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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黄雀(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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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里静悄悄,风声习习穿过山谷。飞禽走兽彷佛都陷入沉睡,篝火劈啪,远处偶尔传来鸮鸟怪叫。

洞中阴冷潮湿,热风从洞口灌进,落在皮肤上时业已微凉。

暖烘烘火堆旁,发梢水珠滴慢,湿透的衣襟也逐渐被烘干。不一会儿,那片仅存的洇湿也消散了。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月亮从树梢坠落,晨光熹微。

走在空寂乡道上,能听见风吹桐树叶声。道路尽头有一间茅草屋,炊烟袅袅。

唐曼迷迷瞪瞪推开门,宜君腰间系襜,正立在灶台边忙活。

她眼前一亮,急忙走过去,语气焦急:徐宜君,我等了你三天,你怎么还不来?你没事吧?

宜君全神贯注地切菜,切肉,热油糍啦下锅炒,又和米粉蒸饵饼,准备酱和醋吃脍鱼片,就是不搭理她。

唐曼有点生气,叉腰在一旁不停喊。

宜君只是兀自忙碌,甑一掀开,白气间是一盘蒸鹿肉……

唐曼饿得吞口水,立刻将要追问的事抛诸脑后,满心欢喜去拿碗。这时,宜君摘下襜衣,伸出手挡她去路,表情严肃:你不能吃。

她举箸的手呆在半空,不可思议:为什么不能吃,我饿了。

宜君眉毛一横,走过来,把她的碗摔碎了!

洞内,女子斜靠石壁,咂巴两下嘴,睡梦香甜安谧。

她皮肤吹弹可破,却并不苍白,反倒有种娇嫩花瓣般的莹润,粗粗一看,便可知是从未吹过风,淋过雨的。

阳光勾勒出鼻尖秀挺弧度,颧骨处,几条凝结血痕在玉一般姣美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脸颊隐约可见细小绒毛,乌发被光照得发棕。

不要摔碗,我好饿……

唐曼双手拢成个喇叭,冲着宜君耳朵大声控诉,后者则立刻报之白眼。

她皱皱鼻子,睁开眼。

又是梦。

篝火熄灭,只余满地灰烬,身侧空荡,唯有泥里压出的足印能证明曾有人在此憩息。

她揉了几下眼,起身,循水声走去。

溪水潺潺,一个人蹲在溪边,一边胳膊扬起,正俯身用另一只手撩水,他背影虽然挺拔,但因动作不便,略显笨拙,看起来呆头呆脑的。

“尹将军!”她小跑过去,果然,尹子度正在擦脸。

岸边,一簇簇香蒲草高挑修长,顶端蒲棒像黄木制小棒槌,随风摇晃,生机盎然。

见他动作颇为费劲,唐曼有些不忍,便撸起袖子,自告奋勇:“你手臂可以吗,我来帮你吧。”

没睡醒,还带着嗡嗡鼻音。

尹子度不自在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的眼睛睡肿了,看人的时候一点不显威严,反而有点无辜。

唐曼只当他默认,兴高采烈在旁边蹲下,掬起一捧清水,小心翼翼靠近。

尹子度却立刻皱起眉,向后退了半步。

“尹将军?”她略有不解,睁大眼又叫了一声他名字。

透明水滴从指缝间滴落,唐曼将手合得更紧,好像捧着易碎的绝世珍宝。

眼睛如一泓清泉,倒影着他的影子,眼巴巴闪着光。

尹子度看着她扑闪的双眼,喉结上下滚动,不知道在挣扎些什么。

过了没有半刻,连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已经鬼使神差般顺从地低下头,靠近那双端着水的手。

唐曼抿唇一笑,沾起一点水,慢慢撩啊撩。

和邓简的英伟雄壮不同,尹子度鼻梁挺直,鼻骨很窄,凑近看,眼皮也是薄薄的,长得很清朗,有些薄情相。

“手还疼吗?”

他怔了一下,惜字如金:“还好。”

唐曼心里美滋滋,继续沾水打湿额头。

额头下,是剑一般浓密的眉毛,几缕发丝不安分地在鬓间晃悠。

“呀,头发乱了,我给你梳梳。”她对自己梳头水平很有自信,将散发卷了几下,扎进他束的巾帻中。头发一立整,人也随之精神几分。

他的头发其实很黑,蓬蓬松松,像小犬的茸毛,摸上去格外舒服。

尹子度一点也不反抗,乖乖的,由着她摆弄。只是……这个人总是一副不想开口的表情,搞得唐曼想关心他都难办。

“昨天睡得好吗?”

馨香如同一张铺天大网,牢牢捕获住猎物,透不过气。

太近了,离得太近了。

一滴水珠落在睫毛上,尹子度说:“……嗯。”

“唉,如果有绢帕就好了……”唐曼手上动作着,自言自语。

从小到大,师傅责罚她,她不生气,姐姐抢她书,她不生气,奴婢动剪刀时不小心划伤额头,她也不生气——这都是什么芝麻粒儿大小的事呀,犯不着!

这样好脾气的唐曼,唯一看不得的,就是仪容不整之人。

在大将军府,她房里奴婢数量最少,不过贵精不贵多,几个人拉出来个顶个的漂亮齐整。一堆女孩子凑在一起,没事种种花,制制香,磨磨胭脂,多好,连邓简也喜欢佩戴她做的香囊。

唐曼沉醉在往日香喷喷的回忆里,边从尹子度的头发里揪出一根茅草……

远处水面荡漾,碎光粼粼。

……突然想给尹将军整个丢进河里,痛痛快快洗个澡。

“嘶——”

手下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低下头,见尹子度半眯着眼,耸着鼻子,脸鼓得皱皱巴巴。

唐曼拍了拍那***的脸:“哪儿有人洗脸还睁眼的,真是,把眼睛闭上。”

尹子度便立刻阖上眼。

好乖巧。

见他眼尾有些泛红,她又试探着把指尖点在他眼角处:“不要紧吧?”

尹子度没受伤的那边手臂本来松松垮垮搭在腿上,此时,一下子握紧了,青筋也倏然隆起。

一根凉凉的,小小的手指在脸上划拉来划拉去。

刚开始只是水迷了眼睛,现在又夹了点痒。

羽毛轻轻落在湖面,溶溶山色,波光摇晃,斜风微起,疏影散尽,他的眼神仿佛也跟着漂流、浮动。

羽毛轻轻搔在心上。

荡起涟漪。

尹子度脸一僵,飞快别过头,阻挡住那双手和那个乱人心神的源头。

“……不用了,谢谢。”

于是,唐曼的手就尴尬地落在半空。

他的表情——就像梦里宜君把她挡住,不让她吃饭一样严肃!

可是,尹子度怎么能和宜君相提并论呢?

萍水相逢的两个人,明天太阳出来就要各奔东西的两个人,没有必要互相计较。

何况他还是她的救命恩人,更不需要介怀了。

唐曼根本不恼,“哦”地答应一声,收回手,看着他自己撩起清水冲眼睛,走到溪边占了个地方坐下。

尹子度眨着眼洗完脸,又去捋头发,捣鼓了半晌,好像对自己的狼狈样感到很窘迫似的。两人目光一交叠,脸颊还泛起可疑红晕。

犹记昨天傍晚初见时,他是一个皮肤不黑不白的人,难道是因为受伤失血过多?现在脸竟有些不自然的苍白,衬得绯红更明显,彷佛饮多了酒。

而且那个时候,他语气冷漠,眼神几近冰冷肃杀,真的像是杀过人,不然她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把他当成山贼呀。

唐曼皱起眉,脑袋里一团浆糊。

可是……他现在,腼腆地脸红了……

水鸟哇啦叫着,击水而飞,她摇摇脑袋,搞不懂的事,不想了。

唐曼翻开衣襟,自刀鞘中一把抽出匕首,剑首为环形,缀有绯色玉石,身如镜,光可鉴人,快如飞羽,利可削铁。

——昨天他们就是用这把匕首插死了野猪,白刃上还残留着暗红血迹,铁锈味扑面而来。

尹子度本来坐在她对面一步左右的位置,一听见匕首出鞘声,忽然闪身躲得远远的。“你……干嘛。”还很戒备地望过来。

唐曼把玩着手中的小巧匕首,左看看又瞧瞧,什么都没有,又像围观傻子一样看向尹子度,扬起匕首晃了晃。

他用手遮住眼,又往更远处挪了挪,指缝间,露出落水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神。

唐曼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扑哧笑出来:“你怕刀?”

尹子度身子一滞,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手慢慢从脸上移开,眉毛拧在一起,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唐曼笑着说:“怕火的厨子,怕高的俳优,怕刀的兵士,我还从没见过呢。”她又凑过去,好奇地问:“可是……你不是当兵打仗吗,你们平时每天都会训练武艺,舞枪弄棒什么的吧,战场上也要拿刀啊,为什么害怕?”

她的脸颊粉扑扑,眼睛闪亮,不掺任何揶揄,只是单纯好奇外面的世界,几点受伤红痕像花钿一样贴在脸颊。

尹子度忍不住偏过头瞥了一眼,又转过脸,没有任何表情,也不说话。

唐曼自讨了个没趣,抓起小刀走至水边,拿刀背刮蒲棒,边刮边默默腹诽:什么呀,太没劲了!如果不是昨天开过口,她简直要以为这人是个哑巴!

衣襟掖在腰带上兜着,很快积攒出一堆黄色花粉。

她跑过来献宝:“尹将军,香蒲棒的花粉可以入药,敷在伤口上可以止血,用点燃它还可以防蚊,我采了些,我帮你换药吧。”

尹子度摇了摇头,伸手拢过那一堆黄色粉末:“不必麻烦你了,我自己来。”

唐曼撇撇嘴,只当他好面子,拉不下脸麻烦别人,决定不再强求。背过身望着远山,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你自己换也好,我看着你手臂伤口,心里真不是滋味,我就又想到昨天踢你、咬你、打你的事来……”

伤口已经溃烂,血肉和白布粘在一起,尹子度咬紧牙关,忍着剧痛将布揭开。

必须要抓紧时间下山了,可是……

女孩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留下一个背影,风里有若有若无香气。

唐曼听着身后窸窣声,猜测他伤已见好,又哀叹着担心别的:“尹将军,我觉得你的脸色好了一些,但还是很苍白,你一定饿了,可是山上有什么吃的?”

尹子度把蒲粉洒上伤口,有些嫌弃地蹙着眉捏住那块白布,准备丢到河里。

风轻轻吹过,露出一角绣的白紫色小花,样子倒像女子小衣。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手心一阵发烫,布掉在地上。

“……山上那些吃的,也不是不好,偶尔换个口味还可以,之前我和邓……”差点儿说漏嘴:“咳咳……我的意思是,从前在大将军府伺候邓夫人的时候。”

尹子度根本没听见她嘟囔了什么,他正弯腰去捡那块浸满血污的白布。

“……反正吃多了肚子难受,那天第一次见你,你一抱我,我都差点恶心吐了。”

手停在半空。

唐曼:“刚开始,我以为我是被你吓得想吐,昨天晚上我仔细回想,才觉出来,大概是这几天喝泉水的原因,我早听人家说,喝冷水容易拉肚子。”唐曼也不管尹子度听到没,自顾自掰着手指数:“我这几天都吃的是野果,芣苢,梅子……”

忽然一个人道:“就吃那些,能吃饱吗?”

哈哈,原来不是她做梦,这人真不是个哑巴。

唐曼高兴地转过头,尹子度已经换好了药。

她继续眉飞色舞:“那不然……可是没有什么别的吃了。山上倒有野雉野兔,我不敢剥皮。”她说得理直气壮,“你要是想吃的话,我去树林里抓一只,那边林里很多的。”

“为什么不敢剥皮?”

他假装不经意地问,他在乎得够无聊。

“我、我怕血……”唐曼弱弱回答。

“你怕血?”尹子度笑出声,捏了捏鼻梁,往前面一指,“那我们昨天……还杀了头猪,你忘了。”

——野猪被剥得精光,挂在树杈上,底下积了一滩红血水。

唐曼一下子捂住口鼻,难怪她刚才闻见什么怪味。

“野猪肉容易腐坏,昨天下午死的,晚上又下了雨,所以有点泡涨了。不过没关系,我早上起来就把肉挂在阴凉的地方了,等自然风干,凑合能吃——“尹子度说着便去查看猪肉是否晾干,走出去两步,却发觉后面没了声音。

他回头一看,唐曼双眼放光,咂巴了一下嘴,像是饿极了要扑食的样子。

昨日先是惊吓,又与野兽搏斗一番,最后还淋了场大雨,累困交加,晚上连肚子饿都没感觉到,只在梦里梦见了一堆吃的。

尹子度瞥见唐曼吞口水的样子,问:“你又不怕血了?”

这时候,她抬起头,恰好观察到他笑起来时唇角的两个浅浅笑窝,很可爱,很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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