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踏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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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感受到温暖的那一刻，纪丞不由得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手上的暖源。他抬起头看着正在和纪奶奶说话，照顾纪奶奶的顾念，他就又有些失神了。印象里的小姑娘依旧是那个初见时在巷子里瘦弱的像只小猫一样的可怜的小孩子，但是一转眼就是在出去玩时她陪在自己身边闲适恬淡的笑颜，可是这次回来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顾念不再是曾经那个粘着自己小女孩了，她真的长大了。

她长高了，也长大了，她能够独立地处理一些事，能够自主地做决定，她不再依靠自己了。虽说出国这四年也不知道顾念为什么疏远自己，但她把纪奶奶真的照顾得很好，她只要有时间就会拉着顾奶奶去陪纪奶奶，自己不在，她一个人要照顾两个老人，还照顾得如此周到，也是难为她了。

想到这里，纪丞突然怀疑自己当初出国究竟是对是错，这四年，自己是不是真的错过了些很重要的东西。

正在纪丞魂游天外时，纪奶奶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纪丞，叫你呢纪丞。”

“嗯？”

“我说你怎么让念念也在这陪着啊，医院里面晚上又凉又黑，你在把她累病了。”

顾念见纪奶奶这么说，连忙对着纪奶奶笑了笑，说道：

“纪奶奶，不是纪丞哥让我来的，是我奶奶告诉我我才知道的。我和奶奶担心我就晚上打车过来的，您放心，我奶奶知道的，我昨天就和她报过平安了，您就别怪纪丞哥了。”

纪奶奶听了顾念的话，也有些感动，只是嗔怪了一句：

“你这孩子，告诉你奶奶我没事，别让她瞎担心。”

“好的好的，奶奶，我给您削苹果。”顾念顺手拿了一个苹果在纪奶奶的床头削了起来，一个苹果纪奶奶只吃了一小块就不想吃了，顾念想了想，就直接塞进了纪丞的嘴里。

纪丞冷不防地嘴里被塞了个苹果，下意识想咽又咽不下去，只能咬在嘴里，眼神里充满了猝不及防，但是看到顾念含笑的眼神时，又觉得什么疲惫都散了，只好边咬住苹果边勉强笑笑，但他温柔的眼神里满是对顾念的宠溺。

纪奶奶和顾念很少见纪丞这么窘迫，这么无奈的样子，她们两个都笑开了，顾念边揉着肚子变笑，纪奶奶眯起早已满是皱纹的双眼开心地像是一朵花儿。

笑了闹了一阵，纪奶奶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

“念念，要不你还是回家休息休息吧，奶奶怕你累到。再说了，你学校那边不是还有课吗？”

顾念听得出来，纪奶奶真的是怕自己劳累而不是想赶自己走，她替纪奶奶擦了擦手上的汗，抬头看着纪奶奶变笑边说：

“纪奶奶，我不累，我回家不放心您。碰巧这两天正好是周六周日，我就再陪您两天，等学校上课我就回去。”

顾念想了想又接着补充道：

“而且纪丞哥怎么说也是个男的，他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有我在这大家都会方便一些，况且他一个人万一有什么忙不过来的，我总能帮帮忙不是？”

纪奶奶见顾念说的诚恳，心底里也是一片柔软，但出口也只是温柔地嗔怪：

“你这孩子，可真倔，这方面怎么和纪丞那么像呢？”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

“累了的话别逞强，一定要注意休息。”

“嗯嗯，好的。”顾念乖巧地应着。

纪丞听了纪奶奶让顾念回家的话，心里不由得有一些紧张。他知道纪奶奶的想法是正确的，但是他还是想让顾念在这儿，也不需要她做什么，只要她呆在这就好。纪丞只有看到顾念的时候才会感觉自己是真实的存在，而不是虚无缥缈的幻梦，外婆真的没事了，生活真的还在继续。他好像开始舍不得她了。

见顾念说服了纪奶奶，纪丞也连忙说道：

“没事外婆，我一会儿就去联系护工，累不到念念。我再去买张折叠床，让她能休息。”

纪奶奶见纪丞都这么说了，遂不再提让顾念离开的事情。有了顾念的病房也充满了欢声笑语，一扫昨日的阴霾暗淡。

纪丞听着顾念为了让纪奶奶开心专门讲一些笑话，只不过这点笑话怕也是她搜肠刮肚想出来的，眼看故事越来越短，她就开始胡编乱造，绞尽脑汁思考的样子真的十分可爱。

她坐在床前的凳子上，身体微微前倾，可能是因为昨日的劳累让今天的她有些精力不济，眼底一团浓重的乌青，眼底也有一丝深深的疲惫。但她此刻依旧兴高采烈地说着话，两只杏眸绽放着活力的色彩，眼里似乎有星星点点的星光，那一刻，纪丞觉得她的眸中有星河在闪烁，是那么的闪亮、耀眼。

顾念竭力想让纪奶奶开心，正在卖力地表演着，突然感觉到旁边注视的目光，扭过头一看，是纪丞正在看着自己，感觉到纪丞一瞬不移的凝视后，顾念的心里满是害羞和不好意思，但她还是努力地向纪丞绽开了一抹笑，她想安抚他。

其实纪丞昨天才是那个最累最担惊受怕的人吧。顾念从来没想过原来一场手术的时间可以那么久，医院夜晚的走廊是那么幽暗与寒冷。纪丞可能是一夜未眠，今天早上到现在也在处理各种事情，连休息一刻的时间都没有。那双狐狸眼中此时盛满了疲惫，薄薄的嘴唇此刻也变得有些苍白，原本光洁平滑的下巴上细细碎碎地冒出了青黑色的胡渣，显得整个人失落又潦倒。

纪丞没想到顾念会突然转过头来，还对自己温柔地笑。那个笑容也是一瞬，因为她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外婆吸引走了。外面阳光也慢慢地照进了屋子里，病床上到处都是疏疏落落的眼光，顾念的回眸一笑，就像是温暖的阳光照耀到纪丞内心最黑暗的角落，她在用她的炽热与温暖去融化他心中的寒冰与阴暗。

那样场景令纪丞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一道地理题：

“当千岛寒流遇到日本暖流的那一刻，就温暖了整个海域。”那一刻，他想到了她。

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然林深时起雾不知归处，海蓝时浪涌忘而却止步。但终有那么一刻，鹿踏雾而来，鲸随浪涌起，还好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