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熙：看什么看？家里没死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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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做完笔录，天已经黑了，江熙站在万圣公馆门口，有些痴呆。
家里的车开过来，张叔摇下车窗说：“太太，先上车吧，晚上湿气重，对身体不好。”
上了车，张叔又问：“往哪儿开？去莱登酒店，还是去老巷？”
往哪儿开？为什么要走，我不是在自家小区楼下吗？江熙想着，噢，警察说家里是案发现场，需要封锁一段时间。莱登酒店？周铜占着呢。老巷？得了吧，养父母见事就躲，这会儿估计恨不得离她远远的，她可不受这份气。
最好是随便找家酒店住着，可今天，江熙实在不愿意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这时，她才意识到，原来除了周硼，自己没有第二个安心的去处。
“往哪儿开？”张叔似乎以为她没听见，重复了一遍。
江熙想了想说：“回老房子吧。”
老房子也好，她正好去找杨景明，明明说好他只要书房里的资料，怎么好端端周硼会死？她非得问清楚。
老房子在青谷，是周铜和周硼小时候住的地方。小区在周硼公司对门，住的多是早期职工，张叔也是其中一员。周青谷和杨景明在此各有一栋小洋楼，两家挨着。周硼习惯住新镇，但老房子也有人收拾。
江熙在小区门口下车，一步步往深处的老房子走。平日安静的一条街，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穿过花园，走过棋牌室，她所经之处，尽是意味不明的审视和沉默。待她转向了杨家、而非周家的小洋楼，四周开始窃窃私语。
一声口哨带起另一声口哨，像是池塘里的鸭群被石头一砸、吓得齐齐扑棱起翅膀，江熙烦了。偷偷摸摸干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于是，她停下脚步，转身对着人群甜甜地笑：“看什么看？家里没死过人？”
说完她快步离开小区的平民聚居地，不管身后人群一片哗然。
说出那句话后，江熙瞬时爽快不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周硼花了三年养出的贤良淑德，她一下午就破功了。往后还得是有什么说什么来得爽。
湖心亭那头才是杨景明和周青谷的领地。
然而，杨家小院的门一开，不等她发难，杨景明率先扶住她，小心地上下看了看。
看完后，杨景明问她：“你没事吧？”
江熙有点懵，嘴比脑子快：“没事啊，怎么了？“
杨景明年近五十，多年的教师生涯下来，脸上常年挂着微笑，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江熙七岁时便认识他，跟他十几年，极少看他为什么大惊失色。今天是第一次，而他这么反常，竟是关心自己，江熙顿时有点受宠若惊。
杨景明松开手，温声道：“我听说周硼今天出事了。你没事就好。“
江熙这才想起来她来找杨景明干什么。不过，多了刚才小插曲，她从出警局起好不容易积攒出质问他的勇气已然悄悄泻完了。杨老师这么平静，不是他吧？
但该问的得问，她却莫名觉得心虚：“周硼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两人已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沙发的茶几上放着茶壶、眼镜和文件，看样子，杨景明原本在备课。
杨景明招呼江熙坐下，听了她的话，他面上不见半丝波澜，反而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嗯？你的意思是？”
江熙接过杯子，没喝：“您跟周硼的死有关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
“周硼进派出所，拦着律师出面的人是您。
要我趁周硼喝醉去看书房资料的人是您。要我想办法拦着周硼今天出门的人也是您。除了您，我不知道谁想要周硼的命。”
“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江熙被问倒了，这些还不够吗？
杨景明微笑地着问她：“小熙，为什么我想要周硼死？”
我不知道，江熙摇了摇头。
“我什么都不缺，何必自找麻烦。”
“可是……可是……”周硼书房里的资料里不是有些什么矿石品位鉴定资料。（她没有细看）
“资料我带出来了，是些实验室里常见的小玩意儿。我担心的是你。”杨景明像是看透了她在想什么，戴上了眼镜，从手边的盖着的资料抽出最上面一张，“你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张江熙的背景调查。上面说，江熙的父亲是一位律师，因周硼的父亲而死。
“他……在调查我？“江熙身上发冷，声音有点涩。她和周硼的开始虽然充满算计，但三年下来，真心换真心，谁也不傻。她以为周硼只是因为她隐瞒和杨景明的关系而失望，却没想到另有原因。只是，收养的事能调查得一清二楚，记忆却不能。调查资料里没有写，她对七岁前的事毫无记忆，包括调查资料中所谓的她的生父。
杨景明给江熙换了一杯水，问她：“刚从公安局出来吧？吃东西了没有，饿不饿？“
江熙捂紧了杯子，下意识答道：“吃了点，还不饿。“
“他为什么要调查我？“
“我听说，这两个礼拜，他在四处打听律师的消息。“
“我担心他在使什么坏主意，所以今天上门跟他解释，帮你说说话……“
“……“
律师，找律师做什么？离婚，是了，他说过想离婚的。江熙喝了一口热茶，暖意渐渐上来，也涩极了。
今天出门前周硼说“等你回来，我们好好聊聊“，难道说的是离婚吗？
“下午我也去录笔录了。我听说，杀周硼的人找到了。“
江熙回过神来：“呃？“
“好像是个工人，不知道什么原因记恨他，很快就能听到结案的消息了。“原来，跟杨老师无关啊。
江熙恍惚着站起身道歉：“抱歉，我不该怀疑您。“
她隐隐觉得小腹下坠，对了，茶水一向催她的例假。不对，她怀孕了。
是啊，她怀孕了。今天周硼这么高兴，孩子他要留，晚上好好聊聊，聊什么？聊生完小孩再离婚的事？他不是这样的人，他是要好好聊聊，然后和好的。
杨景明叹气：“你怀疑我是应该的。毕竟，如果不是我非要你帮我。说不定，周硼还活着。“
听到这里，江熙额上冒出冷汗。活着！周硼是被人掼下楼的，他那时候是不是没有力气，如果他还清醒着……
她站不稳了，意识越来越模糊。昏迷前，江熙只有一个念头——是我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