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妥协与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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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尧明白，自己这次归乡，相当于对李泽天宣战。
身负盛名，作为斩杀了间隙之魔的英雄；如今的王尧再也不是当日历下城中那个可有可无的迷茫青年了——他已经入局了。
如今，身位英雄的王尧如若不站在李泽天的身侧，那么便会成为他的敌人。
这趟列车上所发生的的种种，是李泽天向阿什福德家族展现实力的表现；也是他除掉胡玉儿的布局；更是希望将王尧的立场从“妖怪”一方拉拢至“人类”一方的尝试。
如果这趟妖怪列车直接撞入天府城中自不必多说，那不仅象征着一次人祸，更是会直接摧毁人与妖怪之间本就不牢靠的信任。
就算危机能够及时化解，事后也多半会被宣传成“人类英雄”王尧阻止了妖怪犯罪分子的阴谋，保的了一方平安。哪怕王尧想要澄清真相，他的声音最后八成也会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新闻稿和狂热的人群之中。
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球赛...
只踢球是赢不了的，必须铲人。
若想赢，就不能一味地去接李泽天的招，而是直接越过这些、攻击李泽天本人！
为此，王尧需要一位知道这次列车袭击事件实情的当事人支持自己...
一位本来在李泽天阵营里的人。
“李泽天出卖了你！”
王尧的声音横插了进来，那对峙的四人组也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
作为友军的安东尼和阿列娜自不必多说，作为敌人的陆家兄妹反应则更是奇妙。兄妹二人不同程度地表露出了些许绝望的神情，转瞬之后有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你终于也开始害怕了吗？大英雄。”
陆景辰戏谑地反问道。
王尧清楚，对方指的是谢尔盖车长的虹膜以及手指。
这两样东西是停车的关键。
如今，在列车固定术式带来的稳定效果下，几人就算站在车顶上也不会感觉到有太多不适。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忘记，如今这只钢铁巨兽正以时速六百公里的势头冲下山。
一旦跳车，亦或是停止它的相位穿行能力，撞上岩壁，所有人都会丧命！
但是...
“啊、没错，我是害怕了。老实说，我怕的手都要爱抽搐起来了，但陆少爷你就好很多吗？”
王尧重整表情，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他从未这么紧张过，哪怕这一年来已经多次直面生死；但像现在这样，背负着车上所有幸存者的生命前来谈判，王尧还是第一次。
“混账！少把老子跟你这个没种的杂毛相提并论！只要干完这一票，只要杀了胡玉儿和你，再把那个小子带回去，到时就算他李泽天也不敢小看我了！”
“啊、也许吧...但事到如今，这三件事你还能做成哪一件？”
王尧的话直言不讳，但不待陆景辰继续歇斯底里，王尧就又挂着无力的笑容走上前，然后盘腿坐在了陆景辰面前。
“陆少爷，虽然我知道你家道中落，但想必与我这种小康家庭里长大的人还是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吧。为了表达我此行谈判的诚意，不妨先听我说说如何？老实说，我现在感觉——”
深吸了一口气，王尧抬头瞪着陆景辰大声开口道。
“快吐了！”
那声音响亮的出奇，甚至盖过了周遭的风雪，就连陆景辰那张狂的表情也定格在了原地。
他完全没想到，王尧敢这么挑衅自己。
“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跟杀死我的阿琳的凶手谈判，这种感觉简直比把头按在马桶里还要糟糕！如果可以，我真一刻也不想等，直接把你那张臭脸切下来！！”
愣了两秒，陆景辰不怒反笑。
“呵...看来你这家伙也并非一直那么伪善。罢了，比起那种虚假的客套，我也更习惯这种方式。说说看，你到底打算怎么说动我这个凶手？”
“因为，我们现在的处境是一样的。”
王尧的脸阴沉地像能够滴出水一般，不难发现，他真的是在压着自己的杀意过来谈判的。
“一样？何以见得？”
“当日在千叶，我被阿琳救下后，一度想过哪怕是豁出去这条性命，也要为她报仇。但这错了，我很清楚，她是为了让我保护活人、而非挂念死者，她是为了这些才豁出性命去救我的。”
顿了一下，王尧继续说道。
“如今，小玉也在车上。我必须保护她，用尽一切我能想到的办法。哪怕是和你这个混蛋谈判，也在所不惜。”
又深吸了一口气，王尧低下头，沉沉地说道。
“从结论说起吧，交出眼球跟虹膜，我这次可以放过你们；仅这一次，停车后我会让你们离开。”
“哼、天真。你以为我陆景辰真是贪生怕死之辈？为了重新在上华确立地位，我此次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显然，王尧“放过对方”的提案并没能打动陆景辰。
然而这也在王尧的预料之内，他继续说道。
“所以我才说，李泽天出卖了你啊。”
苦笑着，王尧抬起头。
“陆少爷，虽然以下都是我的猜测，但你听了应该能够有所判断。既然你如此想要建功立业，那为什么当时东瀛被间隙之魔覆盖的时候，你却不在场？”
对此，陆景辰无言以对，王尧则继续说道。
“也许也有实力的问题，但归根结底，是李泽天没让你去吧！你虽然是李泽天的部下，却也是陆家的当主，死在东瀛、死在那个不可名状的大魔手下，无法挑起任何争端——换言之，当时你的死是无价值的。但是，现在又如何呢？”
“你、你说什么...？”
“你也早就发现了吧，李泽天想通过挑起人类与妖怪的矛盾，进而成为人类一方的领军人物，巩固扩张李家的势力与威望。然而，挑起这两大集团矛盾的祭品又有什么呢？”
王尧指了指自己。
“有我——这个浪得虚名的英雄。”
而后又指了指陆景辰。
“还有你——这个时任陆家家主的陆少爷。所以说，我们是‘一样’的啊。”
“放屁！李泽天怎么就知道老子会死在车上，哪怕现在，我也是想走就走！”
“不、你不拿到成果是不会走的，李泽天最清楚这点了。”
王尧站起身，从腰间取下了那个小瓶子，然后继续说道。
“陆少爷，你的性格连我都能看透，更别说那个精明的李泽天了。他知道你此行给自己立下了军令状——杀死我、杀死胡玉儿，亦或带回保罗·马丁，这三者你如果一个都无法完成，那么就绝不会离开列车，而是选择与整列车一起撞入渝州。”
“呵呵、也许杀死你们两个确实有些困难，但若带那小孩回去，我可是最开始就能做到的。如果我真有心，大可不做这趟专列。”
“诶，这也是困扰我的一点。可就在刚才，这个谜题已经被解开了。”
王尧默默地拧开了瓶盖，保罗从中被释放，站在了他的身旁。
这一放可不要紧，阿列娜直接急眼了。
“王尧，你干什么？！你答应过我会保护他的！”
“冷静点阿列娜，保罗安全了、早就安全了。”
话音未落，保罗便张开嘴，用手指轻轻地扯住了一根其貌不扬的细线。
那便是刚才在车厢里，他向王尧展示过的、自己最后的那张“底牌”。
嗖——
保罗一扯，一块青灰色的石头就被细线给拽了出来。紧接着，“他”、或者说她的身上就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原本漂亮的齐耳短发迅速变长，化作一头柔顺的披肩金发；之前更加男性化的五官，也在这之后变得柔和淡雅了起来。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保罗变成、或者说是变回了女孩的模样。
...
...
...
环视四周，保罗虽然变回了女儿身，但还是保留着之前那股人小鬼大的高傲气质，做了一个标准的提裙礼对陆景辰说到。
“初次见面，陆家的当主，小女子本名叫做采佩黎·阿什福德，因为时间关系，之后的解释便长话短说。”
她盯着陆景辰，用不徐不疾但却不容辩驳的语气说到。
“如今阿什福德家的家主，并没有与东方任何势力合作的意向；我之所以会作为人质被送到这里来，完全是因为我那几位哥哥善做主张。他们想来对于继承权的事情十分敏感——大家族都是如此，想必陆少爷也不陌生吧。”
顿了一下，这位曾经化名“保罗”的采佩黎大小姐又说道。
“他们让我吞下伪装石，以男儿身的模样来做人质，否则就要杀了阿列娜。但你也知道的，那个古老封建的阿什福德家并不会为了我这么一个庶出的末女大动干戈，我平安到达李家也好，死在半路上也罢，对于他们来说都无法起到任何制约作用。”
“等、等等...那么说来...”
“是的，陆少爷，这场合作最开始就不可能促成。你的第三个目的，在最开始也无法达成。”
这时，一旁的安东尼才大梦初醒地吹了个口哨，插嘴道。
“哦！我说呢，怪不得你在车厢里表现的娘娘们们的，原来真是个女的。”
而另一边，陆景辰就没那么轻松了。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似乎想了很多但又想脑中一片空白。
以李泽天的情报能力，不可能不知道阿什福德家族那点小心思；他这么将计就计，不就是利用了自己的好大喜功，想让列车与自己一起冲入渝州，让自己成为人与妖怪开战的一份祭品——想到这里，陆景辰笑了。
他没有愤怒，没有悔恨，反而一副释然的模样。
“哈...哈...李少爷神算啊...”
陆景辰站了起来，将装着谢尔盖眼球和手指的小包递给了王尧。
“你去停车吧。”
说实话，王尧松了口气。
但他实在无法露出轻松的表情，因为站在面前的人，是间接杀死阿琳的凶手，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的人。
而正当王尧冷着脸，准备离开时，陆景辰却又拦住了他。
“王...王尧，我有一事相求。”
“哥...”
还不等王尧回应，刚才一直缄口不言的陆湘月走了上去，但陆景辰没有理她，继续说了自己的请求。
“王尧，车上的人是我杀的，从车长到乘客，都是我用赶尸术杀的。这是我的领域，而月儿擅长用毒——这点你是最清楚的。”
“嗯。”
应了一声，王尧不置可否。
“你之前说过吧，只要停车，就放我们一马。现在不需要了，下了车，我随你处置。但作为交换，请你保护月儿！向你投降，李泽天不会放过她的。”
“哥！”
面对这番请求，王尧沉默片刻，开口道。
“我是历下妖怪办的时任负责人，主要职务是处理里侧世界的犯罪。”
顿了一下，王尧又说道。
“我的工作是将你们活着送上法庭，仅此而已。”
“啊，这就够了...还真就如你所说，我们的处境是一样的啊。”
已无更多的时间浪费在这里，王尧刚准备离开，却感到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晕眩。
咕——
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视野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就像是...宿醉之后，猛地从床上起身的感觉，让人有些恍惚。
还好，这种恍惚只持续了一瞬间。王尧很便恢复了过来，只是...感觉到手掌有些温热。
“...”
“嗯...”
“诶...？”
当王尧去确认那温热感的来源时，他的表情凝滞了。
王尧的手，正附着着剑气，一击贯穿了陆景辰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