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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浮台(六)结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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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先祖眦目欲裂, 又惊又惧,震怒道:“谢应,你怀疑我是魔种?!”他一下子从黑『色』长石上站起来, 指向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字几欲癫狂道:“我怎么可能是魔种?!笑话,我怎么可能是魔种!——你大可用你手里的千灯盏来探,你看我是不是!”

言卿一愣,突然想起天枢曾经说过的, 哪怕是千灯盏, 也最多只能测出大乘期修士识海内的魇。而孙家先祖是大乘期巅峰的修为, 半步洞虚期。

言卿下识偏头看谢识衣。

谢识衣没有会他的疯魔,眼神静若湖泊, 轻描淡写笑了下说:“孙长,我若认定你是魔种,不需要千灯盏。”

这句话说出去的瞬, 浮花门上长所有的愤怒犹如被冷水兜头熄灭。他僵在原地,直直盯着谢识衣。

水雾镜因为主人剧烈起伏的胸膛而变幻。

那道掌心的伤口寒扩散、冻结脉络鲜血,熟悉的冷让他好像回到了霄玉殿, 回到了血溅台阶的长夜。

“谢应……”孙家先祖眼眸赤红, 颤声道:“你当要做的这么绝?”

谢识衣:“你在怕什么?”

孙家先祖如果知道清乐城这么一件小事会牵扯到谢应,哪怕今天孙家被灭门, 他都不会现身。

他在怕什么?

他怕这个疯子, 怕这个杀人不需要任何由的疯子!

孙家先祖牙齿战栗, 正欲说什么。

突然,一声清悦动人的笑声在他身后传来:“渡微仙尊。”

声音温柔明媚,恍若清风拂面。

混『乱』水镜瞬稳定凝固,镜面变得透彻干净。浮花门青苍峰宫殿明光华灿, 落在来人鬓发斜『插』的白『色』珠花上。她的声音即便远在南泽州,也如贴着人耳廓响起,亲亲柔柔,似笑似叹:“那么久不见,你出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吗?”

孙家先祖愣住,回过头后瞳孔瞪大,跪下行礼:“门主。”

浮花门门主。

镜如玉。

她就像紫霄记忆中那种,龄样貌都不曾变。蓝『色』长裙白『色』滚边,鸦发低绾,红唇噙笑。化神期的修士,拥有无视空的能力。

她出现的一刻,镜子清晰了,可孙府前院起了一重厚厚的雾。

除了言卿和谢识衣。

所有人都在雾里『迷』失,什么都看不见。

镜如玉的指甲上总是涂着猩红的蔻丹,但她整个人的气质又是清澈的。皮肤白皙,黑发如缎,水蓝长裙清丽无双。眼眸一弯,似乎无限柔情。

“渡微仙尊,别来无恙啊。”

谢识衣一如在青枫林中回视她,冷漠的、审视的。

镜如玉早就习惯了这样与谢识衣交锋,避开他的注视,微笑地把视线落到了言卿上面,开口说:“这位小道友有些陌生啊?”她颇为感兴趣:“一百,我还从未见过渡微身边出现过人呢。”

言卿还未开口。

谢识衣经低笑一声,语气若冰晶凝结道:“镜如玉,不该你的题,我劝你最好闭嘴。”

镜如玉的笑容僵了一秒,眉宇的狰狞恨一闪而过。抬袖掩唇又是笑语晏晏,娉娉婷婷。她优雅从容道:“好,不聊这位小道友。那我们来聊聊苍青吧。”

苍青就是孙家先祖的道号。

镜如玉说:“渡微觉得苍青是魔种?”她长谢识衣几百岁,于是唤“渡微”时总会放低声音,有种温柔味道。

谢识衣没说话。

镜如玉静静道:“九宗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若苍青是魔种我绝不姑息。不过他是我宗上长,辈分崇高,门下弟子无数,况且你隔着水镜断定或有不准,不如改你来我浮花门亲自看一眼?”她说:“你来浮花门,若是亲眼见了,还认为是魔种。不劳烦仙盟出手,我亲自清门户。”

“如何?”

谢识衣听完,漫不经心道:“镜如玉,你若是想见我,不如直接去霄玉殿。”

镜如玉平静的表象裂解,笑容僵冷。

“殷列和你说了什么,对吗?”谢识衣并不想在言卿面前和她多言,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眼底一层薄薄的冰,声音极轻道:“我闭关的一百,你们可以好好猜猜——我到底去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轻,带着浓浓的嘲。

镜如玉面无表情,站在水镜前。珠钗森寒,蓝裙无风自动。

谢识衣这一次下山只是为了看言卿结婴。因为孙家浪费的时,经耗尽他最后的耐心,现在对于镜如玉对于孙家先祖,他都没搭的想法。

最后对镜如玉留下的话,清晰又平静。

“慢慢猜。”

谢识衣转过身,将视线落到言卿身上,从袖中伸出手抓住了言卿的手腕。言卿刚刚用这只手取的孙耀光眉心的血,现在那魂丝末端、还有些湿润的红。

“看够了吗?”谢识衣道。

言卿视线还在落在镜如玉鼻尖上的那颗痣上呢,听到谢识衣这话,瞬回神,对上他的眼眸后,清咳了声:“看够了。”

谢识衣垂眸:“那就跟我回去。”

言卿:“啊?”

谢识衣冷淡开口:“你自己现在丹田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言卿:“……”啥?

孙家先祖布下的阵法对于谢识衣来说不堪一击。魔种带来的人惨剧于他眼中也如闹剧。

从他决定出手的一刻,或许就想早点终结这场历练。

谢识衣没有在孙家前院停留多久,言卿如今是金丹期,经可以承受化神期造就的传送阵。

冰寒的剑光破开重重『迷』雾,阵法成形的瞬,二人消失在原地。

“门、门主……”

苍青长到现在才缓过神来,噩梦惊醒,冷汗涔涔,哑声开口。

镜如玉沉默久,脸上的笑容散得一干二净。

她静静看着言卿离开的地。

那里谢应布下的传送阵法,禁锢重重,她现在竟然还是看不透。

看不透谢应现在的修为,看不透谢应现在的道。

无情道碎,修为毁尽。只一百前……重回化神巅峰?

果然是,谢应啊。

镜如玉扬起脖颈,感觉血『液』里什么东西在尖叫,疯狂刺激着她的灵魂。逆血心头涌起,又被她一点一点,缓慢咽下。

镜如玉诡异地笑一声,忽然往前走,水镜一点一点扩散,最后居然直接成了一个通道。

尊贵无比的浮花门主衣裙轻轻落在这片土地上。浓雾随着她的到来尽数消散。孙府前院地上一片狼藉。

青『色』的竹叶污浊的血肉,眼泪、鲜血、眼珠子。配上一群或傻站着,或匍匐着,或跪着的人。纷纷人『乱』象。

“门主!”

孙君昊浑浑噩噩跪下来。

忘情宗弟子们不知所措,大脑还因为刚才的事一片空白。

院中清醒的凡人心惊胆战看着这个女人。

镜如玉莲步轻移,没有任何人,视线落到了章慕诗身上。

章慕诗在孙耀光死去后恨消散,支撑自己活下去的最后一根芯就被拔了。眼中含着泪光,是欣慰是解脱是最后窥见光明的释然。

她披头散发跪在地上。

嫁衣染着自己的血丈夫的血。金风玉『露』最好的华,硬生生被磋磨成这般模样。她活不到明天了,也终于可以死得瞑目。

镜如玉垂下眼睛,看了她一会,随后指尖凝出一道莹白的光,注入了章慕诗眉眼。化神期修士可以直取凡人记忆的。作为价,被取了记忆后,人会马上死。

但镜如玉做事从来随心所欲,怎么会顾忌章慕诗的死活。

顷刻。章慕诗一生记忆瞬如走马观花般出现在她眼中。

是嫡母死去,留下自己和妹妹相依为命。

是章府后院,各种腌臜龌龊阴谋诡计。

是光阴流转,襁褓里的婴倏忽长大。

是山寺桃花,女孩牵着她笑『吟』『吟』抬头念诗。

是喋血的夜,是疯魔的恨,是锣鼓喧天花轿里紧握剪刀的手!

是最后江金寺前手指颤抖,一根一根,摆正至亲的骨头。

——一生来报血亲的仇。

“值得么?”镜如玉道。

她俯身。

镜如玉的眼睛是杏眼,瞳『色』深,笑起来,盈盈若水波:“你叫章慕诗?”

章慕诗在这个女人靠近的一瞬,就觉得窒息恐惧,仿佛是一种对危险能的直觉。

镜如玉说:“还是姐妹情深啊。”

她轻声说完,静了片刻,忽而一笑说:“我也有个姐姐,也像你这样,会照顾人。”

“如果我被人杀害,她当初应该也会不惜一切价为我报仇吧。”

一片青竹叶落到镜如玉的手中。

镜如玉似乎是想到什么,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静静叙述说:“我和她是双生子,同样的样貌,同样的家室,从小到大,什么都是一模一样。或许这样,才是最容易被拿来比较的。”

“她早我一刻落地,可这一刻也足以让一切天差地别。”

“其实我和她小时候关系特别好。但是在浮花门,双生就是原罪。”

镜如玉手里拿着这篇叶子,看着章慕诗,勾唇一笑。

“这世上没有谁比她适合用于和我做对比。”

“这世上没有谁会不拿我们做对比。”

镜如玉说:“于是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差,越来越差……”

那枚青竹叶碎在她的裙边,镜如玉似乎有些出神。眼光微闪,又控制住情绪,一笑说:“不过。是不幸,也是万幸,璇玑殿起了一场大火……好像把我们之的隔阂烧没了。”

浮花门璇玑火。

世人对此讳莫如深,猜测万般。

人人都觉得火跟她脱不开关系。

人人都不敢明面上说出来。

实际上,他们猜错了。

她虚实血腥充满算计的人生里,只有这一场火,是正无辜的。

镜如玉说:“章慕诗,你还恨吗?”

章慕诗说不出话来。

镜如玉笑说:“我帮你报仇吧。”

她脚下赤『色』的化神期灵气动『荡』开,炙热滚烫,『逼』得所有人尖叫。

孙府的丫鬟仆人们四处逃蹿。孙君昊和忘情宗弟子愣住后,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来不及震惊,快速离开。

还剩在原地,只有失魂落魄抱着子尸体的孙夫人,经昏厥的孙,和被一而再再而三变故吓傻的孙家家主。他们都在多前知道相,又将秘密深深隐瞒。

浮灯节的万千灯笼被炙热灵气卷动,慢慢腾空,往孙家这片飞过来。街头巷尾的彩纸炮竹也被吹扬上天,喜气洋洋,好像还是婚礼的那一。整座清乐城居民都死死关着窗,从缝隙里眼神惊恐看外面——灯火万千成海,涌向孙家。

大火将孙家点燃的那一刻。

“轰”的一声,所有的灯笼落到了火海中!熊熊大火,摧枯拉朽。

火舌卷着章慕诗的嫁衣,也将她脸『色』照的通红,犹如回光返照。

章慕诗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镜如玉看着她,笑着说:“我帮你报仇了,你也不用恨了。其实我不杀你,你也快疯了吧。”

章慕诗不说话,身躯颤抖,煎熬五脏六腑的不知是饥饿还是这场火。

镜如玉立在火中,抬头,是看向孙府的门楣。

看着瓦片带着火星噼里啪啦落下。

看着房梁带着牌匾势如破竹下坠。

这火光大,热度高,灯笼过鲜红。让她恍惚错觉,自己又回到了璇玑殿内。身边是无处可逃的赤灵天火,遮天蔽,退无可退。

镜如尘在找她。

在浓烟滚滚里声嘶力竭喊她的名字。

说来也讽刺,她恨镜如尘恨的要死,嫉妒得快要疯魔。可是镜如尘一直待她这个妹妹好,温婉善良的浮花门未来门主,果然名不虚传。

“姐姐……”可当时她是的害怕了的。

赤灵天火是上古玄火,的能活活把她烧死。她惊慌失措,抱臂蹲在角落里,什么算计什么嫉妒什么野心都没了。脸『色』苍白,眼中全是恐惧的泪。

玄火压制下,不能使用法术,不能使用灵力。

她就是一个弱小单薄的少女,而后在绝望关头,灰烬里见那跌跌撞撞跑过来的白『色』衣裙,如见救赎。

“如玉!抓住我!”镜如尘发钗接『乱』,满是担忧,眼中还蕴着红丝,在火海中朝她伸手。

她眼泪瞬夺眶,起身扑了过去:“姐姐!”

镜如尘那个时候是洞虚期修为,比她多了一丝识路能力。抓着她的手,步步谨慎往外走。璇玑殿的赤灵天火烧得突兀,又来势汹汹,其他人根来不及赶到。

她们在火海中手牵着手,只有彼此。

四周是天火『乱』坠,是炙热地狱。

好像多的隔阂消失得一干二净,重新回到蒙昧最初母胎相依的时候。

万幸有惊无险,她们虽然受了一些小伤,也平安无阻地到了璇玑殿的大门口。

璇玑殿是浮花门主峰主殿,装扮极尽人华贵。琉璃作瓦,碧玉为饰。她现在还记得,玉白的门匾上,镶嵌着一颗玻璃珠。流光璀璨,像是天上的星星,像是姐姐的眼。

然后,镜如尘惊喜地回头对她说:“如玉,我们得救了!”

轰——

孙家在大火中被焚烧殆尽。

镜如玉从回忆里抽身,神『色』隐晦不明,转身离去。

*

等言卿回到玉清峰,终于知道了谢识衣那句话的。

他自视丹田后,发现里面的灵气经浓郁到满满快要溢开。

充沛丰盈,盘旋在他的金丹附近,到了可以结婴的阶段。

大概是因为他用了魂丝?虽然没有动用魂丝最质的功能。可是从孙耀光眉心取血,沾染上魇的气息,还是受了刺激。

在修界,元婴是一道分水岭。

元婴以后,每一步晋升都跨越大如天堑,难如登天。即便是从元婴初期到元婴中期,多盛名加身的天才可能都要磋磨百。

可结婴对于言卿来说的跟喝水一样简单。

“谢识衣,我结婴时会发生什么吗?”

言卿好奇地眨眨眼。

不怪他,以化神期的修为重修,的没人会将结婴这种小事放在心中。

谢识衣没说话,踏入玉清峰的瞬,阵法重重落下,梅花卷起,落雪飞霜。他带着言卿,一路穿行到了梅林中心的寒池。

谢识衣说:“把衣服脱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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