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水源自给自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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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剧院里有演出，夜里的后台也很热闹，计绯和荀西丛一前一后在走廊上经过，话剧演员们随口打了个招呼，对他们两个的同时出现也是见怪不怪了。
“加油！”计绯元气满满地对他们道。
“加油。”荀西丛心不在焉地附和道。
他们回到专属的排练室，房门一关，就把外头的喧嚣都拦住了，室内一下子就变得安静多了。
计绯把椅子拖过来，坐在那里随意地翻着自己的笔记本，看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
荀西丛一言不发地坐在她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脑子里掠过无数拍摄偶像剧时的画面，那些盛大唯美的告白场景在他的脑子里一个接一个地转悠，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深思这些场景在日常里实现的可能性。
计绯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住脑。”
“啊？”荀西丛一愣。
计绯不用看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最好不要干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荀西丛以拳掩唇，尴尬地咳了两声，把脑子里的杂念都清出去。
“没，我就随便想想，不会真的这么干的，”荀西丛保证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计绯这才抬头看他，笑道：“要不今天就先这样了？我觉得你也没有心思排练了。”
“……不，”荀西丛倔强地道，“我再练练。”
回去的话也是各回各家，与其在网上聊微信，还不如在这里面对面排练呢。
计绯见他心神不定的，也没说什么，只是翻出了前几天录制的内部试演视频，拖着凳子挨着荀西丛坐了下来，两个人一块儿盯着屏幕看。
荀西丛偷偷瞄了她一眼。
排练室的光线明亮，她侧脸的轮廓清晰，暴露出来的神色也很平静，好像没有任何波澜，荀西丛却可以从这个距离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暖融融地安抚着他的心。
计绯突然回头，捉到了他偷看的眼神，眉头扬了起来。
荀西丛做了个标准的“计绯无辜.gif”的表情，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计绯叹气，“我教你的演技，是被你这么用的吗？”
荀西丛低低地笑了出声。
其实计绯的性格就注定她做不到轰轰烈烈奋不顾身地去爱一个人，她只会成为一口不干涸的泉，一颗不熄灭的星，让踏上征途的旅人始终能找到归家的方向，在叮咚流淌的泉水声中安然酣睡。
如果没法接受这样的平淡，可能就会纠缠于对方究竟爱不爱我的迷局里，但荀西丛在家庭里感受过太多强烈的负面情绪，在粉丝里见过太多来得快去得快的激情，这种温情脉脉的相处反而令他很有安全感。
他走了很远的路，见过很多的人，在迷途中反复追逐星光的方向，只是为了想要把自己变得强大且无畏，而不是寻找一个可以让自己藏起来的堡垒，继续让自己在那里自怨自艾。
一个人想要变得坚强，无非是需要内心的力量和外界的支撑，如果说计绯是一口涌动不息的泉眼，荀西丛就是一口闲置已久的水井，力量不足的他怎么都汲不到水，直至计绯往他的井口倒了一瓢水，他才能靠着这股来自外界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将地下的水抽了出来。
到了如今，他也是一处可以自给自足的水源了。
……
等荀西丛这边准备得差不多了，综艺的录制也要开始了，计绯猛地发现时间过得这么快，再度紧张了起来。
这档节目说是旅游综艺，不如说是工作之余去穷游，等他们做完卖门票和舞台表演的活儿，计绯很怀疑自己还有没有力气爬起来去游山玩水，还是省钱版本的那种。
“旋天挑的场地都不大，新话剧也没什么名气，我都怀疑能不能卖出一百张票，”计绯纠结地道，“为了录节目，这个票价还是骨折价，要用赚到的钱来解决我们五个人在五天内的衣食住行……”
她看了一眼荀西丛，“哦，还要算上飞行嘉宾。”
“不至于卖不出去……”荀西丛摸了摸鼻子，“而且飞行嘉宾也可以自己赚钱的。”
计绯诚恳地道：“比起赚钱，我觉得你不要造成交通堵塞这件事比较重要，安保那边估计还在头痛要怎么防着你的粉丝扎堆过来追行程。”
荀西丛：“……”
堂堂顶流被嫌弃成这样，旁边的安莉几人简直要笑死了。
五个常驻嘉宾里，计绯是领头人，带了一个旋天传媒的新人安莉，还有一个师弟金天元，剩下的就是师弟曲襄和师妹华君秋，他们两个都是旋天老话剧团成员的子女，打小跟着前辈们混剧场，是旋天话剧演员新生代中的佼佼者，因为更加享受舞台，他们就没有走影视剧的路子。
除了安莉这个新人，另外三个都是计绯从小看着长大的，可以全心全意地听从计绯这个大姐大的指挥，在推广话剧之余，旋天传媒为了把下一代接班人培养出来，这次也算是下血本了。
不过荀西丛看着他们五个人，愣是看出了鸡妈妈带崽去亲子游的即视感，而且这几个年轻人都是很活泼爱闹的性子，排练的时候还能压得住，放出去的话就不好说了，荀西丛忍不住同情了计绯三秒钟。
正式录制就在两天之后，计绯简单地带着师弟师妹们开了个会，然后就打发他们各回各家去收拾行李了。
荀西丛见计绯还是有点愁，就转移话题道：“童悠宁的综艺今晚要播了，你等下上去转发一下她的宣传博。”
计绯一愣，“现在才播吗？”
童悠宁就是《猫多多会说话》的女主之一，自从签约了荀西丛的工作室，她又是上培训课又是赶通告，计绯都没怎么见过她了。
当初在签约的时候，荀西丛就给童悠宁许诺了一档综艺资源，主题是底层人员逐梦演艺圈，节目组前后跟拍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在六月底才杀青，追踪和记录群演、武替、小角色演员等的日常生活和工作，给观众展示底层演员的现状。
《猫多多》还未上映，童悠宁在圈子里依然是个小演员，有过昙花一现的热度，不过早已消失在大众眼中，在综艺录制期间，工作室就安排她去几部网剧里演了几个有台词、有记忆点的角色，刷一刷脸熟度。
这是一档偏向于职场类的综艺，在节目组选中的嘉宾中，一半是类似于童悠宁这样的人，有些潜力，有点成绩，也签了公司或者工作室，可以拿到有镜头的小角色；另一半则是真真切切的龙套演员，有什么活就接什么活，什么丫鬟侍卫死尸都抢着干，多捞一餐盒饭都是开心的。
录这样的节目，说是没有卖惨的嫌疑，那肯定是假的，不过很多镜头也很真实，就和每个行业是一样的，顶层的人光鲜亮丽，底层的人混口饭吃都不容易，像是童悠宁就一度只能去眠云镇的咖啡屋里当服务员，因为这样的工作能有比较稳定的收入。
“导演一开始是打算拍纪录片的，后来登雀平台入伙了，有几个公司掺了一脚，我就去弄了个名额回来，”荀西丛跟计绯解释道，“里面有两个嘉宾是他们公司力推的新人，他们手头上的待播剧也是跟登雀合作的，要等剧的热度起来了，才会有更多的人来关注这档综艺。”
计绯疑惑，“所以悠宁也是去给《猫多多》打前站的？”
“一半一半吧，”荀西丛想了想，“老师你知道她为什么去眠云镇做服务员吗？”
计绯猜测：“没戏拍了？”
“这是原因之一，第二个原因就是想躲开她爸妈，”荀西丛轻声道，“童悠宁不是专业出身的，出道是个意外，当时被选去演了一部电影的女三，他爸妈觉得女儿能赚大钱了，直接就摆烂躺平，天天打牌打麻将，把童悠宁的片酬都输光了。”
童悠宁对邱青雨太过共情，进组那段时间里也没有联系过任何亲朋好友，计绯早就猜出她的家庭不会太过和谐，但此时依旧听得皱眉不已。
“童悠宁那时候没有经验，被经纪公司坑了一把，就想转行去干别的工作，但是她爸妈不乐意，盼着她能变成大明星，想尽办法从她身上捞钱，”荀西丛早就知道了这些事，脸色就没有太大的变化，“童悠宁有段时间不愿意把钱拿出来，她爸妈就生了个儿子，说是给她留个依靠，童悠宁做不到看着小孩在那里受苦，只好继续给钱了。”
计绯摇了摇头，“受罪的都是心软的人。”
“最怕的是他们不光是想吃定她，还想把她吃干抹净，”荀西丛淡淡道，“之所以再生一个，是她爸妈觉得这个女儿靠不住了，想重新生个‘养老保障’，还用童悠宁的名义弄了一堆贷款。她处理完这件事就跑出来了，以为躲在眠云镇就能解决问题，但她爸妈又抱着儿子找上门来了……就是因为这件事，谭导才选中她来饰演邱青雨的。”
即使强大会遭人纠缠，但弱小同样任人欺凌，经过这么一遭，童悠宁对她的家庭彻底死心，现在的她只能用力挣扎着往上爬，哪怕脚下坠着千斤巨石，因为她已经试过把自己往下沉了，最后还是越沉越深。
对于不得不另谋出路的童悠宁来说，荀西丛工作室递来的合同就是她能看到的选择之一，也是当下的她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这是童悠宁的个人隐私，她签约这么久，荀西丛都没有特意提过这些事，今天突然开口聊了这么多，计绯隐约懂了什么，“那她参加这档综艺……”
“她爸妈已经跑到网上去给她泼脏水了，既然他们不给童悠宁一条活路，她为什么不能先发制人呢？”荀西丛对童悠宁是有些同病相怜的，“其实她也没什么路可以走，自己多赚点钱，好歹请得起律师打官司，再不济也能自己吃好点喝好点，过一天算一天吧。”
计绯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儿，放弃道：“确实，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不知道能怎么办……国内躲不开，就跑到国外去？首先赚钱对大部分人来说就是个难题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在表演上有几分天赋，也很刻苦，去燕老师那边上培训课的时候，童悠宁的成绩吊打所有人，工作室保不了她大红大紫，但是想赚点钱还是可以的，”荀西丛回忆了一下童悠宁签约后的表现，“她这个人外柔内刚，做事特别有韧劲，平时你都看不出来她经历过了什么……其实她自己想得明白的，就看她怎么选了，跟大多数人一样，无非就是心肠够不够硬的问题。”
计绯不由得点头。
她和童悠宁不怎么见面，但对方时不时会通过微信来跟她请教表演上的问题，计绯偶尔能感觉到童悠宁的心情不太好，好像藏着很多很多的心事，不过童悠宁通常都不会开口倾诉自己的烦恼，只是找计绯聊聊专业问题，闲谈两句最近的生活，在网络的另一头，于无声处感受着陪伴的力量。
童悠宁是一个在清醒中痛苦的人。
言语的劝慰对童悠宁来说已经没有意义，她只是需要努力努力再努力，用尽力量来冲撞身上的枷锁，只要撞松一点点，给她一口喘息的机会，她就能坚强地走下去。
“童悠宁只签了三年合同，实在不行，就送她去国外进修吧，”荀西丛随口道，“反正签她的时候很便宜，工作室也不吃亏。”
前有《猫多多》这部电影，后有工作室的橄榄枝，如果这样都不能改变她的命运，那么逃跑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计绯没吭声，盯着荀西丛看了一会儿。
此时的荀西丛正在登录她的微博大号，帮忙转发童悠宁的宣传微博，再抬头时就撞上了计绯专注的目光，眼神顿时就有点飘了，“怎、怎么了？”
计绯笑了笑，“没事，就是觉得你特别帅。”
那个曾经难以从这个世界汲取力量的青年，如今也有愿意主动对别人伸出援手的心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