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6：魔女才是万花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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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圣兰尼一路开车，霎时冲开世界的空气壁垒，穿入玫瑰塔楼所在的空间，经过地下车库百余辆古董车，代宁修把墨镜丢到副驾驶上，心情大好地下车，摇了摇自己手中发出叮当碰响的车钥匙。
不过没有一个仆人上前来帮他收取。
代宁修看了看四周，突然敏感地抬头，看着停车场上方那昏暗的天花板，蛛丝已传递给他来自不速之客的消息。
靠近窗玻璃，能看清山坡的另一端停着一辆黑金色的马车，宝马身姿健硕，香槟色的躯体，不过肚皮和腿部都是白骨，那些畜牲都在悠闲地低头嚼着他的蒲公英。
代宁修冷笑一声，沿着墙壁上浮现的蛛丝痕迹，前往客人的所在地。
“祭都摄政死神，齐信宴大人，好久不见。”
踏入他钟爱的后花园，可怜是眼前的一路尸体将他带到了那个中年男子面前。
齐大人坐在陡峭的山崖之上，还收集了一杯自然的花露，架着腿，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代宁修可不愿意抬着头跟人说话，举起手臂，掌心中喷出的蛛丝扩张平摊，连接上数棵大树，稳稳织成能承千钧的大网。
他翻身一跃，轻盈落在蛛网中间。
眼中的红点无时无刻都锁定着那个男人，压制着敌意，最终他移到合适交谈的位置，平和地坐了下来。
“我是礼貌地敲门拜访的。”齐信宴先做解释，“不过你的仆人极力阻止我进入并对我动武。所以…”
他摊开手把视线引向山崖下堆积的残肢破体：“不好意思。”
“无妨，每次在我寻找夫人转世之身期间，就容易被祭都的无知小辈盯上，隔天就换一轮奴仆也是很常见。”代宁修张望一番他的森林。
“您把我的宠物都吓得不轻啊。”代宁修此时还带着盈盈笑意。
齐信宴放下杯子：“那么你已经找到她了是吗，今世也会和她在一起？”
“是的，她表现得不错，等那三五年眨眼过去，我们婚礼还会照例请您参加的。”
“不了，我早就发誓不管她了，见不得你们俩在一起腻歪。”齐信宴摆摆手，“我来是跟你商量正事。”
代宁修就知道免不了麻烦事，托着腮，洗耳恭听。
“前些天，祭都上千处刑部使者前来围剿你，你把人杀光了的事，动荡了全祭都…”
“不对。”代宁修狡辩，竖起一根手指，“我还留了一个人活着。”
齐信宴不悦地撇撇嘴：“…你杀的只剩一个人这件事，我身为通过搜查申请并打开世界边境的主负责人，我需要给祭都一个交代。”
代宁修的表情更是不爽：“你本就知道我住在某个世界边境，还放人来打我。你，多活了几千年胆子就长大不少啊。”
“那也是你先杀活人露了马脚，被祭都最受尊敬的一位教官抓到了，他上交的上百页请愿书、证据、申请，我没办法拒绝嘛！”齐信宴也解释道。
“我哪里杀人了？”代宁修先不爽地嚷嚷，再皱着眉回忆，从为黎罗换老师开始，在地下停车场遇到的保安，包括从他手里侥幸捡回一条命的死神使者。
“我已经有半个世纪没杀活人了，只是尘烬了上千使者的灵魂，就是让死人死透了。”代宁修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很清白。
齐信宴眉头一皱，难道有现世的案子被利用在了开启大战的证据里…
他先放下这件事：“可你的举动已然告诉了全祭都，你还存在着，并且凶猛异常，让我又怎么能放过你呢？”
“岳父大人。”代宁修抬起头来苦笑着。
“四千年前是您主动请求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我，达成的协议就是让我不再在现世随心所欲，我确实满意这场婚姻，也就不怎么发脾气了。
没过几世，您女儿开始乐于转世，一转世就需要我花大把时间去找她。
对于我来说不算大把时间，可对于一个活人，我怕来不及，她就变了，老了，或者尘烬了。
一份赠予我的专属大礼，倒是变成您利用您女儿慢性折磨我的手段了。
我有时找得到她，有时找不到她，最终让我在千年前火气一上来团灭了你们。
那次之后，不也是您亲自把转世后的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到我手上的吗？
这一次，损失千人可比失去万人好多了，现在我和她一切都在正轨，所以别来惹我。”
“我哪里稀罕我那不孝的孩子啊，千年前你们就是两情相悦的，她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不要我这个创造出她那美丽灵魂的老爹了。鬼怪配魔女，我是打心底祝福。”
齐信宴这话里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白眼。
代宁修的眼里也浮现出更尖锐的敌意：“您明明是想培养更出众的使者，再结合多方势力战力把我灭了，好去选看得更顺眼的女婿。”
“哎哟，学识渊博家财万贯精神矍铄还对我女儿疼爱有加的女婿谁不喜欢。
缺点嘛，就是吵吵嚷嚷，生怕天堂地狱祭都地府没见识过你那花里胡哨的婚礼仪式；
在一起十二世连一条血脉都没传下；
还时不时跑老丈人家打砸抢烧，杀得麾下只剩一个人。”
代宁修一时间张圆了双眼，咬牙切齿且洪亮地笑出声：“哈！哈！哈…”
是不屑的嘲笑，还是慌神的掩饰呢？
“叭呜~”嚎叫从代宁修背后的建筑警钟鸣笛般响起，震惊了森林深处的飞鸟，鸣着雀跃的鸟叫飞过了齐信宴的头顶。
糟了，仆人被杀光，罗铭无人看管。
代宁修呼出一口气：“我的宠物肚子饿了，我得去照看一下。”说着就要打断只顾相互威胁的无聊对话离开。
“你，还私藏了祭都通缉的来自地狱的黑金军团一员啊。”齐信宴已清晰感知到了这股能量，“明明他们个个以‘处刑朽魔’为目标从地狱爬出来与你为敌过。”
“嗯是啊。”代宁修笑着回过脸来，眼中红点骤然一聚，“和黑金军团一战可比对战死神使者酣畅淋漓多了，我尚且有惺惺相惜。
可惜我手上这只是被你们屠杀后剩的，最后一个。”
“那你得交代下来的东西，可多了。”齐信宴从山崖上乘着云雾而下。
“那是你女儿养的猫。”代宁修毫不隐瞒地说，“我活着它就得活着，并且，我没找到压缩灵魂，让大猫变小猫的咒语，正巧您来了，能否给晚辈解惑呢？”
“呸，什么晚辈，你比我还老，活得和地球同岁似的，还不会压缩灵魂，你还有今天！”
代宁修明显被激怒了：“当年你身为太宰也不过是一介小辈，带着你的女儿低声下气地求我放过你的王国，连你女儿都骂你是个老糊涂。
如果你不是贪生怕死，不是为了掌权和女色，弱小又愚蠢，怎么会接触禁术创造一个魔女灵魂的女儿作为一份求和的大礼献给我…”
双眼一眨，代宁修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前的辽阔森林仿佛被暗红的高广穹顶遮盖，那无人的大殿上没有一丝活人的气味。
被蛛丝铺满的窗角、烛台之前，一位老者领着年仅九岁的红衣女孩走向大殿中心。
“跪下，向大人请安。”老者小声催促着女孩。
女孩头戴白玉钗，双目比玉还清亮，她懵懂地望着父亲，再看向王座上慵懒倚靠的陌生男人。
“哎呀，叫你跪！”老者一掌把女孩拍在地上。
女孩嘤一声跌倒下去，一身珠玉穗子柔弱地晃动着。奶白短小的双手从红袖中伸出，缓缓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扶起了她那沉重且不配她美貌的头冠。
隐隐泪水打转在眼角，她嘴角一垮，怕是下一秒就是因恐惧无措而嚎啕大哭。
可王座上的人却慢慢坐直身体，在他正襟危坐之时，女孩也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她不跪。
她，就是这个王朝要献给我的礼物。
“你叫什么名字？”鬼怪开口问。
女孩倔强地连眼泪都不擦，当无事发生：“齐邪罗。齐邪罗郡主。”
殿上大人早已见证种族更替、进化，乃至世间的建立和衰败，生死也是一呼一吸的小事，脆弱且一瞬消陨的美人更是数不胜数。
可这个女孩，无论打扮与否，不论身份地位，褪去这身华丽的衣裳也罢，内在外在都能让他嗅到，她是一盘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味。
那张面容稚嫩，却能让人一眼望到，那透出眼眸的生气，人生爱恨的精彩，还有对无限的未知的期待。即便时间短暂，也令人想在旁守望她成长、欣赏她变化。
邪恶不可破坏，唯有鲜活的情感浇灌沐浴滋养，她站在那，就是万花魁首。
她的目光，能勾住藏在泥潭黑洞中的鬼怪的魂。
“好。”他伸出手，唤女孩走向他，“今天起，你就是我夫人。”
代宁修移开视线，回忆中的景象化作烟云。他抓紧了手中的蛛丝，耳旁的聒噪让他皱紧眉头。
“你才是个老不死的鬼东西，你什么都贪，混乱无序，不祥邪恶！”
“我仁善忍让没想到还是被愚蠢的糟老头子脏了我后花园的空气呢。”代宁修用冷淡的一句话警告，在千年的修身养性中，他至少学会不能对岳父动手。
“可惜今天我们不得不象征性地打一场，我要为惨重的损失给出一份足以证明事件真实性的评估报告。”齐信宴架起一把光箭对准代宁修混沌的双眼。
“认真打？”代宁修挑起眉。
“去死。”齐信宴一箭破势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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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乐碰杯，晶莹的气泡飞溅在餐桌上残留下糖渍，游择乐一阵大吃大喝心满意足。
得知黎罗自行去了圣兰尼上学，发过一条报平安的消息之后就再无回复，游择乐猜到莘纶会需要陪伴，直接退后了手上的任务，来莘纶家谈天说地。
“咳，你说黎罗以为你是gay，接受不了，所以离家出走了？”游择乐笑得傻傻憨憨，直拍大腿，“你喜欢哪个男的，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个取向？”
莘纶拉长了自己无语的喘息，看上去心神疲惫：“刚才和你聊这么多，我哪句话是这个意思…
我是被她误会了，等她长大才会明白在这个年纪时她说的话是多么有想象力。”
“你给她解释清楚了吗？好好告诉她你喜欢她不就对了？”游择乐点着头，表示他全懂了。
莘纶差点一口喷：“我万事都能说谎，唯独这个不行。”
游择乐把腿翘上了桌：“我猜猜，你这句话就是谎话。
她去学校以来你连工作都做不下去，一笔都画不出来，而她能在速写本上能把人家底儿都画出来。心乱的是你，她还在探寻自己想要的。”
莘纶两手一摊：“我、我能工作啊，我开个直播坐在那就行了…她画了什么？”
游择乐歪嘴一笑，得意洋洋：“看起来，我了解她还比你了解到的更清楚呢。”
莘纶用手指敲着易拉罐铝皮：“也许是的，我还有很多事没和她交流清楚，等她周末回家之后，就和往常一样…”
游择乐都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理解：“在你已经拒绝她的情况下维持和以往一样，你原来这么狠吗，挖人家心还要多插两把刀？
难道你没觉得，她这次去了圣兰尼，很可能就再也不回来了吗？”
这句话让莘纶心惊：“她说了她要回来的，每周回来一次。”
游择乐想笑：“纶儿，我说，黎罗是个活人女孩，本就不适与超自然生物以及鬼怪共存。她留在这，是因为你把记忆改了，她以为这里是她的家，她对你也确实有了感情。
现在她都知道了，爸妈是假的，你是假的，她养的猫没了，她把行李收拾走了，她最牵挂的你，也拒绝了她，最后你还告诉我，黎罗有个有钱有势关系好的闺蜜。
那么，我现在问你，你还觉得她会回到这个地方吗？”
话语落地，餐桌上的灯光频闪。莘纶的脸惨白、阴影、僵住、黑暗。
“你重视她就不能伤她，喜欢她又忍不住亲近。
为了长久稳固的关系当她的亲人，利用哥哥的身份避免与她有太近的距离，你忍了又忍，可你憋不住真正的心意的。”游择乐兴趣斐然，自告奋勇想要掺和：
要么，你就出家当不入红尘的和尚；要么，你就摆正你作为哥哥的位置，我去帮你把她劝回来，不然，她就该发现外面的花花世界有多迷眼。”
莘纶沉思一会：“没事，布鲁斯，这是我的家事，不该让你分心…
你之前从朽魔六翼那逃出来，虽然死神能轻易治好你的外表，可你的灵魂呢，日夜工作，精神还好吗？”
游择乐的眼角有一丝抽搐，笑容荡然无存：
“去往战场的人都知道自己的葬礼就在第二天。
不瞒你说，去找六翼前，我差点就当逃兵了。可是我的兄弟去了，我很怕死，但也想要他活着…
今晚祭都就会举行一千使者尘烬的纪念仪式，我会去参加他不在场的葬礼。”
“辛苦了…”莘纶以拥抱安慰一下曾经的挚友。
一声铿锵震耳欲聋般让莘纶警醒，他放开了游择乐后退一步：
“你有心跳声？”
游择乐反应过来笑着解释：“啊，对…你别怕，我实际也没有心脏这个器官，你挖不着。”
“…不应该是你害怕吗…”莘纶叨念一句后，小心翼翼地远离他后坐下。
“你知道灵魂脉络像一棵树，人们的灵魂印记都是树上的果实，藏着重要的记忆和情感，对应回忆一旦跳出来，灵魂印记就会在体内发出鼓动声以及发光。
少数经历很多、情感强烈的使者就容易出现这种现象。
我们就把这个称为死神使者的生命体征，声响频繁到稳定跳动时，就类似人类肉体的活动方式，我们就被称作‘心跳使者。’
也代表着，心跳使者属于逝者却更像活人，潜力比其他使者更大，能做一些特殊的潜入现世社会的任务。”
他激动到两腿踩在凳子上，两手傻乎乎地拍打桌子，一定要莘纶认真听他吹嘘：
“我和我的搭档不一样，他什么活都接，还挤出时间去训练新兵，还去巡逻、搞点兼职，拉着我到处跑。
后来我就给他说，我只去有趣的任务，刺激的任务，不去那些挣不了大功的任务，于是我们俩除了大任务都不在一起了。
然后，我花了十年时间就追上了他花一个多世纪累积的功绩勋章！
经历多了那些难以想象的任务，没想到灵魂印记的鼓动声就咯咚、咯咚，无比响亮了。我重新感受到了鲜活、还有自由、强大。”
游择乐伸出自己的手臂：“你可以摸摸看，我没有脉搏，只是胸口某处有跳动声。很酷的活死人，对吧？”
莘纶却先摸向自己的胸口：“曾经我因为自杀差点死去，却意外醒来变成了这样的怪物，发色血红，苍白瘦削，心跳减缓…是因为我也是个活死人？”
“介于生死之间，或已是亡灵，都会拥有超自然力量，能量的种类决定是鬼是神，能量的多少决定战力。
你啊，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一直都为自己身为神秘的怪物而自卑吧…”
游择乐直率地告诉他真相：“你从天堂坠下，是受罚的堕天使，这一世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还债。赎罪之后回到天堂，或是就此堕落前往地狱。
我作为死神使者，是来帮助你斩断对黎罗的感情；
我作为你昔日最好的朋友，是想送你去被神保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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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将行李箱费力地搬进613宿舍，黎罗除了气喘吁吁以外，脸色已经比离家前还差上几倍，嘴唇挂着伤毫无血色，弓垂着的腰直不起来，紧拽过行李的手指还有些抽搐。
也不管离她最近的床是属于谁的，那已经铺上彩虹色的床单被褥，简直是她见过的最明亮轻松的色彩，她恍惚地走去，一头栽了下去。
“嗷，黎罗，你、你来了啊！”这陌生但甜美，还有些羞涩紧张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
黎罗疲惫地先抬起眉毛，让眉毛带动沉重的眼皮。
原来她倒在了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室友身上。
已经想要放松下去的她只能先动动嘴皮：“抱歉…”再依靠她疯狂颤抖的手臂把自己撑起来。
“黎罗！”背后一声激动的大喊倒是熟悉的声音。
刚转过身，从宿舍门口冲上来的女孩当即把黎罗扑倒，她一头长发铺天盖地地糊了黎罗一脸。
这下女孩们都倒在床上打着滚，开心地拥抱着新人，再次相见的喜悦溢于言表。
“杨隐礼…隐礼啊、礼礼…”黎罗的声音却不太对劲，沙哑异常似乎之前疯狂地大喊大叫过。
“哎？”两个女孩松开了黎罗，这时发现她胸口上一片暗红的血。
此刻黎罗感到头疼、胸口疼、手也疼，她却怎么也不想放开杨隐礼，鼻子酸涩忍受着想哭的冲动。但她坚决认为，她所面对的事，都不值得这些泪水，于是只是抱着礼礼充电：
“你说的是对的，都是对的，可是我跑不了了…”
“黎罗，这是什么意思？”杨隐礼紧张又焦急，不断询问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姐妹，“那些坏男人对你做了什么？”
“我，其实都说不清楚，总结一下的话，就是折磨…”“他们敢！”
杨隐礼当即开始捞起袖子，一转气质像极了骄纵且斗恶的混混大小姐，手握一千种能让惹怒她的倒霉蛋就地升天的能力。
黎罗浅笑着，闭着眼，感受那柔软安全的拥抱，声音小小地倾诉着：
“我该怎么形容我深深喜欢的怪物们呢，吃人比我吃饭还多，掏心比徒手敲椰子轻松，我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逃不掉…
也许这就是我最后一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