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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破镜(四)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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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重新拿起剑, 我一定会杀了你。

言卿低着,没说话,眼眸静静地看着地上遍布的碎石。它们堆积路, 让他避无可避,能一步一步踩上去,忍受着尖锐剧烈的痛。

谢识衣看不到他脚蜿蜒血迹,也看不到他苍白无措的脸。

言卿僵硬地笑了,之前藏于心中的忐忑、期待、羞涩, 一刻冷静来。

言卿轻声说:“好啊, 我等着一。”

走进南斗宫, 他扶着谢识衣,让他先靠柱子上。宫遗址不负当年华丽, 前列一尊数十米早已斑驳脱落的石像。灰墙之,绫罗纱幔破落堆叠。

唯一的光是挂墙壁上早就蒙尘暗淡的夜明珠。

光芒清冷,像海上月光照深深处, 照谢识衣身上,他乌发黑眸也黑、唇『色』血红,唯脸『色』苍白, 一众秾艳的『色』泽里若霜雪覆盖。

谢识衣突然剧烈地咳嗽了两。

言卿刚打算站起来, 可见他胸腔起伏『色』痛苦,又意识地伸出手:“谢识衣……”他想去谢识衣擦去唇边的血。

手腕却空中被谢识衣冷冷握住。

谢识衣阻止他靠近, 用力偏避, 发丝擦过嘴边, 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厌恶。

言卿维持着半蹲的姿势,血『液』凝固,人僵硬原地。

他知道谢识衣讨厌别人的触碰,可是他从没想过, 有一谢识衣会对他『露』出种厌恶的表情。

不过什么不会呢……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是什么?

言卿觉得有些难堪。或许也不是难堪,是『迷』茫。他一次和他魂魄离体,以真身站他前,想过很多让彼此不尴尬的场白。想都没想到,谢识衣看都没看他一眼。

谢识衣甩他的手,扶着石柱缓慢站起来。他发冠掉了,墨发尽数散落。白衣被染红,如血『色』的长河。抬手,平静地擦掉嘴边的血。“言卿,没必要。”

言卿愣愣地半蹲地上。

谢识衣视线遥遥落到尊像上,没有看他,轻声说:“你现,要么杀了我,要么走。”

言卿手指颤抖。身上些伤口好像现才始犯疼,可是他做不出谢识衣前表现出伤心的样子。

于是能低着,慢悠悠笑说:“我走哪儿去啊谢识衣。其实你话说早了,我现还是魂体。要我想,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回到你的身体里,继续和你共生。”

言卿无所谓笑笑:“而且我一个人,出不去沧妄海。”

谢识衣没说话,像一尊僵持的玉雕。

言卿继续『露』出微笑来,他全部的力都用来让自己语平静自然。于是根本无暇顾及表情,眼眶周围浅浅的红了一圈。言卿:

“真不容易啊谢识衣,你么讨厌我,却还是被『逼』无奈和我一起呆了么久,怪不得要问我多少年。些年,你是不是每听我说一句话就坚定一次杀意。”

谢识衣没理他,径直往前走。

言卿抬,看着他的背影,再也笑不出来了,突然声音放轻:“谢识衣,你费劲千辛万苦,夺来离魂珠,就是了杀我吗?”他难过到话说不来,沉默很久,才继续问。

“你就么讨厌我?”

谢识衣站定。

衣袍被血染深,迤逦殿半明半暗的光影里,背脊挺拔。

他抬眸,望向凄冷的壁,不知道过去多久,清晰又疲惫说。

“言卿,你依仗我而生,试图夺舍我。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插』足我的生活,又自以是替我做出很多决定。你贪生怕死,刁钻虚伪。”谢识衣垂眸,兀地轻轻一笑,安静得像是自言自语:“你见了我所有不堪的一。是啊,你我之间……始不就是两看生厌的吗。”

他喃喃:“我怎能不恨你。”

他受了重伤,脆弱如纸。真的厌恶到了极致,一点也不想和言卿呆一块。忍着心逆血,往前走。

“恨不得你从来就没出现过。”

言卿手指发颤,撑地上缓慢站起来。

寒光森森冷冷照着漫长的石阶,似渡霜覆雪。谢识衣不曾回。

红『色』的衣袍随着步履消失光暗尽。步声很轻,一步一响,落血『色』痕迹,空空洞洞漫过大殿,森然又决绝。

*

一步,两步,三步,步……

从谢府屋顶的一走到另一是十二步。

从幽绝之室东边走到西边是三十七步。

春水桃花路他没数过,不过条路么长,应该也有几百步吧。

屋顶数步数,是因要提醒蒙着眼的谢识衣什么时候可以跳去。幽绝之室里数步数,是因想找点事做让谢识衣不要太无聊。而现,一个人清冷空旷的宫遗址处。他单纯是觉得太安静了……他需要找点事做。

“你就不好奇,他里做什么吗?”谢识衣进去的不知道几,言卿的脑海里突然多了一道声音。始他还以是自己分裂出了一个人格,后发现不是的。是他坠入沧妄海后,莫名其妙脑海中多了的东西。像一团黑『色』的雾,不知道年龄不知道『性』别不知道善恶,秘而诡异。

祂自己身体里口,每次声音都让言卿恶寒厌恶,种恶心或许源自于意识的恐惧。

祂变换了很多声线,后选择用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和他对话。

“里是南斗宫。南斗帝君诸之首,若他里获得了传承。出来的时候一定会杀了你。”

言卿坐废墟上,警惕地问她:“你到底是谁?”

祂微微一笑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甘心一辈子都是样子,当个孤魂野鬼吗?”

言卿没说话。

祂说:“你看,你救了他,他还是要杀你。”

言卿冷漠道:“关你什么事。”

祂说完又笑着说:“不过我也能理解。毕竟我之于你,就像你之于他……”

——我之于你,就像你之于他。

言卿骤然心脏抽痛,表情出现裂痕,他牙关颤抖拔高声音:“闭嘴。”

祂微笑:“什么要我闭嘴。”

“言卿,我们都是一样的可怜人啊。”祂惯会玩弄人心,笑着说:“你现对我的心情,不就是他对你的心情吗?”

“我好委屈啊言卿。”祂拖长着声音,真诚又残忍地说:“我想活去啊,我也没打算害你,我想帮你,想让你变强。因我们是一体的。所以,你什么要么排斥我?明明我们可以当好朋友啊。”

言卿瞳孔浮现一点不受控制的血『色』,红得狰狞:“我叫你闭嘴!”

祂说:“如果没有我,你们根本到不了宫遗址。说起来,我还是你的恩人。”

祂轻飘飘地微笑,残忍地落后一根稻草,用言卿的声音真委屈地问。

“言卿,你就么讨厌我?”

——你就么讨厌我?

轰得一声,将心脏血淋淋撕一个口。

『逼』得他双目赤红去看冰冷的真相。言卿双手颤抖,呜咽一声,抱住脑袋,崩溃地弯身来。他坐废墟上的黑石上,瞳孔是红的,眼白也是红的。里蕴着泪,却固执得不肯落。

谢识衣是怎么看他的。

现,他彻彻底底理解了。

原来——厌恶是真的,恶心是真的。

所有他自以是同甘共苦的日子。对与谢识衣来讲,都是被恶鬼寄生忍辱负重的岁月。

原来,他说的真的想杀了他,从来不是说笑。

言卿的绝望和难过好像是祂好的养分。魔餍足地『舔』了唇,『迷』雾中走出,没有『露』出身形,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眸,流光剔透,带着化不的浓稠恶意。

魔微笑:“言卿,你现不杀了他,他之后也一定会杀了你的。”

言卿现听不进去她的话。他赤红着眼,愣怔地抬,看着殿条长长的走廊,上的血迹已经凝结干涸,隐入尽的黑暗里。

谢识衣走的每一步他都记得很清楚。一步,两步,三步,步……从宫入口到扇紧闭的门,一共十一步。他来来回回走了无数次,每次走着走着就出,游外,忍不住去想谢识衣当时的心情。过往的记忆太过美好。以至于言卿总想,他们之间会不会有误会,想等谢识衣出来后要不要好好说明白。

可现,什么都清清楚楚了。

魔用决绝的方,打醒他的自欺欺人和自作多情。

祂之于他,就是他之于谢识衣。

他对祂有多恶心憎恶,谢识衣就对他……

言卿一子短促地笑出了声。

所以当时,听到他问出的句“你就么讨厌我?”——谢识衣心里得有多荒谬和好笑啊。

像垂眸,悲悯无言,看着少年蜷缩身躯,无尽的长夜寂静的海底,双目猩红,绝望崩溃,眼泪都流不出来。

*

一墙之隔。

“把剑无主无名,今日传于你,给它取一个名字吧。”

谢识衣换了身红『色』的衣袍,他皮肤生的白,墨发三千,样貌集煞与妖异于一身。可质却冷得很,像是荒原大雪,凝着千山剑。

南斗帝君早与魔同归于尽,剩的不过是来自上古时期,留给后人的识。

谢识衣殿中历经十方生死,才走到了一步。接过长剑,眉眼间也没有一丝欣喜。

南斗帝君说:“你生琉璃心,是地间适合修无情道的人了。”

谢识衣垂眸道:“我知道。”

南斗帝君好奇:“你知道?你之前怎么不修无情道?我见你经脉毁过一次。若是重来之时修无情道,现定然不会有元婴期。”

谢识衣手指抚『摸』上长剑,任由锋利的刃将指腹划破,看着鲜血直流。剑刃渡着寒光,也照应出他空寂荒芜的眼眸。

谢识衣苍白笑了说:“嗯,以后会修了。”

南斗帝君说:“好,可想好给它取什么名?”

谢识衣说:“不悔,就叫不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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