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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障城(三)流光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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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玉并不怕直面镜尘。

实际上在知晓镜家双子诅咒的一刻起, 她镜尘就再也没什么愧疚心了。

她间的羁绊不就是这吗?一枯一荣,一盛一衰,一鸦杀峰漫山遍野的两花, 用恨来诠释爱,用死来诠释。

所她前在青枫林会嘲笑紫霄,嘲笑他一负碑而行,居永永世都走不出杀父弑母的血『色』梦魇。

毕竟她来说,璇玑殿那一晚『迷』幻失真的夜晚, 到来也不过一声似笑似叹的“火好大。”

是今再度和镜尘视。

上方纯白的天火照夜昼, 那热度落在脸侧滚烫『逼』, 哪怕是蛇蝎她,这一刻也晃神了刹那。

……原来, 火真的好大。

镜尘腿剩白骨,伶仃脆弱,所走得并不是很快。

“姐……”飞羽见她苏醒, 也挣扎着站起身来,脸『色』苍白眼里满是担忧。

镜尘听到他的声音微愣。

她醒来的一刻,所有记忆都回笼。想起这些年少女无忧的岁月, 总有一形影不离用命守护在她身前。镜尘唇角弯弯, 眼眸带着笑也带着点哀伤。为这最后才了的心意,和注定没时间回应的爱。

她轻声说:“飞羽, 谢谢。”

飞羽没说话, 还是紧张地看着他。

镜尘道:“你出去后, 帮我一个忙,找到万情太上长,暂时把浮花门托她掌管。”

浮花门地位最崇的三位太上长。百思,千巧, 万情,在剩下一。

飞羽听她交代此事,骤瞳孔一缩,脸『色』煞白,他还欲说什么,可是镜尘已经转过身,往殿中心半跪的镜玉走去了。

白骨大殿里有很多,有恨意滔天的秦长熙,有瑟瑟哭泣的白潇潇,有跟颜乐心一前被镜玉威压大伤,经脉寸断匍匐在地上的九宗弟子。还有自始至终入局布局冷眼旁观一切的谢识衣,和亦正亦邪功法神秘的言卿。

是在,镜尘的眼里有那个跪地上森森望向她的妹妹。

到在她终懂了母亲濒死前那句话的意思,知道了她的安排。

——尘,要是有一天镜玉真的想杀了你,你就把这面镜子摔了。

当年仙宴携手下云舟,名花倾国两相欢。

今一跪一站,死两端。

魇被强行抽走,镜玉丹田内灵力也一扫而空。她水蓝的长裙曳在地上,青丝泻了满身,抬起,容颜清丽无双,眼神冷冷淡淡,看镜尘像看一个最熟悉又最陌的。

镜尘也蹲下身去,镜子的诅咒在侵蚀她的灵魂,她整个从发丝到衣衫都浮出一层盈盈的白光来,细碎晶莹,恍若神女。

镜尘轻声说:“镜玉,你在恨什么呢?”

镜尘苍白地笑了下,没有恨也没有爱,她道:“若是母亲不爱你。早该在你连同紫霄杀掉千巧长的时候,就该杀了你。”

“创下双镜的诅咒。不是因为她恨你,而是因为她爱你……她爱你,才哪怕明知你心术不正,还给你这最后的机会。”

镜玉闻言短促地冷笑一声,说:“镜尘,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镜兰泽爱我?那么璇玑殿的火你怎么解释!”

镜尘面无表情,咄咄『逼』:“我得了什么便宜?镜玉,你告诉我。我在毁了容、毁了修为、魂飞魄散,失去母亲失去爱失去一切。浑浑噩噩活了几百年,醒来居是为了和你一起共赴地狱。我得了什么便宜?”

镜玉过去,不再跟她争论这一点,古怪一笑说:“镜兰泽哪是给我最后的机会啊。她是璇玑殿想杀我结果害惨了你,为是报应,怕了而已。”

镜尘似乎也疲去跟她争辩,她抬看着上面的火,轻轻道:“璇玑殿,璇玑殿。镜玉你句句不离璇玑殿,是真的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镜玉一下子抬,手指痉挛颤抖。

镜尘垂下眸。银『色』的流光绕在她身上,将陈旧的疤痕也逐渐瓦解,『露』出一张温婉绝『色』的脸来。

她陷入漫长的回忆,喃喃自语:“我牵着你的手,带着你往外走。”

“到殿门口的最后一刻,我回过身,兴地安慰你说我得救了。但事态紧急,所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停下步伐来。”

“其实我马上就要出去了。可我转身的一刻,看到了你正上方……有一块房梁带着烈火熊熊下坠。”

……什么?

镜玉这一刻终所有的表象僵硬绷直瓦解,杏眸圆瞪,血红『色』眼睛里满是难置信,一字一句:“你说什么?”

镜尘没有看她,是仰看了这一天,一模一的空寂大殿,一模一的纯白焰火。

她讽刺一笑说:“那个时候,跟房梁坠下的还有漫天碎落的琉璃瓦。琉璃瓦光可鉴,就像破碎的镜片。”

“所我能看到。我从碎落的瓦片里,看到了我背后,一块牌匾同在下坠。”

“我停下步伐,是为了拉你一把。怕你被房梁砸上,而你扑了过来,扑得我踉跄一步……你喜极而泣装作害怕死死抓着我的手,把我推到了牌匾下。”

“其实我可反抗的……”镜尘在回想往事,恨与怨都归尘土,最后或许能怪命运的冰寒。

她说:“但是我要是推开你,死的就是你了。”

镜玉坠冰窖,牙关颤抖,死死看着镜尘。

镜尘低,一模一的两张脸在火光中视。

镜尘从回忆中抽身,面无表情说:“我很很的时候,母亲就跟我说,要我好好保护你,跟我说,永远永远不要伤害你。”

“镜玉,你在浮花门活得真的有你所言那么痛苦吗?”

另一边不得志折腾半天,终把淮明子的魇和镜玉的魇彻彻底底吞了进去,气喘吁吁跑去邀功。

“格子的,终搞定了。”

“啊啊啊——!”

魇被彻底吞噬的一刻,镜玉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她大叫一声,忽痛苦地弯下身去。她双手抓着发,整个贴着地面,自喉咙里发出痛不欲悲鸣的呜咽来。镜玉身形单薄,背上的蝴蝶骨好似要展翅而飞。

这深刻的绝望,不似她前伪装的每一幕。

豆大的血泪自眼角流下,血『色』泪光里,她好像看尽了这一。

镜尘的话雷劈下。

她在浮花门活得真的那么痛苦吗?

不。她是门主女,受尽万千宠爱。她与俱来便有着九重天无数艳羡的身份、外貌、天赋。

怎么会痛苦呢?

门中真的看不起她吗?不,他凭什么看不起呢。

世谈及她总是夸赞的。

是夸赞的最后……总要带一下镜尘罢了。

他夸她貌美,便会想到镜尘和她貌一;他夸她天赋出众,便会想起镜尘更为出『色』;他因为身份阿谀奉承她,转身就会想到镜尘才是未来的浮花门门主。

母亲真的她很差吗?她时候不懂,为什么她和镜尘吃穿用度总是一模一,不偏不倚,没有一点区分。她闹她烦,到在才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镜兰泽最开始想的就是她共同进退永远不相上下。此方可……得一平衡。

是一步错,步步错。可能某个夜晚修行的片刻怠惰,从此一点罅隙,在漫长的岁月里,变成天堑。

清乐城,她章慕诗说在浮花门双就是原罪。

到在,她才醒悟过来……原来嫉妒,才是她间的原罪。

那些不断翻涌入喉的逆血,击破重重理智,让她尝尽苦涩滋味。

竟是嫉妒。

“玉,我得救了。”

“是啊,姐姐,我得救了。”

璇玑殿中转身的瞬间,她都在彼此的身后看到了命运凛冽的锋刃那晚的火真的好大。

房梁随着万千琉璃瓦滚落;牌匾缀着流光璀璨的珠子下坠。

她在命运的锋刃上,又做出了截不同的选择。

镜尘停下步伐,伸出手,想要救她。

而她扑向前,将埋入她颈间,狠狠将她一推。

“……哈。”镜玉一下子笑了一声。

声音响彻在这白骨大殿,空洞而森。

镜尘自发尾开始,身躯与三魂七魄一起碎为星辉。

镜玉失去了魇,魂魄同被割裂一半,一辈子的爱恨痴怨涌上心间,她睫『毛』剧烈颤抖,脑海割裂阵痛,最后竟想起了很多事。

关权力、关欲望、关嫉妒。她最初嫉妒的是镜尘,而后便是谢应。

霄玉殿立万千飞雪中,也压不去台阶下浓郁的血腥。冰寒深凉的大殿,一座上霄玉殿主清清冷冷的目光。

她利用紫霄,勾结秦家,与流光宗内应,机关算尽积极名利,到在才发一切都是虚妄……

谢应说她是魔种,她把这当做笑话来看,直到魇随着青丝抽出识海,她才后背惊出冷汗,明白了一些事。

镜玉的修为散去,白骨大殿里已经没有化神期的神威足够抵抗赤灵天火了!

轰!

突一声巨响,像是灾难来临前的预兆。

首先崩塌的就是白骨大殿的天壁,见上方一大块墙轰下坠。周身染着纯白的烈火,势破竹摧枯拉朽,好似要毁灭一切,将砸得血肉模糊。

“姐!”

飞羽眼睛赤红,疯了一扑过来。

镜尘抬起,看向失去理智的飞羽,一下子笑起来。眼眸带光,纯粹温柔。

她有些恍,永远不敢僭越不敢出格的飞羽,原来失控起来是这的啊。她当初失去记忆,那么依赖他,那么想要亲近他,可是裹在黑『色』衣袍的青年永远会哑声,恭恭敬敬退后一步,喊她“姐”。

照夜萤……

她在才想起来,自入秘境本来就是为了飞羽而来。

镜尘从袖中伸出手,一瞬间,袖子里漫天的照夜萤飞了出来,这些都是她一进六道楼就先准备好的。冰蓝『色』流光绕在她和镜玉身边,汇成一道流光,飞向飞羽,也拦住他扑过来的步伐。

轰隆隆。

烈火带风卷着她鬓边的长发,镜尘抬起来,好似看到了那一晚璇玑殿落下的牌匾,她在火中决裂,今又在火中灭亡,一起一起死,都是宿命。

她闭上眼,静待死期的最后一刻。忽感觉手臂被狠狠抓住,有冲撞过来——迎面扫过来的还有那冰凉的长发,带着幽幽淡淡的花香。

镜尘愣住,这一幕太熟悉,太熟悉了。

同一个场景,同一个姿势。

是这一次镜玉没有装得梨花带雨,没有装得喜极而泣。

她两手紧紧抓着她手臂,水蓝的衣裙翻飞,血肉躯护在她面前。拿命来救她。

“镜玉……”镜尘微微一愣。

那声势浩大粉碎的天壁狠狠砸在镜玉身上,也没有将她压垮,镜玉闷哼一声,脸『色』苍白,从唇角溢出血。最后关却是自嘲地一笑。

言卿取出了她识海里的魇,她注定活不下去。没想到做了一辈子的恶,到最后竟想做一件好事。

“镜尘,”镜玉因为痛苦,倒在了镜尘的怀里,手指颤抖地抓住她的手臂,吃力地喊了一声。血『液』交融、青丝交融,她二像回到一切始,在母胎相依偎的姿势……贯彻一,最初和最后,最深刻的羁绊。

镜玉轻轻地一笑,鲜血从嘴角源源不断流出,与一起的还有耳朵眼睛,狼狈不堪。

她疲惫地说。

“其实我真的没想过害死你。我当时就想你受一场重伤就好……”

“我把你推倒牌匾下,马上又用尽全力把你救了起来……”

镜玉喃喃说:“我真的好嫉妒你啊。”

“当,我也不可能不嫉妒你,毕竟,这世上没有不会拿你我做比……”

镜玉的声音越来越低。

镜尘同闭上眼,她为自已经不会为镜玉流泪。恨早就将爱抵消,再深刻的血肉亲情也早在大火中被焚烧殆尽。镜玉死在她面前,她应该是冷眼旁观的。可是今,还是凄怆一笑,落下泪来。

镜玉麻木平静:“镜兰泽设下双镜的诅咒是为了杀死我……最后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魂飞魄散。”

“……我果自散魂魄,大概你就能活下来。”

她最善玩弄心,擅把自立弱者地位。好像哪怕自双手鲜血坏事做尽,都是『逼』她命运『逼』她世道『逼』她。

可是有她自知道,当年母亲遥遥落下的“心术不正”个字就是她一最真实的写照。

她薄情、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跟任何没关系,嫉妒本就是刻入她骨子里的瘤。

没想到,命最后,原来还有那么一点良知。

镜玉自嘲地笑了下,眼神越来越遥远,好像穿过时间看到了皑皑落雪的岁月尽。

她轻轻说:“镜尘,牌匾落下的时候,我看到上面有颗珠子……”

镜玉的眉心涌出一些青『色』的灵力来。浩浩『荡』『荡』像是长风,清凉的、纯澈的、温柔的。

带着镜尘最为熟悉的气息。

青风好似卷过镜湖,卷过琉璃桥,卷过瀑布卷过山峰,卷过富丽堂皇的璇玑殿,卷过纯净无暇的两花海。载着所有少女时期无忧无虑的记忆。

旧日厢房,翻着数着叶,嬉笑打闹,亲密无间。

镜尘缓缓闭上了眼。

镜玉继续道:“珠子是绿『色』的,流光璀璨,非常好看……”

——【璇玑殿是浮花门主峰主殿,装扮极尽间华贵。琉璃作瓦,碧玉为饰。她在还记得,玉白的门匾上方,镶嵌着一颗玻璃珠。流光璀璨,像是天上的星星,像是姐姐的眼。】

像是天上的星星,像是姐姐的眼。

是在命消散的最后一刻,镜玉脸『色』苍白纸,唇被血染得殷红,后知后觉,声似飞雪『迷』『迷』茫说。

“原来那一晚,流光璀璨的,不是星星,不是你,而是……我眼中的魇。”

青『色』长风呼啸,蓝『色』的流萤满天飞。纯白炽火星火『乱』坠。这满是鲜血遗憾,满是爱恨纠缠,满是死恩怨的白骨大殿,终在大火燎烧的最后一刻,发出震耳耀目的声响和光芒来!

碰!

镜玉自散神魂,用命熄灭这劈天盖地的大火,给所有绝望中辟出了一条出路。

六道楼天道的那道光柱自顶部横穿而下,最后出在白骨大殿中心!

不得志刚吃饱,扑着骨翅落到言卿身边,吓傻了:“这咋子回事啊。”

言卿的手腕已经被谢识衣握住了。

谢识衣低声说:“走。”

言卿收回视线,道:“好。”

秦长熙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镜玉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和恨,瑟瑟发抖在角落里,看她最后自散神魂,心里刚舒口气,就见谢应拉着言卿的手要离开。秦长熙想到谢应在无情道毁琉璃心碎,杀不了他,一下子恶胆从心起,怒吼说:“不要让他走了!谢应身边那个少年是当初十方城的少城主!谢应当年入十方城,与魔域勾结,本就居心叵测!罪大恶极!”

言卿眼中血『色』一闪,手指的魂丝就要彻底让秦长熙闭嘴。

但这一次是谢识衣拦住了他。

谢识衣在这呆了那么久,本就是强弩末,他凑在他耳边低声说:“先杀他。”

言卿一愣,还是点:“嗯。”

镜玉打开了这道光柱,本就是为了让镜尘离开,已经没有任何修为限制。

谢识衣带着言卿入内,咬破指尖,又在足下立下一个阵法来。

硝烟散尽后,每个好像到在才活过来,有了理智和思维,愣愣看向殿中央。

化神期修士自毁神魂死去,躯体也会消弭空中。

镜尘跪坐在大殿中央,睁开眼,她两手空空,好像能抓住的有青『色』的风。她短促地笑了一声,弯下身躯,一滴泪划过眼角,碎落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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