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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子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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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内宅外找了半天,就在鹤青与夜漓以为竹七也失踪了的时候,却见到他在国师府的一间别院悠闲地烤肉。

烤肉?夜漓火冒三丈,我们找你找得跑掉半条腿,你在这里烤肉?

她走过去纠起竹七的耳朵,疼得他直哼哼。

“我不是让你在门口等我们嘛?你怎么到处乱跑?”夜漓吼道。

“哎哟,疼疼疼...”竹七呻吟。

等夜漓放手后他又嘴硬道:“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揪我耳朵教训我,我姥姥都不这么教训我。”

夜漓一听火气又上来了:“你就是欠收拾。”她气得心口疼,捂着胸口,脚步虚浮,踉跄了两下,扶住桌角才站稳。

“好了,夜漓,”鹤青上前单手托住她:“找到了就好了。”他知道夜漓刚刚受拘魂咒加身之苦,虚耗不少,有意不让她动怒。

鹤青问竹七:“你这些吃食是从何处来的?”

还没等竹七回答,别院小厨房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端着肉和菜,一见到他们便热情洋溢道:“两位恩公,小奴没想到此生还能与两位相见。”

面前的这个人虽是奴隶打扮,但衣着干净,一尘不染,面容清秀俊朗,明眸皓齿,面如冠玉,身形虽然瘦弱,但纤腰翘臀,年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端得是一翩翩美少年,若不是一身麻衣草鞋,还以为是哪家走丢了的小公子呢。

眼前的俊俏小子,张口就恩公恩公的,夜漓一时竟没认出来,这就是他们当初在大街上捡到的小奴隶。

“我啊,是我。”那人放下托盘,用手将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弄散,这蓬头散发的样子倒是唤起了夜漓的记忆。

“是你!”夜漓又惊又讶。

“恩公你总算想起我来了,”他挠挠头:“抱歉,我之前吓坏了,二位恩公救我性命,我都没跟二位好好道谢。”

“诶,客气什么,”夜漓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乐呵呵道:“你也别老是恩公恩公的了,我叫夜漓,他叫鹤青,他才是施药救你的人,还有这个家伙...”夜漓瞪了一眼竹七,“他我知道,我已经拜会过了,”那小子连忙接话:“这是竹七公子。”

夜漓冷哼一声,什么公子,一条笨蛇罢了,又问那少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一直小奴隶小奴隶的叫人家吧。

少年扭捏道:“下奴在各位大人面前不敢自报姓名。”

夜漓故作不耐烦道:“你再这样说我可要生气了,呐,我们救了你,便是生死之交了,你这般客套,显然是不把我们当成是你的朋友。”

“朋,朋友?”少年有些激动,声音都颤抖了:“下,下奴可不敢与各位大人以朋友相称。”

“唉,”夜漓摇头叹息,这小子是卑躬屈膝,唯唯诺诺惯了的,想来身上的奴性也是没那么容易能去掉,倒是浪费了这一副好皮囊,随即又说道:“我们不是什么大人,是中原逃难来的,跟你一样在国师府蹭吃蹭喝罢了,你可别再又是大人又是恩公的叫了,没的折煞我们了。”

少年脸一红,尴尬地嗫嚅道:“这...”

鹤青微微一笑道:“我们来的地方是没有奴隶一说的,没有谁生来就比谁下等,便是出身穷苦,只要肯用功,科考志仕,投军行伍,照样能出人头地。”

“真的?”那少年的眼睛都亮了:“世上真有这样的地方?”

“世上真有这样的地方,”鹤青语气肯定道:“所以我们不会低看你,也请你不要妄自菲薄,好吗?”

他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道:“下奴...我,我叫子初。”

到底还是鹤青有说服力,一个从出生开始就低声下气,被森严的阶级等级和上尊下卑的教条框得死死的人都能被他扭转过来。

“子初,这名字还挺好听的,”夜漓歪着头问:“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别人呢?”

见子初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夜漓又问:“这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下...我,我没有读过什么书,具体也说不清名字的含义,名字是国师大人给取的。”

“国师取的?”听他这么一说,夜漓很有些意外,迅速与鹤青交换了一下眼色。

子初重新见到鹤青他们,一时高兴,嘴快说了出来,立刻就后悔了:“国师大人嘱咐我不要告诉别人的,你们千万别和别人说啊。”

也是稀奇,身为国师之尊,居然会给一个奴隶起名字。

夜漓满口答应:“不说不说,你不让我们说我们自然不会告诉别人,不过子初,这个别院是你的住处吗?”

“嗯,是啊,我就住这里。”他满脸天真,依旧有问必答。

“哦...这样啊...”夜漓拖长了语调,似有深意。

“对了,国师大人最近有来过这里吗?”她又进一步试探。

“没有,”子初摇头道:“国师大人有好几日没有来过了。”

“哦...这样啊...”夜漓还是这一句,又与鹤青互望了一眼。

子初一个奴隶身份的人,独居别院不说,国师赐名,还常来探望,除了着装不敢逾矩,还只穿着粗布衣服,其他一应用度都与仕族大夫无异,他能得蒙国师如此对待,身份必不一般,想那二皇子也是因为一些传闻,估摸着二人关系非常,这才故意上门为难,将子初带离国师的庇护,还当街施暴。

“行吧。”拘魂咒的作用还隐隐从四肢百骸传来,让夜漓不住头疼恶心打颤,但她还是像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扭了扭脖子。

“二位大人这是要走?不留下来一起吃点吗?”子初见夜漓起身,一脸热切道。

夜漓瞧着时候也不早了,见竹七跟几百年没吃过饱饭似的,兀自在那儿大啖,想想算了,就在此处随便用一些餐食吧。

子初大喜过望,摆出要把厨房搬空的架势,整治了一桌子菜,他手艺还行,知道他们是中原来的,煮东西也不像西虞人喜欢的那般口重,他若是在中原,开个馆子生意应当不错,可惜生不逢地。

不过子初对国师的盲目崇拜和过分敬爱实在是让夜漓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在他眼中,国师是这个世上最伟大,最善良,最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最悲天悯人心怀天下的圣人,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夜漓本来是想多打听打听他们二人的关系,但受不了他一说到国师,便是一脸的花痴沉迷状,说到国师如何关心疼爱他时,欣然抖动着肩膀,激动地握紧了双手,小脸红扑扑的,嘴都要咧到耳根后了,浑身散发着一种从内心透出来的愉悦。

他说,这辈子从未有人待他这么好过,在他眼里,国师就是他的神明,是他凄苦人生的一道光。

夜漓怕自己再听下去,连饭都吃不下了,也就不再问了。

便是没有继续问下去,心中也大致了然,她虽然不大能理解两人之间这种异样的情状,但也有所耳闻,在中原,不管是皇亲贵胄,翰院书生,还是市井商贾,地头百姓,当中也有不少有这种断袖之好的人,还都是这种俊美少年。

子初年纪还小,对情感尚还处在懵懂,简直比夜漓还榆木疙瘩,也就无谓揭穿,便让他保留心中那份纯粹吧。

他们四个围桌吃饭,吃了一会儿,子初指了指鹤青的右眼问:“大人的眼睛,是得了什么眼疾吗?”

当初刚把他救醒时,子初就是被鹤青右眼的黑纹给吓坏的。

眼罩待得久了,鹤青已经习以为常,有时夜里睡觉都不脱,不经人提醒自己都没注意,这会儿下意识抚了抚右眼道:“吓坏了吧,别害怕,我眼有微恙,不碍事的。”

“哦...”得知恩公没事,子初又高高兴兴地开始吃饭了。

晚上,夜漓与鹤青并排坐在床上,舒服地泡着子初端来的洗脚水,二人酒足饭饱后,夜漓就懒怠动弹了,确实也是旧疾未愈,又添新伤,鹤青提议休憩一晚,他们和竹七三个便在这别院住下了。

“我猜得没错吧,他们两个是这种关系没错吧?”夜漓左右手大拇指弯曲相抵,做了一个她自己以为很缠绵的手势。

“什么关系?”鹤青假装听不懂。

夜漓略有些羞赧,也就没有接茬,自顾说道:“但那就很奇怪了,那个二皇子见到皇后时说的话,分明也是意有所指,就差没在皇后脖子上挂个破鞋了,唉,混乱,太混乱了,西虞皇室还真是乌烟瘴气得紧。”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身子向后一倒,便躺下了,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在帮她擦脚,轻柔舒缓,一股温热感从脚底心蔓延上来,暖暖地很受用,夜漓也是太累了,居然就这么躺着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夜漓忽然被窗外的一阵响声惊醒,似是有人在这别院墙外打斗,她方才正在做一个很混乱的梦,这几日发生的事,见到的人,像皮影戏一般在脑海中放映了几遍,白瓷壶、国师府、古井、黑晶石、皇后...梦中的她好像窥探到了真相,将所有事都缕清了,这一切好像远在他们到达西虞国之前就在酝酿中了,但猛然一睁眼却又什么都忘了,只看到鹤青和她面对面躺着,亵衣微敞,黑发披散,他趴着睡,一只手垫在脸下,与他白日里清风霁月一本正经的样子很不相同,感觉乖很好欺负,让人莫名想与他亲近。

夜漓照常咽了咽口水,他们两个虽然同吃同住惯了的,但一般鹤青睡得比夜漓晚,晚间总要打坐练功半晌才睡,夜漓可熬不过他,头沾上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起得又比鹤青晚,有时鸡都叫三遍了,她还搁那儿睡呢,所以眼前春色可不是日常能见着的。

她听着外面打斗的声音,心想着正事要紧,便没有吵醒鹤青,披上外衣独自出去了。

时丑末寅初,屋外一片漆黑,只那一弯嵌在黑幕里的朔月,还顽强地发出微弱的荧光,风拂过树叶,萧萧索索,树影如鬼影,本是寻常小院,这会儿竟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肃杀之意。

这时,两个人影突然飞到屋顶上,各执武器,“呯呯嗙嗙”就是一阵乱斗,那二人其中一个身形略矮小,另一个则裹着一身长袍,蒙着面,头带斗笠,身影看上去都有些眼熟,周围的诡异气场,便是从那斗笠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夜漓的魂魄被困在这具肉身上,魂力施展不开,只好翻手变出她那鸡肋的魂器,飞身跃上屋顶,她离斗笠人越近越觉得不对,而另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已经被她认出来了。

他不就是领了“勇”字牌和“北”签的那个大食怪羽飞吗?他怎么回国师府了?莫非是发现了些什么?

夜漓记得他是单独行动的,那眼下追杀他的又是个什么东西?

反正凭夜漓的直觉,眼前的这个已经不是人了。

但是看着他肉身完好,也没有身上长鳞,头上生角,背后也没有翅膀,屁股上也没有尾巴,不是人又是什么呢?

夜漓一边和羽飞联手对付他,一边脑子里飞快地回想。

单看这个“人”的装束叫夜漓想起了那个不声不响,独来独往的蒙面剑客,但昨日见到他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不过一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斗笠人出招悄无声息,一柄看上去格外笨重的铁剑,被他舞得如同鬼魅一般,他见夜漓飞掠过来,他须得以一敌二,非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有种猎物送上的兴奋,他的剑法跟鹤青的比,显然缺少章法,招式变换也不够多,但更加疯狂凌厉,而且这一把是重剑,跟鹤青那把捡来的,如孩童刚学剑时用的自然不一样,到了不能抵挡之时,便是硬砍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屋顶下,被打斗声惊醒的竹七和子初从房中走了出来。

“夜漓,你一个人站在屋顶上,在干嘛呢?”竹七揉了揉眼睛道:“吵到我们睡觉了。”

原来只有夜漓一个穿着贴身白衣,在黑夜中格外显眼,另外两个都穿得黑漆漆的,乍一看,还以为她梦游呢,一个人在那里拳打脚踢。

“闭嘴,快滚回去!”夜漓低吼。

这斗笠人见谁杀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竹七和子初战力弱,立刻调转剑锋,直奔他们而去,可怜他们刚醒,还有些睡眼惺忪,连危险靠近都没有发现,竹七到底是蛇妖,敏锐地感到异样,但已经来不及了,斗笠人的剑锋已经逼到二人面前,这时一股无形的剑气在地上划出一道口子,将斗笠人的剑挡开了。

一个白色的人影掠过,挡在竹七和子初面前。

夜漓松了一口气,幸亏鹤青及时出手,回头一看,羽飞摆脱斗笠人的纠缠,早就逃到不知哪里去了,她从屋顶上跳下来,与鹤青分立斗笠人两侧,防止他逃跑,她玩转着手上的匕首,面带笑意,步步紧逼。

她的这把魂器构造奇特,说是匕首也使得,说是袖箭之类的暗器也行,有时还会随她的心意变化成梅花刺,先前由于夜漓并不擅长近身战,所以使得少,近来用着用着,倒是称手了不少。

斗笠人反手将剑立在身后,另一只手食指中指竖起,贴面举起,好似站着打坐一样。

高手过招都知道先发制人的道理,但有时候谋定而后动却更能占得先机,鹤青、夜漓和斗笠人都立于原地,都在等待一个出手的好时机。

那边子初吓得浑身哆嗦,连站都站不稳,夜漓道:“竹七,把子初带回房里。”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斗笠人就抓住机会发难了,重剑生风,霍霍而至,与夜漓短兵相接,鹤青立刻前来解围,斗笠人双手握住剑柄,只一劈一划,反复使这两招,就将鹤青打退,他们都有伤在身,打得十分小心,免得露了破绽,猩红的魂力如电流一般在夜漓身上闪烁,只是时有时无,断断续续的,勉强能防身而已,甩出去的魂鞭也迅速在空中消散了,打斗中,夜漓瞥了斗笠人一眼,吃了一惊,只见他全无黑眸,眼白上还布满血丝,眼睛周围的皮肤全烂了,如同剥落的墙面一样,皮肉就这么挂在脸上,荡下来。

她趁着斗笠人与鹤青对阵,想去偷袭,却发现她的短刃根本砍不进去,她立刻转变攻势,推掌而去,拍在他的脊梁骨上。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触感,仿佛他像是棺材里的千年老尸,身上的肉都风干了,只有一层皮贴在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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