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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来漆琉,不认识这女人,只听旁边有人叫她:景姐。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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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觉得不安。

“许炎……”坐在上座的老者将手中热茶搁下,苍老的嗓音像沉重的钟。

他方将眼眸转回, 垂目道:“师父。”

老者灰白的发随意结髻绾于头顶,身上穿了件褪色的道袍,灰白的麻料,洗得发旧, 一张脸倒还平整干净,没什么皱纹,目光也平和。

那是许炎的恩师邱一白。

“为师虽受人所托前来当这说客, 然也不会强求于你。你出师已有十年,在平南就呆了近八年, 这是你的根之所在,叶之所茂处。为师只是希望你考虑清楚, 嘱我前来劝服之人也有一句话要我转达于你。你是想要一个太平安乐的平南,还是想要一个受战祸荼毒的平南?”

邱一白从座上走下,按住许炎肩头。

未言大义, 未提国事,他知道国之大义对在东海搏命的人不值一提,他们的家国,不过是这座小小的岛。

“我自然想要平南太平安乐,但是师父,就算我不掺进这场战事,难道朝廷就会放过平南?陆上的人视我们为盗为匪,我只怕到最后两头无靠,反成无主游魂。”许炎自然不想涉战,但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朝廷要平东海,驱倭寇,剿海匪,可谁是东海海匪却没有定义。出尔反尔这种事,在东海可不少见,朝廷也没少做这种事,谁能保证最后朝廷不会因为平南势大而出手?他可不愿平南被视作海匪剿杀,也不想平南人被朝廷的军队占领。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已经有人将东海诸岛情况上表朝廷。平南历来不涉匪事,前主亦为正经海商,岛中多良民,只要不与朝廷为敌,晋王殿下自然不会出兵攻打。”邱一白劝道。

许炎盯着烛火良久,才道:“平南如今不是我主事,这事我要与岛主商量之后才能答复。”

“你不必与她商量了。平南的归服书现在还压在晋王案上,就是你们岛主亲笔所书。”邱一白回座坐下,沉道。

“什么?”许炎霍然抬头。

“你们岛主希望平南能在这场战事中保持中立,只要你们不与漆琉勾结,不对抗朝廷,她就能保平南平安无虞。”

许炎忽想起霍锦骁进漆琉岛之前的种种安排,她连退路都已经打算好了,这是不打算再回平南了?

“我差点忘了,她是云谷霍引的弟子。”许炎抚额嘲弄地笑起。

“你错了,云谷霍引,晋王霍铮,到目前为止都没收过一个记名弟子,他的九霄剑只传给了一个人,那就是他和俞四娘的独女。你们的岛主不叫景骁,她是永乐郡主,全名霍锦骁。”

河山之锦绣,良驹之骁杰。

那便是锦骁之名的由来。

许炎骤然站起,目露怔愕。

“你纵不信为师之言,不信晋王之仁,不信霍引之义,那她的承诺,你总该信了。”

————

银电不断窜过,窗外似乎山摇地裂,雷轰雨鸣不绝于耳。

梧棲宫里却是另一番情景,烛色熏暖,幔帐垂落,从床拖到地上,像流泻而下的水色。

“小梨儿……”东辞靠坐在迎枕上,长发凌乱披爻,半身衣裳已褪,露着精实胸膛,守着最后一缕清明压抑地唤她小名。

霍锦骁的指尖在他腰侧缓缓划过,脑袋在他胸口伏着,温热的唇似有若无地刷过他的脖颈肩头,最后停在心口的剑伤处,往新生的伤肉一咬……

屋外的银电似乎窜进他心头,叫他脑中紧绷的弦铮然而断,困兽乍然出笼。他眼眸微眯,狭长幽光着魔似的看她,手倏尔收紧,将绵软香糯的人搂在胸口,往床上倒去。

“你这胆子真是越来越大,越来越没顾忌了。”他开口,声音沙哑。

霍锦骁被他压在床上,只觉他的声音在雨声里格外动听。她有些喘,胸口起伏着,那朵牡丹像活了般,越开越鲜艳。

“怎么?你害怕?”她动动唇,莹润的唇像沾着露水的花瓣。

“想过后果没有?”他头缓缓低下,背后凌乱的发从脸颊两侧落下,将他清冷的眸染出三分邪妄。

“没想过。后果这种东西,一向是你来想的。”她只负责惹事生火而已,从小到大不都这样?

“你这魔星!”他低骂一句,咬住她的唇。

霍锦骁喉咙里发出猫似的叫声,半闭着眼,脸颊的红晕蔓延到身上,舌被他吮得又麻又痒,腰肢上有双温热的掌探入,一寸一寸往上爬着,她忽然又有些害怕,扭腰避他的手。

“躲什么?”他钳住她的腰。

她的腰纤细却有力,极有韧性,摸起来叫人着迷。

他离开她的唇,慢慢往下吻去,含糊说着话:“霍锦骁,过了今晚,你只能有我,不能再换了。”

她“扑哧”笑出声,声音绵软无力:“你说得……好像我换过?”

“差一点换了。”东辞微仰起头,眸里全是迷乱。

“非君不嫁好不好?”她便道,短短几个字说到最后已成呻吟,腰也朝上拱起,“东辞,别……”

他的手勾起一丛又一丛火,像搓捻烛芯般肆意而动,头沉沉埋入开得灿烂而鲜活的牡丹花中。她胡乱扭着,语不成句,吟吟哦哦只得几个破碎的字,由主动化成被动,被他搓揉成一团连自己都无法相像的面人儿。

倏尔又道银电窜过,像刺入云间霜亮的长枪,雷声跟着轰然而至,将突然拔高的声音埋没。

“疼……魏东辞……”

“我轻些……”

都是压抑至极的声音。

红烛慢慢烧着,烛台上积了厚重的烛泪,烛火一根根灭去,不知几时,屋里彻底陷入黑暗,只有偶尔闪过的银电,除了照出树影如魅,也照出满床春色,缠动未休,彻夜无眠。

————

翌日,骤雨乍歇,檐上与叶间都是雨珠滴落。

霍锦骁裹着丝被蜷在床上,四肢与腰皆酸涩难当,眼也倦得难以睁开。记忆中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倦过,像经历了一场大战。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她迷迷糊糊地应着,直到那人低头,在她背上吻了吻,她立刻僵着背睁开眼。

东辞从后面揽来,胸膛贴上她光洁的背。

“晚秋在外面催过三次,你该起了。”他声音很沉,彻夜的迷乱未褪尽。

霍锦骁揉揉眼,看到张仍旧算陌生的脸,面色如常,耳根却红得彻底。

“你……”她有种宿醉过后的不真实感,直到东辞俯下头,在她脖弯里咬了一口。

细微的尖刺疼搅得身体酥麻,夜里的记忆才突然涌进脑中,霍锦骁腾地烧起。男女之事于她原只有些稀奇,到底隔着层纱并没真切感觉,至此方知——全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样。

魏东辞却是食髓知味,恋着薄被里的身体,唇在她脖子与肩头慢慢地游,将她叫醒。

“还疼?”语气像天际流云,无端缠绵。

霍锦骁清醒,把薄被往脸上一遮,头嗡嗡作响,不知以何脸面面对他,双腿却不自觉曲紧。

“我……有药,要不要帮你抹些?”几个字,他说得也略艰难。

雷电风雨,翻腾如龙,他没能克制住。

“不要。”她断然拒绝,竟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那你要什么?”他扯扯她的被子,昨晚大胆的女人去了哪里?

“要你出去。”她瓮声道。

他低声一笑:“那我出去了,你可快些,晚秋说顾二马上过来宣三爷的手爷,你得准备一下。”

她“哦”了声,没从被子里钻出看他。

闷了半天,她听到外面没有声音,才放心地把被子掀开,头一抬——

东辞静静倚在床边,手里挑着她银霜色的牡丹主腰,眯着眼眸看她。

那目光,一点都不像她从小就熟悉的魏东辞,不再含蓄隐忍,不再礼貌疏离,不再规矩清冷,变得灼烫放肆。

他心里的猛兽被她完全释放,再难压抑。

“你!”她抓起薄被,气道。

“苏乔不是你的男宠吗?服侍你也是份内事。”他扯起主腰的系带,又探身靠向她。

她想逃,奈何薄被却被他抓住,她一逃,身体就尽入他眸,只好扯着被僵在原地,他俯来,又是阵耳鬓厮磨,她才满脸通红地被他服侍着穿上主腰,系好了带……

“叫晚秋准备下,我要沐浴。”她微喘着推开人,起身吩咐。

东辞蹙蹙眉:“沐浴?早知道不用穿了。”

他很认真地看着刚刚帮她系好的丝带,思考着要不要再松开。

“……”霍锦骁彻底不想与他说话。

————

在清泉居泡了一会温泉,她才更衣绾发,到梧棲殿上见顾二。

顾二早已在殿上等候许久,正坐着饮茶,脸上毫无不耐之意,晚秋和楼安陪在旁边站着说话。

“顾二爷久等了,抱歉。”霍锦骁信步走入殿上,身后跟着东辞与一个宫女。

“景姑娘客气,今日顾二是来给姑娘道喜的,等再久都不为过。”顾二站起,面带喜色地拱手笑道。

霍锦骁心中有数,却将头微垂,淡道:“何来喜事,小景不懂。”

“三爷已下谕,将与姑娘完婚,晨间已宣,如今怕是整个漆琉的人都知晓此事。他特命顾二将手谕带来,请姑娘过目。”

说话间,顾二已将放在桌上的描金红漆托盘呈起,盘间锦缎上有一方金色帛书,金帛背后有银线绣的暗蛟图,那便是三爷手谕。

晚秋上前将托盘端到霍锦骁面前,她指尖抚过暗蛟,轻轻捏起帛书一角,抖开展开,低头细细看着,转身踱到殿上,站到东辞身边,背着顾二将帛书一侧,把海玺的纹样露在东辞面前。

四方蛟衔青芝,拱着正中龙形“明”字,印纹如画,繁复非常。

“日后姑娘就是这明王殿的女主人,我漆琉的明王妃,顾二先恭喜明王妃有此佳缘,再贺漆琉与平南从此双岛合一,东海千秋,明王万载。”

顾二说着单膝落地。

霍锦骁忙把手谕往东辞怀里一塞,转身扶起顾二:“顾二爷,万不可如此,景骁不敢当此大礼。婚事未完,你还是叫我小景吧,以后这宫中诸事,还要仰仗顾二爷提点才是。”

“景姑娘言重,顾二替三爷效力,自当也视明王妃为主。”顾二很快站起,目光望向“苏乔”。

东辞忙躬身将帛书捧回,放入盘中。

“好了,明王妃已将手谕过目,顾二还要将这道手谕送回复命,就不多留,先行告退。稍后会有三爷的赐礼送来,以及新的宫人过来,请明王妃掌眼。”

顾二说着告辞。

霍锦骁不留他,客气几句将人送走,转头遣退众人,只问东辞。

“可能仿制?”

“可以,取笔墨来。”东辞沉声。

作者有话要说: 哦,儿童车,不知道会不被缴,趁早看吧。

☆、琢磨

寝殿外三爷的赐礼络绎不绝送来, 有人站在殿外唱礼单, 每进一件礼,便扬声唱出, 楼安在外头陪着,晚秋则在庭中指挥他们将东西搬入库房。

霍锦骁起先还在庭院里站着看,后来见东西源源不绝, 她看得不耐烦, 就嘱咐晚秋盯着,自己回了寝殿。

寝殿门窗紧闭,宫灯全点。东辞坐在书案后垂头作画, 低眉温目,神色泰然。霍锦骁轻手轻脚走到落地的九层烛台前,将已燃完的蜡烛一支支换过后,才走到他身边, 瞧他作画。

“可看得清?”她怕光线不够影响他作画。

海玺为四方蛟衔青芝,正中是“明”字变形,不属于任何一种字体。他只能靠瞬间的记忆一笔笔琢磨, 将字画出。霍锦骁看到他手边已经散了几页画废的画稿,从粗略到细致, 每一张图都在上一张的基础上再添加丰满,他正在尽可能还原海玺上的文字与图案。

东辞头也不抬, 只向后微微一靠,左手圈到她腰上,猝不及防地把人拉下侧坐在自己腿上。

“别动, 这是最后一稿,也是最完整的,你一动我画坏就废了。”在她开始挣扎之前,他先出声了。

还是低着头,唇角隐约有笑,他目光仍看着画,执笔的右手稳得纹丝未动。

霍锦骁只好乖乖坐着,半倚在他胸前看他画画,骂人的话也憋着没说,怕他分心。

他又有要求:“帮我把袖子提提,要沾到墨了。”

“你自己不能提袖吗?”她没一掌推开他都算好的,他竟还有要求。

“不能。”他的手掌在她腰上捏了捏,证明自己腾不出手来。

“……”她脸发烫,腿间酸涩忽然变得明显,恨恨地探手将他衣袖提起。

东辞忍住笑,快速落笔勾了几道,撂开,两手都圈上她。

“好了,你看看。”他用力把她往腿上一抱,让她整个人都坐到自己膝上。

霍锦骁被他身体温度烫得整个人都不对劲,好似昨夜的温存未及消散马上又席卷而回。

“魏东辞,谈正事能不能正经点?”她压低声音暗喝。

以前谈正事,最正经的人就是他,现在可好,变了个人似的。

“我很正经。”东辞低头,不苟言笑的表情,好似抱的是块木头,唯有眼神压着笑,还有男人的火苗。

霍锦骁白了他一眼,往桌上望去。

才画完的图墨汁未干,看着与她晨间在帛书上所见极为相似。

“这图我估计只有八成相似。”东辞将头搁在她肩窝,慢慢说道,“再算上雕琢成章,恐怕只剩六、七成,只要不细看,倒也能瞒天过海。”

“可你要找谁刻章?”她问他。

“黑虎。我早就与他们说定,待我潜入漆琉查清消息后,他们再过来。算算时间,大概再有三五日,邵叔便要带着他们过来。”东辞道。

“真的?”霍锦骁眼一亮,好久没见小伙伴们,她极想念。

黑虎本名季凌肃,是青娆姑姑和她七叔的儿子,也是凉血刀的传人,从小被七叔逼着练刀,逼出一身反骨,偷偷跑去学了雕刻不说,还用他爹的刀法刻玉,差点没把七叔气得将他打残。

但不管如何,黑虎的雕琢技巧,也算天下无双。

“嗯,唐怀安和沐真也来了。”东辞拔开她鬓边发丝,瞧着她白皙的颈子不动。

霍锦骁浑然不觉,仍在兴奋:“你打算怎么救人?”

“等你婚期定下,婚事流程确认,我再作全盘计划。这段时间你有空帮我雕几张面皮。我会把要雕的人模样画给你,其余的事你就不必管了。”

“好。”她点头。

“你记住,三爷谨慎,你最好别在他面前有太多小动作,另外小心乌旷生这个人。他和你的仇怨由来已深,必定知道你不会放过他,肯定也听到你向三爷要他的风声。他如今最大的靠山是倭寇,为了活命,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置你死地,三爷若不肯保他,我估计他会彻底倒向倭寇。此人心机深沉,手段歹毒,恐怕不会让你们的婚事如愿,你自己多加小心。”

他叮嘱道,语毕终于朝她的脖子吻下去。

霍锦骁正要回答,冷不丁颈间一麻,不由自主缩了脖子,气道:“东辞!”

温热的掌突然按到她小腹上,她听到喑哑的声音响在耳边:“小梨儿,你有没想过……昨晚如果有了孩子,该怎么办?”

“……”霍锦骁整个人僵住。

她没想那么多。

————

三爷的礼送了一上午才算全都搬进梧棲宫的库房里,晚秋带着人清点一圈,核过礼单后才将单子呈到霍锦骁面前。

“景姑娘,东西都在北库房堆着,奴婢已经点过无误,请姑娘核实。”

霍锦骁随意翻了翻礼单便放下,左不过是些布料、首饰、玩件、补品之类的东西。

“行了,你办事我放心。”她起身,一整衣襟,径直走到宫门口,神清气爽地大吼一声,“楼安,带我去谢谢三爷。”

收了人家这么多礼,于情于礼她都要去谢谢三爷的。

哪怕这婚事是假的。

————

明王殿后的人被尽数遣退,三爷在园子里见她。

“喜欢那些东西吗?”他坐在池畔,手里拿着锦袋装的鱼食,正一小撮一小撮地喂鱼,欣赏投几颗饵便被一群鱼争抢的画面。

“喜欢,谢三爷赐。”霍锦骁探头往池里看去。

“敷衍。”三爷见她眼里可没喜欢的神采,不由笑骂,“知道你看不上那些东西,不过日常起居总要用到。”

“不过演场戏给倭寇看,又不是真的成亲,何必费这些功夫?”霍锦骁看鱼看得高兴,不以为意回他。

“就算是演戏,也要逼真些才有人信。”三爷话里的笑意淡了些,“再说,万一你要喜欢上我,不就算假戏真作了?”

霍锦骁把看鱼的目光勉强分一些到他身上,“扑哧”笑了:“三爷这话说的,倒似我辜负了您一样。东海这么大,您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还需要假戏真作?”

“你可不就辜负了我?”他半真半假道,“这厢你我成婚的消息传出,你那边还与苏乔厮混?”

“看来梧棲宫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三爷的眼睛哪。”她似笑非笑坐下。

“没办法,你行事作派太大胆,有些话我就是不想听,也要传进我耳中。”三爷又洒了几颗鱼食,引得池中锦鲤争先恐后来抢食,被太阳光一照,鲜亮的颜色浮在水面上灼灼生辉,漂亮是顶漂亮的,然而一大片聚集而来,都往水面钻,看着又有些怵人。

“听说你最近总带着苏乔在岛上到处走动?苏乔是庞帆岛上的人,虽然军所查过底细没什么可疑,但也要防着些。小景,我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另出纰漏。”他继续说着,一边将手里装鱼食的锦袋递给她。

“怎么?有我看着苏乔,三爷还怕他乱来?”她拿过鱼食,学着他的样子撮了一小把扔进池子。

三爷挨近她:“我不是怕他乱来,我是怕你和他一起乱来。”

他似假还真的开玩笑。

“原来三爷不放心的是我,行了,我把他藏在我屋里,哪也不让他去,这总可以了吧?”霍锦骁漫不经心回答他,面上有嫌弃,觉得一小把一小把地喂鱼不痛快,就将整袋鱼食都往池里抖去。

三爷想阻止她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鱼食沙子般簌簌落下,池里的鱼疯了般聚来抢食。

“你这丫头,喂鱼也不好好喂。”他心疼这袋鱼食。

“这样多痛快,让它们抢个够好了。”霍锦骁把空袋子扔到石头上,俯腰探出身去看鱼。

领口被扯低,白皙后颈上一处淡淡的红痕不经意露出。

三爷藏在面具后的眼眸倏尔沉下,眼底风云变幻,极难才压下。

天际鹰唳响过,她直起身子,看到黑影扑入池中,从水面上抓起了只银色锦鲤,落到旁边假山上。

“这小畜牲!”霍锦骁骂了句。

“你养的隼?”三爷起身朝雪白猎隼走去。

猎隼见到有人逼近,警觉地转转眼珠子,然后歪着头看三爷。

“三爷,您莫怪它,我叫它把鱼还回去。”霍锦骁讪讪一笑,跟了过去。

“不用了。”三爷看看那条半死不活的鱼,摇头,伸手摸向猎隼的头。

霍锦骁忽道:“三爷,我这猎隼可是猛禽,除了给它喂过食的主子,谁碰它它啄谁,那鹰喙锐利着呢,仔细您的手……”

话没说完,抚在猎隼头上的那只手已然收回。

三爷转头看她,她笑得天真。

“大概它与我投缘吧。”他淡道,忽又拉起她的手,“陪我在这园里走走。除了你他们不敢在我身边出现,怪无趣的,什么时候,我要想法子把这面具去了才是。”

“哦。三爷定是个美男子。”她道。

“美男子又怎样,你也不喜欢。”

“您把面具去了我瞧瞧,也许我就看上了呢?”

“会有机会的。”

两人走着,慢慢就远了。

猎隼“腾”地飞起,黑影倒映掠过水面,惊得满池锦鲤四窜。

作者有话要说: 双十一,还有十一天,够写完么?

☆、羞色

明王殿的动作很快, 婚期不到两日就定下, 就在半丈节之前,拢共剩不到半个月。漆琉岛上下都因为这事而沸腾, 明王殿就更不必说,先前三爷赐来的东西不过是个小开始,往后送东西进梧棲宫的频率就更高了。

顾二又指派了一批宫人进梧棲宫当差, 饶是如此, 晚秋还是被累坏。

今日明王殿将嫁衣送来,晚秋领人服侍霍锦骁试衣。里三重、外三重的厚重嫁衣,深红鞠衣为里, 织金铺翠,云龙为图;大衫霞帔为外,衫黄帔青,五彩云龙团珠纹, 庄重大气。冠为三凤六龙八宝冠,凤衔珠,龙盘云, 翠羽金花,珠石层叠, 不仅华贵,于常人而言, 大大逾制。

霍锦骁长这么大也没穿过这么重的衣裳,脸沉得一点笑容都不见。比起这身华贵嫁衣,她还是更怀念在平南时宋樱几人连夜赶出来的那袭嫁衣, 几乎无绣无饰,只是一身的红,带着喜气。

“姑娘真美。”晚秋站在一旁,失神赞道。

说来也怪,这位未来的明王妃平日行事作派大胆豪放,全无贵女风范,但这身凤冠霞帔一穿上倒似换了个人般,眉目里透出的肃色贵气,竟将这嫁衣生生压过。

与生俱来的仪范,只容仰望。

“试完就褪了吧。”霍锦骁不耐烦至极。

晚秋还站着不动,她暗骂了声,从暖阁走出。魏东辞正在殿上泡一壶碧螺春,听到珠翠响动的脆声,一转头看到霍锦骁,目光顿凝。

他知道她是郡主,但他也从没见她穿得如此隆重,明艳高贵,不是满谷疯跑的野丫头,也不是海上漂泊的大海枭,而是天家女子,生来便高高在上。

“你也呆什么?过来帮我把这劳什子脱了。”她冲他招手,是让人心甘情愿的颐指气使。

衣裳太繁复,她自己可脱不了。

东辞倒想效劳,但晚秋已经带着人追出来,没他插手的余地。

————

“嫁衣可合身?”

三爷温和的声音在偌大的明王殿上响起。

殿里只有他与霍锦骁两人,她摇着头:“合身,但是烦。”

“就你嫌烦,一辈子一次的事,还怕烦?”三爷笑了。

“一辈子一次?这是我第二回穿嫁衣了,谁知道下回再穿是几时。”霍锦骁挑眉嘲讽道。

三爷不答,只拍拍銮座旁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霍锦骁依言而上,坐到他身边。銮座宽敞,坐两个人也不挤,由上而下望去,全殿连着殿外九级石阶下的敞道都尽由眼底,她想像着东海诸枭在这里齐站拜倒的情景,竟有些群臣朝拜的气势。

“这儿风景如何?”他指着广阔前景问她。

“是不错,不过看久了腻味,不如外面的长空阔海、波涛汹涌。”她老实答道,又问他,“三爷,我已将信传出给平南,但你还没告诉我倭寇的船力人力以及我的人该埋伏的区域。”

“平南燕蛟船力约有五百,你备半数足矣,将船分作三队,两队入漆琉西、南两岛,余一队留于西南海域。具体安排我会给你布置图,你不必操心。”

霍锦骁紧紧盯着他:“三爷好生了解平南,连我平南与燕蛟有多少船力都一清二楚。不过三爷,此番攻打双狮,我的兵力分散,只有约百艘船留在双狮,我需从平南燕蛟调船过来。”

“我知道。”三爷点头。

霍锦骁便靠在銮座上,心思转开。根据东辞的消息,许炎已经被邱一白说服,并答应协助他们这一回。届时平南调来的船都是大安水师伪装的,以三爷对平南的了解,到时也不知会不会看出破绽来,这可是大难题。

“三爷,我想过了,若平南大张旗鼓地进入漆琉,容易叫人起疑,不如让我的船队在双狮集合后,趁夜入漆琉,可作奇兵袭之,您看如何?”

若作奇兵,趁夜而至,三爷没有充分的时间看清楚船队,不易察觉。

“可行。”三爷似乎对这些话题没什么兴致,目光疏落,起步下了銮座,“跟我来。”

霍锦骁只得跟他出去。

————

九月秋凉,叶微黄,菊盛。

明王宫里已摆上各色菊花,狭长的道路落得枯叶几片,一脚踩过便四分五裂,发出裂响。霍锦骁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偌大的明王宫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事多繁忙,说是要陪她,到头来也不过每日抽出至多一个时辰能见她,她在他面前话不多,有开口就是问抵抗倭寇的事,不开口时就这么沉默跟着。

一前一后,隔着触不到距离。

“到了。”

走到一处殿前,他止步。

霍锦骁抬眸,看到殿匾额——四海升平。

宽庭雕龙,青阶上引,玉柱双立,大殿的门被他推开,里面红帐高织,龙凤双烛齐放,榴花百子图并龙凤呈祥的锦帛高挂,一派喜庆。

“这是大婚行礼,并受四海朝贺之地。”他带着她往里走,并不回头看她。

霍锦骁也只是跟着,与迈过正殿,行至次殿。

“这是同牢合卺之处。”他继续说。

次殿设龙凤榻,挂百子图,满殿着红,被窗外阳光一照,眼前像蒙了层红纱。

再往里,便是寝处,金漆凤雀万蝠雕花的楠木拔步床,层层罩罩,竟有九重,幔帐如云峦重蔼,掩着尽头的睡榻,百子花被的一角露出,垂了缕流苏落地。

这次他没再告诉她这是什么地方,只是问她:“小景,喜欢吗?”

霍锦骁想起平南那个空荡荡的宅子。

“三爷费心了,这样的地方,天下没有几个女子不爱的。”她叹了叹,往外走出。

光线太暗,总显得暧昧靡丽,她不习惯。

“你不喜欢。”这一回,她在前,他在后。

“三爷何必在乎我喜欢不喜欢。”她的指尖抚过窗花,心绪浮沉难安。

“我只是在想要如何打动你。”

“如何打动我?三爷难道不明白。”她声音似霜花,动听,冰冷,“我喜欢漆琉岛的饭团,平南的酒,东海的浪,高贞的风,可遗憾的是,一生只得一见。”

三爷沿着窗缓步离开的人,恍神想着事。

“三爷,出去了,这里太暗。”

她站在门口唤他一声。

一人站在阳光里,一人站在阴影中,隔世而对。

————

时间一天天过去,自打那日领她去“四海升平”看完后,海神三爷再没召见过她。随着婚期临近,四海来客源源不绝入岛,各岛或岛主新临,或派使者入岛,竟比往年任何一个时候都热闹。这喧腾喜气与热闹掩盖着日复一日紧迫的局势,让这婚事像粉饰太平的大戏,正锣鼓喧天地开场。

“东辞,这是你要的□□。够吗?”

离婚事尚余五日,霍锦骁总算把魏东辞画出来的人相全都雕成面皮子交给他。这面皮要按真人模样来雕琢,比一般假面要耗更多时间,她时间不够,否则能给他雕制更多。

“够了。”东辞将面具的木匣子收下,目光仍回到桌上的岛图间,指着岛南的码头给她看,“这里是我们的船只接应之处,庞帆的妻儿救出后我们会从这里离开。船我已经安排妥当,会在这里等到戌时正,那是巡航船换值的时间,我们要趁那个时辰离开漆琉巡船范围。不论你有没有拿到倭寇的行踪,戌正之前都要赶过来,船不等人。”

霍锦骁点头,问他:“军所那边,你已有万全之计?”

“有。我恐怕要离开你几天时间。”他道,“倭寇的人已经入岛,最近会很混乱,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沐真在岛上查探发现,漆琉几方势力有蠢蠢欲动的迹象,时间紧迫我们来不及查实,恐怕与你的大婚有关,你随机应变。”

“你要离开?你怎么离开?”霍锦骁眉头顿蹙。

都这节骨眼了,他还要离开去哪里?

“明天你就知道了。”东辞把岛图一收,吹灭桌上烛火。

“你又故弄什么玄虚?”她不悦道,人却忽然腾空,被他抱起。

只听东辞道:“小梨儿,放心吧,我不会有事。我还等着与你正式拜堂成亲,做你肚里娃儿的爹。”

“你说什么?我……肚里娃儿?”霍锦骁脑中一懵,顺利忘掉担心。

“不是现在。”东辞声音沉敛,“放心,你还没有。”

她心弦一松,人已被他放到榻上。

“不过,也许今夜能有,可说不准。”他欺身而来。

自打上次那夜过后,他没再碰过她,她也老实地不敢再撩他,今夜却不知为何,他忽然发作。

“今夜?”霍锦骁被压在榻上,还未会意,外衫已被褪去。

淡淡药香入鼻,如丝线牵心引魂,她头昏沉沉地胡乱将手抵在他胸口。他埋头以唇逗引,隔着天青色的兜儿咬上丝线绣成的雀鸟,她被刺激得一颤,曲膝拱腰,他的手却已将她腰间褶裙抽开,抚着她的小腿轻轻一提……

霍锦骁只看到他的乌发散落自己满身,像是缠绵青藻,从胸游下,她猛地又将腿绷紧,想要拢起,却被他紧紧箍着。

身上各处皆被捻搓成芯,她的抗拒只化几声细碎吟哦。

羞至天明。

☆、筹谋

一觉到天明, 照例又是倦得睁不开眼, 霍锦骁却没功夫多睡。

在清泉居里泡了一会,她才懒洋洋起身, 披着绞到半干的湿发坐在殿上用膳。锦榻上一方矮案,摆着熬得浓稠的粥,一碟鱼松, 一碟煎鱼卷, 一碟翠玉包,一碟拌蜇头,还有三层的点心屉, 里面都是热乎的小点心。

她盘膝坐着,拿肘靠在桌上,晚秋站在边上给她布菜,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 目光歪斜地落在正站下首泡茶的魏东辞身上。

当初她怎么会觉得这人作风正派,是个正人君人呢?

魏东辞看起来泰然自若、风度翩然,就算换了张脸皮, 举手投足间还是清风明月似的气息,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 修长白皙的指缓慢抚过绿泥壶,动作漂亮得赏心悦目, 然而——

霍锦骁就想到昨个儿夜里他那双四处游的手,那指头像拔琴弦般在她身上东点一把火,右烧一勺油, 眼神都是野的,像要把人拆吃入腹,喉咙里粗沉的声音说着露骨的情话,叫人羞得无地自容……

她一定是看错了他。

约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东辞转头,与她眼眸相撞,勾起丝笑意,眉间露出几分风流,霍锦骁脸一烫,很快低头,发现自己想远了。

“茶好了。”他用茶盘托起一杯玉盏,端到霍锦骁面前。

她正要取,候在外头的宫人忽然匆匆而来,跪在地上:“景姑娘,不得了,军所的爷们来拿苏公子了。”

玉盏又被她搁下,茶水溅出,霍锦骁心里陡然一惊,已看到庭外影影绰绰的人,她沉了脸下榻,刚要出去,被东辞拉住。

“喝了这杯茶再去。”他拈着杯递给她。

霍锦骁见他神色仍平静,忽记起昨日他说的话,心道莫非这就是他说的离开的办法?

见她不动声色地接下茶,他便绕到她身后,将她长发拢起,拿衣袖里的玉簪子绾好,这才走出,淡道:“日后不能服侍景姑娘了,姑娘珍重,苏乔拜别。”

霍锦骁横眉怒道:“谁敢带走你?”

军所的人已经在殿外围了一圈,碍于她的身份,没人敢进来,只在殿外回话。

“回禀明王妃,苏乔与双龙岛仍有勾结,暗中在漆琉图谋不轨,在下奉三爷之命带人将其抓回军所审问,在下职责所在,还请王妃恕冒犯之罪,不要为难在下。若有疑问,王妃可请往明王殿面见三爷。”

话虽客气,态度却不容置喙。

“啪”一声,霍锦骁将手里玉杯捏碎。

明知这可能是东辞安排的戏码,她心里还是不痛快至极。

————

明王殿上垂帘重幕,殿下站着数人分立两侧,海神三爷正倚座议事,殿中沉肃只得几声沉语,殿外忽有人高喝:“明王妃,三爷正议事,您别……”

原正歪倚的人缓缓坐直身体,听到殿下传来兵刃交鸣的铮响,殿上众人皆都转身望去,只见大殿入口处一道人影疾步闯入,旁边团团围着明王殿的守卫,都将手中枪矛指着她,却无人一人敢上前。

“三爷?”站于銮座帘幕之下的顾二朝幕后的人躬身请示。

三爷做了个手势,顾二方朝外扬手:“退下,请明王妃进来。”

守卫们兵刃一收,退出殿外,霍锦骁已放慢步伐,缓步入殿,冷眼扫过殿内众人,在乌旷生身上逗留片刻,含嘲勾唇再往殿上去。

“你来得刚好,我正要找人请你过来。”三爷声音从殿上传下来,略带笑意,毫不在意她的闯入,“这几位是专程来漆琉贺你我大婚的,这位是宫本家的使臣藤田君……”

他挨个介绍起殿中站的人,除了东洋浪人的使臣之外,还有不少是三爷麾下驻在外岛的岛主,霍锦骁暂时收起脾气,抱拳与众人见礼。

“小景,此番你我大婚,宫本大名已命藤田君送来不少贵礼,另外大婚日宫本大名亦会亲往漆琉贺你我之喜,诚心与你我二人相交。之前宫本和源与平南间争斗只是一场误会,你提的赔款,宫本家愿意赔付。至于其他,小景,看在我的面上,可否就此算了?”三爷又道。

霍锦骁琢磨一番,道:“既然本爷替我做主,小景自当遵命。”

“那宫本和源,不知明王妃欲几时归还?”

藤田与乌旷生交谈了几句,乌旷生从其身后走出,含笑问道。

“宫本大名既然要亲临漆琉,我当然是让人把他送到漆琉,当面送交宫本大名才是。乌先生,就不必操心此事了。”她淡道,“倒是小景听说乌先生是三爷的军师,对漆琉了解甚多,小景初入漆琉,诸多不明,还想找个机会与乌先生好生聊聊,不知乌先生和时得空?”

三爷做这和事佬,不就是做给宫本家的人看,好让他们放松警惕,她将宫本和源送入漆琉,更可保证宫本直人会亲自进漆琉,正和三爷的意。

“不敢当,明王妃言重。在下不过一介布衣,哪当得起明王妃之邀,不过若王妃有事吩咐,在下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近日宫本大名与三爷间交涉事务繁多,在下实在脱不开身,还望王妃见谅。”乌旷生忙抱拳告罪。

霍锦骁轻哼一声,还要说话,却被三爷打断:“好了,你刚刚火急火燎地闯进来找我,可有要事?”

说着话,他从幕后伸出手。

众人便瞧她几步跑入幕帘,面色各异起来。

“你们先散了吧。”幕后传出三爷无奈的声音。

乌旷生捋捋胡,若有所思地与众人踏出明王殿,顾二最后一个出去,反身将殿门紧闭。

“三爷要我给的面子,我可给了,可不见您给我面子!”她待殿门关上后才冷道。

“跑我这要人来了?”三爷心里有数,拍拍身边的位置,要她坐下。

霍锦骁不理他:“我说过,苏乔是我的人,三爷就算对他有怀疑,是不是也该先支会我一声再动手?”

“我纵是说了,你能同意?”三爷好声好气道,“近日双龙岛异动连连,军所来报十之六七与这苏乔脱不了干系,这才下令拿人的。你且放心,待军所审问过后,若是无事,我自然把人放回给你。”

霍锦骁还是不痛快,道:“只怕人进了军所,就是能放出来,也成了个死宝贝。”

“小景,你顶着和我的婚约,与他同室而居,我可曾说过你什么?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三爷叹叹气,把人拉到身边坐下,“你我婚期将至,大事待举,我不想在这节骨眼上生变。”

“那你可得把人还我,我就这么一个苏乔。”霍锦骁巴巴盯着他。

他反而有些不悦:“苏乔就那么好?有了他,别人都看不上?”

“不是他好,而是我已经没有选择。”她看着他脸上银亮的面具,淡道。

“你怎会没有选择?我如何待你,难道你看不明白?”三爷忽挨近她,抬手勾起她的发,“我不希望我和你的婚事只是一场合作。”

她和从前不同了,像长开的花,让他很难不去想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从少女长成女人,眉梢眼角的风情,已经潋滟到让人无法忽视,美到刺眼,灼痛心肺。

“三爷,合作便是合作,交易就是交易,休扯他事罢。”她拂开他的手,“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斟酌,一纸契约做的只是买卖,没有感情。行了,我该回了,三爷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才好,苏乔的命,是我的。大事在即,我们还是都别节外生枝。”

她语毕站起,拂帘而出。

————

时间晃眼就过,明王宫的喜事近在眼前。

阖宫上下的人都换上新衣,各处挂起红幔花球,进出明王宫的人明显多起来,而防卫也更加森严了,重军把守着明王宫各处要宫门要地,一切准备就绪。

“明王妃,三爷命小人来报,宫本大名早上已抵漆琉。”

楼安垂着头在霍锦骁耳边小声道。

霍锦骁正拿匕首削树枝做箭玩,梧棲宫里忙碌的情景似乎与她毫无关系。

“知道了。”霍锦骁眼也不抬,“你去回禀三爷,就说宫本和源也已随船带到。”

平南的船队分三支,宫本和源藏在哪一支,她却没说。

“是。”楼安退下。

霍锦骁这时方抬头,天际云卷云舒,形态变幻无常,似世事难料。

这盘棋,马上要走到尽头了吧。

————

翌日便是三爷大婚,明王殿早被打扫得焕然一新,虽然不是行礼洞房之地,然也被装点得喜气洋洋,只是大婚前这一日,明王殿却无端肃杀。

从傍晚开始,明王殿就殿门紧闭,门外守卫重重,无一人得入。

殿上灯火无歇。

“三爷,此事非同小可,您是不是该给兄弟们一个交代?”乌旷生站在殿间,捻须道。

他身站着,都是昔日漆琉海神座下重臣。

烛火明灭几番,三爷方道:“不能杀。我要借她夺平南之势。”

————

是夜,军所的刑囚室墙上火把雄雄燃着,石砌的房间无窗,潮冷幽深,刺鼻的腥臭味弥漫。正有两个军所的士兵将被镣铐铐在墙上的囚犯拖下去,站在火盆前的男人把手里的鞭子往身后人手里一塞,骂道:“妈的,不中用,拖去喂狗。”

才打不到三十鞭,人就死了,什么话都没问出来。

“郭哥,您老歇歇?三爷大婚,赏了不少好酒过来,小的给您倒一碗尝尝?”身后的人谄媚道。

“行,拿酒来。”那人捏着骨节往外走去,路过铁栅时忽问道,“还是不喝了,上头吩咐下来,这两晚严加防范,没得喝酒误了事。”

“喝一两口酒不碍事吧。”身后的人劝道。

那人摆手:“不喝了。我问你,前几日送来的苏乔呢?”

“苏乔?好好关着呢,没什么异动,下午刚被审了一回,身子骨差,晕到现在都没醒。”身后的回他。

“没死吧?”那人脚步一顿,蹙眉,“上头交代过,这人不能死。”

“没死,就是晕了,曹爷进去看了。”身后的人马上道。

“那就好,死了可不好交代。”那人慢慢走远。

————

翌日,天未亮,霍锦骁便被催醒。

清泉居的水流过四肢躯体,叫人血脉舒张。

晚秋带着宫人候在岸上,个个如临大敌满面紧张。

今日,是三爷大婚。

作者有话要说: 脑袋一团浆糊……

PS:小狼狗那篇写完了,我会修一下章节然后恢复更新。

☆、大婚(1)

天际鹰旋三圈, 扑棱着羽翼落到屋檐上, 歪着脑看院里亮起的灯火。天际星子两三,摇摇欲坠, 月钩浅淡,夜色寥落,已近天明。

梧棲宫里匆乱的脚步声打散天明前的沉冷清寂, 慢慢的, 廊下挂的宫灯火光逐渐黯淡,不是因为烛尽油干,是因为天慢慢亮起, 那点光芒在夜里刺人眼眸,在白天却只是萤虫之光。

十来名宫簇拥着霍锦骁从清泉居里出来,往梧棲殿去。迈步入槛前,几声清脆鸟鸣入耳, 她转头看着,清冽的晨光中,院中梅枝上停着两只雀鸟。

“是喜雀, 这是知道今日明王妃大喜,报喜来了。”晚秋笑吟吟道。

报喜?

霍锦骁微微一笑, 转身进殿。

殿内红烛摇曳,幔帐锦褥都是红的, 妆奁的西洋镜上贴着大红的龙凤双喜图,桁架上挂着一丝折痕都没有嫁衣。这嫁衣三试三改,昨日才算彻底完成, 送到她这儿来。

她安静坐到妆镜前,任人摆布。

披爻的长发绞干,抹好发油,乌压压地盘起。给她梳头的全福夫人生得富态,面润身圆,嘴里的吉祥话没有间断过。晚秋替她上妆,眉黛细描、唇脂慢染,胭脂红透双颊,素淡清冷的面容如白梨红蕊绽开。

嫁衣一重一重上身,霞帔穿妥,凤冠戴好,她略一低头,头上便传出珠玉轻撞的声音,端是动听,而镜里照出的人好似已经不是她了。

眼前突然一花,凤冠前的珠串放下,将她的脸庞半遮半掩。

妆成。

————

銮舆仪仗已在宫外候着,全福夫人替她扫熏轿子之后,掀开帘帐,霍锦骁低头,扶着她的手缓缓登上銮舆。銮舆一动,慢慢跟着仪仗队伍慢慢朝前行去,銮舆前后皆是仪仗队伍,最后是漆琉军士压队,一路前往海神庙。

大婚之前,她要与三爷先往海坛祭拜海神。

队伍在海坛前停下,海神庙建于山崖之上,车马不得上。一只手从帘幔间穿过,纱帘被撩开,三爷站在銮舆前朝她抬手。她扶按上他的臂,踩着凳走下銮舆,站在他身边。

仪仗队伍与军士都已远远站开,只将四周围起,她身边只有三爷一人。

三爷今日着一身的红,长发整齐束起,绾于金色蛟冠内,脸上仍是银亮面具,却叫那身红衬出几分无双之势。

“山上风大,路不好走,我牵你。”他道。

声音……不一样了。

霍锦骁没拒绝,道了声谢,扶着他的手迈开步伐往山上去。

这是她第二次到海坛,山路不好走,陡峭狭窄,上回是祁望牵着她一步一步走到山顶,这回换成海神三爷。

她入东海之时,绝不曾料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嫁给海神三爷,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

崖上的风果然很大,吹得二人嫁衣频飞,远观而上,宛如燃于山间的怒火。

“上次来时我还是个瞎子,没能见识海坛气象,今日一见,果然气势非凡。”她开口,声音被风吹散。

狭窄的道路,她靠着山壁走,三爷站在外侧,牵着她往上去。

听到这话,他道:“要我和你说说这里的景致吗?”

她便回:“好呀。”

“那是神女峰,对面的是玄武岩,由海神座下两员悍将所化。我们脚下这条路,叫盘龙道,这路已建成近两百年,几经损毁,世人再建。传说为东海怒蛟盘山而落,甘为凡人指领天道。”三爷就说起海坛的风景,一处一处,娓娓道来,皆有曲故。

“三爷懂得真多。”她津津有味地听着。

掩着脸庞的珠玉时不时晃动,她的妩媚明艳一丝丝地露,看得三爷有些失神。

迈过石阶进入庙前空庭时,他夸了句:“景骁,你真美。”

她笑笑:“谢三爷夸。”

风吹乱了衣裳,她自然伸手,整整他的衣襟,将衣袍拉平,三爷便将勾到她发上的珠玉取下,拢起她的发。

“小景,知道吗?你一直都让人出乎意料。”

理完衣冠,他带着她并肩往庙内行去,一边走,一边叹道。

“哦?此话怎讲?”霍锦骁跟着他的步伐,不疾不徐地走着。

“万般筹谋,千般算计,我的计划再怎么周详,你永远都有办法给我意外之惊。”三爷拉家常般与她说起,又指了指地上,“小心,庙门槛高。”

他体贴地一手扶她,一手拎起她繁杂的裙裾,扶着她迈过门槛。

“谢谢三爷。”她过了门槛,拍拍裙子,又道,“三爷何出此言?我能给您什么惊?”

“你莫谦虚了,从以前到现在,你就不是谦虚的人。”三爷说着松开手,走到佛龛前捻香对着烛火点燃,回来,递她半束,“我原想着和你一起扫清东海倭寇,让你成为东海十枭之首,与我漆琉同气连枝,永远留在东海之上。你是留在漆琉为我妻子也罢,做回你的平南燕蛟岛主也好,我不强求,只要你还在东海,我还能见着你,便好。”三爷执香拜下,见她还愣着,便扯扯她衣袖。

她跟着拜下。

连着三拜,他们才直起身,将香插进铜鼎。

“可惜……”他又拉着她出庙,往回走,“人算不如天算。”

“三爷算错了什么?”她走在他身边,不动声色问他。

“满腹筹谋,毁在一子。”三爷感慨,却无怒意,“本想等平寇之后再把乌旷生交给你处置的,不料此人心机太深,算准了你我不会放过他,竟走了招狠棋。”

“狠棋?”霍锦骁心口一跳。

东辞早就警告过她要小心乌旷生这人,如今箭在弦上了,莫非出了变故?

大安水师假扮的平南船只已经抵达漆琉,另有大军已经悄然行进东海,只等她将倭寇动向报回,便能一举围歼,但是她没有想过,如果三爷出尔反尔,这一战于他们而言又是怎样的局面?

平南的船随时都会变成困兽,就看海神三爷如何选择。

“景骁,你可知东海是我这一生必争之地,也是我半世颠沛的最后期待,我从赤手空拳的少年,摸爬滚打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东海是我的抱负,也是我的功业。”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因为过了今日,他们大抵不会再有这样说话的机会了。

“坐上高位,方知其难。这个位置太难坐,掣肘太多,各方势力虎视眈眈,都指着你从这里狠狠摔下去。”他的倦意透过声音传出。

“可这是你费尽千辛万苦求来的。”她淡道。

“是我求来的,因为只有这样,我方能一展抱负,掌诸雄,平倭寇,得四海升平,安无争之地。”他与她踏出海神庙,将她往内侧护去。

“四海升平,无争之地。”霍锦骁重复吟着,只觉其间悲壮之情陡现。

“本来这一次,你我携手,至少能助我达成一半功业。”他说话间望向她。

山风凛冽,他的目光如此际骄阳,灼花她的眸。

“难道现在有变数?”她蹙眉,将脸转开。

“倭寇紧逼,众臣相压,小景,你要再信我一次。”三爷忽侧身压来。

霍锦骁心生不妙,可这山道狭窄,无路可行,她也不可能与他在这里打斗,栈道被风侵雨蚀,已然腐坏,稍一用力就会断开,其下便是深崖。

“三爷要我信你什么?”她问他。

“小景,我本想放过你的,你要走,我不留你,但现在恐怕不行了。”他道。

“你想强留我?”霍锦骁贴着崖壁冷道。

“从前梁同康为了不让岛上女人认出他,炼过一种药。**迷心,任人摆布,此药无色无香无味,防不胜防。你上漆琉近两月,我若要对你用强,恐怕等不到今日,你早就是我祁望的女人,魏东辞如何能占了你去?”他眸色渐凝,像晃眼的剑,冰冷刺骨。

“你?!”霍锦骁惊愕非常。

“像你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轻易委身于普通男人,苏乔再好,若非你心里的人,你断不会容他近身的。我与你相识两年半,若连这点了解都没有,如何教导你?”他脸上面具表情凝固,折出古怪的光芒。

珠玉一动,她将头扭开。

“你想怎样?”她问他。

“不怎样,希望你再信我一回。我不会伤你。”他袖笼里轻烟一抹,在她面前绽开。

霍锦骁倏尔瞳眸一开。

昔年海神三爷密炼的番夷迷香,名唤——忘情。

“别急着离开,陪我走完这段路就好。”他伸手接下无力软倒的人,温柔道。

“你……”她揪紧他衣襟,只觉得所有感觉被渐渐抽离,身体再也不属于她自己。

他将她抱起,信步下山。

“放心吧,最后一段路。陪我走完,我放你离开。”

————

三爷大喜,连带着明王殿上上下下都得了不少赏,军所亦不例外,赏银自不消说,那好酒好肉更是不要钱似的往里边送,不论军衔高低,三餐都有赏。

军所里在外牢看门的低阶兵也得了一桌席面,聚坐在门口的空处,架起小八仙桌坐着吃肉。

“好酒!三爷大婚,阖宫上下都喜,只有咱们这儿,不止不能松懈,这戒备倒比平日更严苛。累死老子了。”其中一个士兵歪在栅门上,一手酒一手肉地抱怨。

“你少灌点黄汤,醉了误事。就因为三爷大婚,入岛的宾客众多,咱们这才更不能松懈。”旁边是个老兵,闻言规劝道。

“老黄,你别劝他了。他在这当值了三天,抱不到他家婆娘,心里不痛快呢,哈哈。”另有一人涎着脸笑道。

顿时,桌旁的人都笑起来,又是酒碗相撞,响作一片,那老黄却突然站起,朝进门处行了个礼:“曹爷,您怎么来了?”

门口处站了个男人,年近四旬,模样清瘦,是军所的二把手曹如金。

“爷奉三爷手谕,来提几个要犯。”曹如金长得虽比军所里的人斯文,身上肃杀之气极重,人见人怕。

“还不开门。”老黄踢了旁边的人一脚。

旁边几人忙吓得鹌鹑般站起,将牢门打开。

“老郭呢?”曹如金问道。

“在刑房里边审犯人呢。”

曹如金啐了口:“一天到晚就知道上刑,也不嫌脏手。”

说着话,人就进了军所。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好。

☆、大婚(2)

军所牢房里的甬道潮湿幽暗, 曹如金面色沉冷地踱着步, 一路上有狱卒看到他都恭恭敬敬道一声“曹爷”,他眼也不抬, 径直往里去。身后两个随从紧紧跟着,不时开口道:“曹爷留神脚下。”

刑讯室里传出的鞭笞声和囚犯凄厉的喊声在甬道里回荡,刺耳非常, 曹如金走到门口时, 里面正好拖出来个奄奄一息的男人,浑身是血,恶臭难当。曹如金掩鼻避开, 让他们先通过。

郭平的训斥响起:“打得老子手都酸了,妈的,换一个!”

正说着,他瞧见曹如金进来, 马上换了口吻:“哟,曹哥今儿怎么来了这腌脏地方?不是该去明王殿给三爷贺大婚?”

曹如金从胸口摸出方素帕掩住口鼻,嫌恶道:“我说老郭, 你一天不抽个几鞭子手犯痒吗?三爷的好日子,也不知道收敛点?”

郭平已经站起, 拿衣袖擦了擦自己刚刚坐过的圈椅:“曹哥坐。您不知道,那些犯人一天不打, 他们皮痒,您就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得了, 我不坐。”曹如金拉开他,“我是奉三爷之谕来提人的,庞帆的妻儿。”

郭平挑了半边眉毛,一边从他手里接过手谕,一边道:“庞帆妻儿?大好的日子三爷怎么想起这两人来?”

“我哪知道,要不你去问问三爷?”曹如金不悦。

郭平仔细看了看手谕,忙笑道:“曹哥别怨我多嘴,兄弟职责所在,这两人事关重大,要是出了差子兄弟可是要掉脑袋的。”

曹如金“嘁”了声:“我赶着复命,动作给我快点。”

他把手谕还给曹如金,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他往里去。

“曹哥,我记得三爷说过,若要提审庞帆妻儿,得由四哥亲自带人来,今儿怎么只您过来了?”

还是怀疑。

曹如金走出刑讯室就将素帕取下,道:“废话,你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三爷大婚,四哥不得跟在三爷身边?来贺婚的人那么多,保不齐有一两个宵小之辈要暗袭三爷,四哥哪敢脱身?”

“极是极是,是兄弟多虑了。不过三爷既然交代过,曹哥不介意小弟我遣人去四哥那儿支会一声吧?你看这掉脑袋的事,兄弟可不敢大意。”郭平陪着笑脸开口。

“随便你,先带我进去见人。”曹如金不耐烦地加快步伐。

郭平便召来下属,暗中嘱咐其前往明王殿通知四哥,自己则继续带曹如金前往关押庞帆妻儿的牢房。

不多时,几人便走到甬道尽头的墙前,郭平朝墙上安的石灯柱里探手一扭,沉闷的刮声响起,那墙竟缓缓敞开,露出其后石阶。石阶往下,竟是藏在地底的密笼,这里没有光源,只有两侧墙上的虎头灯发出幽沉的光。

曹如金和郭平几步下了石阶,石阶尽头是偌大的囚室,十数名军所精锐守在其间,看到他们下来,其中负责的头领便上前抱拳:“曹爷,郭爷。”

看得出来,里面的守卫与外面的狱卒可不一样。

“我们来提领庞家人。”曹如金摸出手谕道。

牢中火光昏黄,照得金色帛书上的玺印模糊,那头领看了几眼,并未瞧出不妥,便朝左右肃道:“手谕无误。你们二人陪曹爷、郭爷提领犯人。”

说着,他把手谕还给曹如金。

曹如金点点头,与郭平继续往里走去。

密牢之中还有岔路,左右为分,郭平带着他往左,在一处大闸门前止步。

“曹爷,这门……”他示意道。

此地守卫森严,为了防止犯人脱逃设下几道关卡,钥匙并未统一收归一人之手,分别由他与曹如金保管着,这第一道门的钥匙就在曹如金手中。

曹如金蹙蹙眉,从腰间摸起串铜钥匙。铜钥匙有十多把,他随手挑了一把,缓步前去开门,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郭平朝后退了两步。

“这锁孔莫不是锈蚀了,我打不开,你们两过来试试。”他将手中钥匙插进锁孔,转了转无法打开,便让跟来的两个守卫上前开门。

郭平面色变了变。

“曹爷,您这钥匙没推实。”其中一个守卫一边将钥匙推进,一边笑道,只是话没说完,几声破空细响传出。

淬过毒的细针从墙两侧往门前射来,没入两个守卫身上,两人连哼声都不及发出,眼白一翻就瘫软倒地。

郭平已抽刀。

“郭爷,仔细你的脖子。”曹如金冷道,声音已然不同。

郭平忽然僵直如木,后颈上有些微微痒意传来,像有毛绒绒的触角刮过肌肤,他看到“曹如金”的手背上伏了只巴掌大的蜘蛛,猩红的背,花斑的细长毛腿,叫人看着便觉毛骨悚然,他不由联想到自己后颈上的东西是什么。

“我这蜘蛛喜欢听话的人,如果你想试试它的毒,便只管动,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蜘蛛更快。”“曹如金”微微笑起。

“你要背叛三爷?不……你不是曹如金,你是谁?”郭平手微颤。

“这你不需要知道。”“曹如金”淡道,“庞帆妻儿关在哪里?”

“我……我也不知道。”郭平额筋突跳,觉得后颈上蜘蛛爪子绒毛不住爬过。

“师兄,我们动作要快点。从这里到明王殿来回约一刻钟,他派去找许老四的人恐怕要回来了。”起先跟着“曹如金”进来的随从突然抬头,一开口便是清脆的女人嗓音。

“曹如金”摇头:“三爷和锦骁去海神庙祭拜,许老四肯定同往,他们找不到人的。不急。”

每一步每一环,都是算好了时间的。

他想了想,一抖衣袖,又道:“阿真,黑虎,你们跟着这虫子去找,我在庞帆儿子身上放了子母引的子蛊,它会助你们找到人。”

拇指大小的青黑甲虫从他袖中飞出,往这闸门的另一头飞去,人不在郭平带他们到的这地方。

“那你呢?”另一个随从开口,是清亮的男人声音。

“我有话问他。”“曹如金”说着催促二人,“你们快去,找人还要花时间。”

“那行,师兄你自己小心。”沐真说完当即与黑虎跟着子母引离去。

甬道里只剩下“曹如金”与郭平两人。

“曹如金”一点都不急,慢条斯理道:“你如何知道我有问题的?”

郭平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眼珠左右瞟了瞟,回答他:“五日前,三爷就曾密召我与曹哥,下令将庞家妻儿连夜转移他牢,更在此设下陷阱,吩咐不论何人前来提审,都要拿下。曹哥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如此冒然要求提审……”

他说着心中一动。

五日前正是苏乔被关入军所的日子,而自从昨日曹如金见过苏乔之后,苏乔就陷入昏迷。

“你是苏乔!”郭平惊道。

眼前的“曹如金”是苏乔,那此刻在牢里的“苏乔”,必是曹如金本人。只是这二人何时调换的,却无人可知。

“曹如金”自言自语:“五天前移牢?”

看来他知道了,只是不懂他猜出了多少。

郭平见他头略垂着,似走了神儿,目光一狠,刀刃从自己后颈上贴皮刮过。“叭”一声,巨大的蜘蛛被他的刀快速甩到地上,刀光闪过,那蜘蛛被劈成两半,他旋即挥刀斩向“曹如金”。“曹如金”眼皮也不抬,只微一退步,郭平的刀僵在半空,久久不落。

一只竹青小蛇已悄然游上他的脖子,无声无息张嘴。

“师兄!”甬道那头,沐真声音传来。

她与黑虎带着两个人快步跑来。

“庞夫人,庞公子。”“曹如金”朝二人拱手。

“你是?”庞帆之妻肖雅盯着他狐疑道。

“在下魏东辞。”“曹如金”报上身份,又朝沐真、黑虎二人道,“恐怕外面情势有些变化,我们暂时先按原计行事,你们与他们把衣服换了。”

仍是不惊不躁的语气。

“好。”沐真、黑虎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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銮舆并仪仗与军队从海神庙缓缓行回明王宫,每到一处,街道两侧都有岛民夹道而贺,欢声如浪,齐声高喊着:“明王,明王妃。”

已非海神三爷,而是王。

队伍进入明王宫,在题着“四海升平”的昭海宫前停下,海神三爷从车辇上下来,露出似火红衣与银亮面具。

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现身,虽说脸上还覆着面具,却不再是重帘层幕后神秘的影子。

“小心点。”他落地后亲自回身,朝车中伸手,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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