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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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昕醒过来时，是那场火正盛的时候。
江力以前住的这间小屋，屋子的窗户朝着青州市区的方向，于是火光正映在屋门的上方。
原以为是梦中的幻觉，起初还觉得那明艳的火色极美，咋了几下眼睛，清醒之后，她赶忙喊醒关亦良。
“怎么了？”关亦良是趴在床边，抬头正看到窗外，他揉揉眼睛，骂了声，“卧槽。”
好大的一场火。
关亦良手机里加的各种本地生活群早已炸开了锅。
丛昕拖着椅子凑过去看，两个人这一阵动静，夏娇娇也被吵醒了。
“楼塌了！”
“埋着人了！”
“啊，是工厂宿舍吧！”
“好吓人好恐怖哦！”
“快看热搜！”
……
微信里叽叽喳喳一团乱，丛昕拿自己手机一看，果然已经有视频传上网了。
她还在一条条看，夏娇娇突然坐了起来：“是什么地方？”
关亦良还在快速翻看，他对夏娇娇说：“你醒了？头疼不疼？再睡会儿？”
夏娇娇还有些不清醒，她揉揉头，凑到窗户前面去看，这一看，她惊呼一声：“那是……公司？”
……
半夜两点的山路上，丛昕开车载着夏娇娇和关亦良一路狂奔。
越接近青州，路上见到的警车救护车就越多。
电台的录播节目两次中断，插播提醒，车辆请避开医院周边路段。
夏娇娇已经从酒醉中恢复，她不停在打电话，越打，她的面色就越严肃。
失火的是金园建设的宿舍楼，是一栋五层的回字形建筑，一楼二楼是食堂和娱乐室，三到五楼住人，中间天井里是个简易的篮球场。
金凡的人平时不住这，但是这一夜，金凡和兄弟们吃饭聚会的地方，正是这里。
新的现场图片陆续发过来，消防已经到位，楼塌了一半，剩下一半还在燃。
夏娇娇握着手机的双手在发抖，关亦良在旁边轻轻拍她的背。
丛昕看着后视镜，愈发心神不宁。
车停在火场五十米开外，下车以后，只觉得空气里非常的灼热。
他们两个扶着夏娇娇，踉踉跄跄往里面走，走了一段，救护车和警车堵在前面，再不让人靠近。
怎么说都没有用，为了安全，警察不允许他们再向前一步。
偶尔还有伤员被抬出来，丛昕又害怕，又忍不住伸着头往里看，说不清楚在看些什么。
不会的，不会有江力的……
一队消防员撤出来，关亦良正要上前打听，夏娇娇突然打通了一个小弟的电话，那人告诉夏娇娇，凡哥在医院，吸了太多浓烟现在还没醒，但生命体征平稳，没什么大碍。
“金苗和江力呢？”丛昕听到夏娇娇问那边。
电话那头说着什么，丛昕听不见，但关亦良就在夏娇娇耳边，他听见了。
他表情怪异地看了丛昕一眼。
“怎么？”丛昕更急了，她问关亦良。
“江力不在医院。”夏娇娇尽力在斟词酌句，吞吞吐吐地，“他可能……还在这。”
什么叫……可能还在这。
丛昕完全听不懂她的话，机械地转过头去，看着这片冒烟的废墟，脑子里一片空白。
消防的高压水枪压不住这滚烫的温度。
江力他……
夏娇娇匆匆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丛昕留在这，沿着封锁线，一辆救护车一辆救护车地找。
过了好久，没有人再被救出来了，救护车都是空的。
医护已经在做最后的扫尾，有的在为消防官兵处理外伤。
到后来，连给废墟降温的消防水车也停了。
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丛昕站在隔离带前面，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关亦良的电话突然响起，欢快的动漫铃声尖利又突兀。
“喂，哦，好我们马上来。”他急匆匆挂掉电话，拽着丛昕就往车那边走。
丛昕木愣愣的，只听关亦良说，找到了。
……
换了关亦良开车，他一路飙车，赶在天亮前到了医院。
丛昕看他拦住了一个白大褂，说了两句之后，那人往旁边让开，关亦良带着她，闷头往急诊室跑。
路过的都是重伤病患，有的正在抢救，医生推着去手术室截肢；有的浑身包扎着，衣物和皮肤都泡在黑红的血里，插着氧气用力地在呼吸；有的甚至已经蒙上了白布，护士正在拆尸体上的抢救设备……想到江力也是其中之一，丛昕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她只是茫然地被关亦良拖着在前进。
抵达急诊室的尽头，最后的角落里，那张床帘被拉起来一半，缝隙中，露出一条烧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腿。
关亦良冲着那张床走过去，丛昕愈发觉得窒息了。
“江力？”关亦良喊着他的名字。
丛昕跟在关亦良身后，呆呆地死盯着地面，泪水在眼窝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她不受控制的双手紧紧攥住关亦良的手腕，指甲都陷进他肉里。这个时候关亦良龇牙咧嘴转过身来，指了指丛昕的身后。
她愣了半天，木然地顺着他的手指转头看过去……
江力。
站在那里的，完完整整的江力。
他头上包着止血带，手被一圈一圈绷带缠绕着，血染红了白衬衫的每一条破口，露出的皮肉上，到处是被烧灼的痕迹。
周围一下子静极了。
她听不见别的声音，也看不见别的人和事。
只有江力。
“丛昕。”他嘴唇在动。
她傻傻地走过去，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
模糊的泪光中，她看到江力微微动了动，然后自己就被拥入了一个炽热的怀抱里。
血的味道，火的味道，还有……江力的味道。
丛昕把头埋在他的胸口，这个动作让她提了一整晚的心终于得到安宁。
江力紧紧抱住她。
江力大难不死之余，救出了齐思贤。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刚离开金凡的酒局。
被灌了些酒，头觉得眩晕，好在神志是完全清醒的。
他在门边的台阶上站了一会儿，松开领带的结，正要迈开步子准备离开的时候，事情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一声巨大的爆炸，一楼的玻璃悉数被震碎，他被直接震飞了出去。
老天眷顾，也正因此，半边楼塌的时候没有压到他，等他从昏厥中醒过来，火已经烧到了二楼。
最初的一两分钟是极安静的，之后有人陆陆续续从垮塌的楼板底下爬出来，还有些在止不住地哀嚎喊叫，他本能地跑过去救人，随即注意到火往娱乐室那边烧过去，他想也没想就往楼里冲。
凡哥还在里面。
他没有找到金凡，却救出了醉得不省人事的齐思贤。
齐思贤被压断一条腿，但好歹人是活着出来了。
不幸中的万幸。
火场很快清理出来，所有失踪的人都找到了，死了六个，重伤十一个，像江力这样的轻伤，有三十四个。
官方迅速给出调查通报，食堂的一个液化气罐爆炸，引发了连锁反应，最终导致这次事故，但也有人在底下说，在现场目击到嫌疑人纵火。
这件事的热度被迅速降下去，但显然已经惊动了太多人。
早上九点半，纪卓然的车直接开上青石板路，开到了金屋客栈门口。
“人呢？”他问关亦良。
“在房里。”关亦良说，“叫过她了，她不理我。”
纪卓然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径自上楼，皮靴在楼梯上踩出钝重的声音。
走到二零二门口，他沉声道：“是我，开门。”
……
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当然一定要亲自来接丛昕。
丛昕很听他的话，他叫开门，她马上就开了。
迎接他的是一个妆容整齐，一丝不苟的丛昕。
打包好的行李规规整整地躺在门后的茶几上。
“走吧。”她语气平平常常。
金园建设发生事故，纪卓然半夜就知道了。
孟夏在早上七点回到青州，然后立马去了医院，简单看了眼齐思贤，顺道接上了关亦良和丛昕回客栈。
再后来纪卓然就来了。
关亦良目送丛昕上车，突然感觉看不懂这个家伙。
几个小时前在医院，除了那一个半天不肯撒手的拥抱，她和江力之前与之后，并没有太多交流。
发生这么大的事，她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如果不是车子没油趴窝在医院停车场，她可能连孟夏都不等，就回了客栈。
关亦良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丛昕前脚刚走，后脚就收到他信息：
“怎么回事？这就走了？”
“江力你不要了？”
“房间还给不给你留？”
……
低着头看手机头晕，丛昕难受得厉害，靠着头枕闭目养神。
纪卓然亲自开的车，出发的时候，司机还没上班。
“卓哥，你过来，股东会怎么办？”
这是星期二的上午，原定在集团开会的时间。
“小邱替我去了。”纪卓然说。
丛昕哑然失笑：“裴羽超的场子，你就派个秘书去？想气死他啊。”
纪卓然无奈地推了推眼镜：“有什么办法。”
“医院呢？你去过了么？”
“没有。”纪卓然说，“不急。”
想想也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金爷那边，怕是没精力应酬纪卓然。
丛昕把遮阳板放下，说：“你可以不来的，我自己开车了。”
明明电话里她都答应了，立刻回家。
纪卓然抬眼：“不来不放心。”
丛昕鼻子里哼了一声：“非得这么急着回去么。”
收音机里的交通台播报着早间新闻，金元建设这次事故，只得了个一句话新闻带过。
两个人默契地听完这条新闻，然后纪卓然说：“你爸爸一定要你回去。你知道的，他说一不二。”
丛昕最不爱听这样的话，立刻抵触道：“他说，我就偏得听么？”
到收费站，车子慢下来，丛昕侧脸看了下窗外。昨夜墙上的火光太过震撼，她现在看出去，都有天空在燃烧的错觉。
纪卓然叹口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说呢。”
丛昕没再说话。
纪卓然说得对，他总是对的。
“累了就睡会儿。”纪卓然说，“一夜没怎么休息吧。”
“睡不着。”丛昕说。
头很疼，但神经在极度兴奋的状态。
“你和小齐总那个司机是怎么回事？”纪卓然问。
“听谁说的？”丛昕反问。
“孟夏。”纪卓然第一时间出卖眼线。
丛昕：“……”
“我记得，之前慈母山派出所，你让我帮忙的，也是他吧。”纪卓然说。
“是他。”
纪卓然偏头看她，丛昕无精打采地像是把头挂在安全带上。
“不想说就算了。”纪卓然说。
丛昕摇头：“不是不想说……我也不知道。”
纪卓然好奇：“不知道？”
“嗯。”丛昕伸手去拨弄空调出风口，幽幽地说，“还能怎么回事啊，我喜欢他，他把我甩了，可我还是喜欢他，这种丢脸的事，我要怎么讲啊。”
纪卓然像在笑似的：“你还有被甩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