制度,我的立意在于上善若水,泽被万物不争功名。”

“这场县试的考题本就是为圣人歌颂功德,陆青书的路数才是正统,你为何偏偏寻这奇崛之路走?”常瑛不赞同地皱起眉。

“阿瑛,本朝并不缺一个歌功颂德科场学子,墨守成规,不足以脱然而出。”

“可这是县试!”她的音量不自觉提高,“三成考生都能通过,并不是一局定生死的时候,你怎么一上来便这般冒进呢?”

万一刘县令是个保守顽固之人,真的以标新立异为由,不许他通过县试怎么办?

“我了解过刘大人的为人,少壮时便因为文章奇崛在科场之上屡屡受挫,便推测他不是那般谨小慎微之人。”赵恪并非一味冒进,在踏进考场之前也做了份功课,况且,“我们也没有时间徐徐图之,以待来日。”

赵家的报复像是一把时刻悬挂在他们头上的剑,而今才过县试便迫不及待地散布谣言,哪里会等到让他真正到了乡试会试、甚至御前殿试再动手?

常瑛未尽的话梗在了喉中,半晌的沉默横亘在二人之间。理智告诉他赵恪说的话是对的,可心中的愤懑却怎么也难以纾解。

从前报复赵朗时,我在暗,敌在明,他们有时间去慢慢筹备,可现在赵家到了暗处,时刻准备着对正在科举的赵恪下手,他们的确防不胜防。

“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已经走了标新立异、语出惊人的路子,那便不得不接着走下去,以一贯之,拿下府试、院试的头名。”

县试、府试,院试身为科举之路的前三场阵地,连中三元者古来稀少,难如登天。更何况赵恪不能沿袭前辈的经验,必须短短的一场考试之内做出别出一格,又力压众人的答卷,无疑是游走在钢丝之上,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常瑛别过头去,不忍再与他四目相对。

一声为不可察的叹息轻轻落在她的耳边。

“阿瑛,这次该我站在你前面了。”

只要他能够拿下小三元,那便代表一定会有面见御驾的机会。赵家及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就不会再对常家香坊打什么坏主意,常家的生意便能够放心大胆地继续投入。

“你放心,我倒还有几分把握,不会做个没头苍蝇。”他身上的学子青衫随着晚风飘动,朝常瑛露出安抚的笑。

县试与府试的两个月间隔很快过去,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松阳赵氏对于四起的流言从来没有什么公开的表示,就连第二名陆青书也对此缄口不言保持沉默,恍若无事地进了府试的考场。

这倒让那些捕风捉影之人有些迟疑。人家根本不在意流言,坦坦荡荡地进了府试考场,那这流言的真假便值得怀疑,至少再真相大白之前,不宜再跟风传播。

眼看这舆论有树静风止的趋势,背地散播之人显然着急,急忙连夜赶回夔州,同幕后主使商议。

山高路远,一来一回之间,府试总算波澜不惊地结束。

此番范大成是说什么也不肯前来应试,而今只有赵恪与陆青书一前一后地出了考棚。

常瑛五识灵敏,远远便站在府衙之外朝赵恪挥手,担忧急切地模样溢于言表。

揣着一颗分外暖洋洋的心,赵恪顾不得他人的目光,快步走到常瑛跟前,含笑与她一同离开府衙。

“怎么样?知府大人出了什么题?”常瑛捏紧了手中的扇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水、火、金、木、土、谷惟修。”赵恪记得分毫不差。

果然,府试的难度比起县试成倍跃迁。这道题目比起县试难了不少,如何起笔破题,已经够让不少人头疼,能够通过府试之人,按照惯例已经十不存一。

“你答了什么?”这题的意思时是天地使用水、火、金、木、土、谷六种东西来养育万物生灵,依照常瑛的预测,应该有不少人会把笔墨聚焦在感恩皇天后土的赐予上,见解独到一些的,会选择写顺应天时。

“我答:圣人应当勤政尚俭,配置好这天下万万资源。”

“甚好!”常瑛抚掌而叹,“这估计正挠中府台大人的痒处。”

依照他们的前期调查,这位主考官知府大人为政其间最为重视的,便是钱粮庶务。赵恪这第二个头名,多半要收入囊中。

赵恪显然也轻松不少,笑着问她:“赵家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夔州赵家老宅那里都叫人蹲着呢,说是前些日子有人从松阳回来,闭门与赵家家主夜谈。算算日子,只怕已经赶回州府打算在这里继续搅风弄雨了。”

“那我们便等着,看看他到底能搅弄什么风云……”

冷眼看着这些挑梁小丑这些日子,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放榜那日,赵恪这个名字又一次高居在了府衙的红榜之上。戏剧性的是,陆青书的名字同样出现在了他的名字之后。二人再度拿了一个第一,一个第二,再次成为了整个府城热议的对象。

报喜的衙役来到二人落脚之处连屁.股都没有坐热,便惊讶地看到了另一波同行又登上了门。

想招呼的话差点说出口,他们不太灵敏的鼻子终于嗅到不对,谨慎地坐在原地,看着那一众凶神恶煞的衙役,把赵恪半请半强迫地带走。

客栈内放在寂静如鸡的众人顿时一片哗然,叽叽喳喳、指指点点地谈论起来。

只有常瑛勉强维持着冷静,神色如常地把那些报喜的衙役打发走之后,快速翻身上马,紧随着带走赵恪的人马而去。

毫无疑问,这是赵家的反击。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场风暴来得如此急切,赵家的手段之阴毒超出预期。

今日只要是进了这知府衙门,就算平平安安地走出,在外人看来赵恪也有说不干净的嫌疑。

马车之上的赵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桩,一一环顾周围对他严防死守的衙役之后,他索性双目一闭,静静等待起来,叫众人探究的目光扑了个空。

知府田大人没有选择在公堂之上接待他,而是吩咐手下,把赵恪接引到了前院的会客厅。

等到少年瘦高清隽的背影终于逆光而入时,堂内各怀心思的的人纷纷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显然对得起身上学子青衣的傲骨,不卑不亢地一一问候过堂上众人,便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了原地。

田大人也是官场之上的老油条,一时间竟也有些意外于这少年身上淡定的养气功夫,就真的这么泰然自若地站在了堂上半晌。

不过今日叫他来,到底是为了解决问题。如此耗下去怎么是办法?轻咳一声之后,他决定率先开口:

“赵童生,今日唤你前来衙门的缘由,想必你也清楚。”

赵恪拱手:“回大人,历来没有在公署召见考生的先例。这本就是不合规矩之事,晚辈心中只有惶恐,怎敢妄加揣测。”

坐在下首的一人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腾地站起:“放肆,你竟敢如此同府台大人说话?”

“莫大人,冷静一下。”田府台冷了脸,不知被谁破坏了好心情,索性直接开口道:“今日唤你来,是因为城中流言纷纷,说刘大人阅卷时,不知为何更改了结果,把你列为了第一名。”

“本官自然信你清清白白,奈何必须要拿出一个说法服众。”

“这样吧,今日刘大人也被请来了,你们便当着诸位大人的面,好好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他拍了拍手掌,内屋之内等候的刘大人应声而出,额间冷汗涔涔,与赵恪四目相对。

少年恭恭敬敬地行礼,当是感谢这位县令力排众议把他点为了头名。

不过,他没有贸然开口搭话。刘大人受了自己这无妄的牵扯,此时还不知要不要同他划清界限,还是不要为他招惹麻烦的好。

出乎意料,刘大人抬手拖住了他的手,并没有避讳什么,同少年站在了一处。

“各位大人,下官不过是一介小小县令,在松阳为官这些年也算按部就班,不是什么惹事之人。”

“这次点赵恪做榜首,确实与教谕大人经过一番争议。可最终,是本着一片为国拔才之心,把魁首授给了文章更胜一筹的赵恪。”

“下官坦坦荡荡,别无半点私心!”

“你说坦坦荡荡,可谁都未曾亲见,如何能够相信你?”莫大人不怀好意。

“孔教谕足以为下官作证!”

“来得好!”莫大人重重一拍掌,“若我说,今日便是孔教谕在府台大人面前鸣了不平呢?”

轰隆隆——

此言一出无异于石破天惊,孔教谕品阶虽末,也是为官之人,他出口指认,岂能有假?

莫大人见众人皆被镇住,又再次添了一把火,对赵恪撂下一句话:

“不仅如此,你那位同窗陆青书,也亲口要求,要与你在公堂之上相见!”

“且准备准备,把人带进来吧。”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