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蔚蓝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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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疾风骤雨，似乎给整个世界都降了温，蝉鸣不再暴躁，街道不再喧嚣，初升的太阳照耀大地，新的一天开始了。
一股清风吹进宿舍，苏介世猛然睁开了眼睛，入眼先是一片朦胧，他赶紧闭上眼缓解不适，想起身坐起，但四肢关节酸麻肿胀，一丝力气都用不出，还想用力，紧接着一波波的刺痛感便开始不断冲击大脑皮层。
不知过了多久，刺痛感消失了，只有一些酥麻的感觉还在，他缓缓靠着墙坐了起来，先是捏了捏发软的胳膊，捶了捶酥麻的大腿，然后又揉了揉脑袋，用力晃了晃，生理上的不适感才缓缓褪去。
木楞地缓了几分钟，苏介世的视线终于移到窗户上，点点泥渍和水珠，捏了捏褥角，有些湿滑，自己应该是着凉了。
从床下翻出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当清凉顺着喉管滑过，他长舒一口气，又是元气满满。
又缓了一会儿，苏介世的思维开始运转起来，回想起昨晚的经历，摘出几个重要的事情，今天老大的朋友会给我打电话，电话……
想到电话，他赶忙又拿出了昨晚罢工的手机，长按开机键，醒目的logo亮起，看着满满的电量图标，他真想一把摔出这个老爷机，太耽误事了。
还好中间没人联系他，不行，我得找个时间去换个手机了。
至于那个噩梦已然被苏介世抛诸脑后，从小到大这种梦不知道做多少个了，解梦，不存在的，他只相信科学。
荆南某酒店内，陈广志确认了一眼大床房内还在熟睡的女孩，慢慢从沙发上爬起来，拿着烟盒慢步走到了阳台上，轻轻合上推拉门。
咔嚓，一支香烟点燃，他深深吸了一口，脸上露出畅然的神情，他慢慢回想起昨晚的经历。
女孩名叫林亦可，算是个小网红，昨晚应该是经历了失恋风波，不知怎么就联系上了自己，哭得梨花带雨，这么一个娇弱的女子，也不好往外推。
香烟燃尽，陈广志拿出手机输入了一串号码，嘟嘟几声后，电话接通，对方却没有出声。
“富海，最后一个人我找好了，等下我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我今天有点急事，人在外地，等下就让他把东西带给你吧。”
“好。”
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陈广志摇头笑了笑，自己这个老朋友就是神经太过敏感了，总觉得电子设备不安全，他俩就是这个世界上的小角色，谁会在意他俩呢？
随即他翻出苏介世的手机号码发了过去。
陈广志的通话声音不大，本身就隔着一道门，再加上阳台距离卧房足有五六米远，按理说应该什么都听不清。
但是躺在床上的女孩依旧在他说出东西二字时，皱紧了眉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通话已然结束，陈广志又偷瞄了一眼屋内正在伸懒腰的林亦可，见对方视线移来，他赶忙转过头，故作绅士。
做了多年打工人，他哪有时间和人风花雪月，如今美女在旁，自己再不把握机会，那就是真傻了。
荆南有山有水，是难得的旅游胜地，这才下过雨，天空清澈蔚蓝，微风带着一丝水汽，吹在脸上，清爽而不失温柔。
酒店的位置不能说多么好，只是架不住观赏的人心情愉悦，远处的景色就有了一番风味。
陈广志心说自己今天本就没有什么工作，现在又有人帮着送电脑，那他用闲暇的时光邀请美女爬山赏景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
人在无所事事时时间过得真是无比漫长，此刻在二楼宿舍内的苏介世正盯着一只误入室内的蜗牛。
只见它不时身处头部的两只触角试探着什么，同时慢慢向前蠕动，而它身后那漫长的拖痕则是证明了自己已经努力了好久好久。
蜗牛这种生物很奇妙，一遇到风吹草动便赶忙缩进壳中，而它们背上的壳看似很坚固，但人类稍微用点力气，那个它用来保护生命的壳就会瞬间被碾碎，都说适者生存，但是它们背上的壳却一成不变，也许他们防备的始终不是人类。
“Raindrops on ...”
欢快的铃声刚起了一个头，还没等蹦跶够呢，苏介世一个滑动解锁了接听键，铃声消失，一个陌生的男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男人嗓音略显沙哑，可能是抽烟太多，上火了。
对方自称陈富海，是陈广志的好友，同样也是荆南市蔚蓝美术馆的员工，希望双方在下午三点前能碰个面，了解一下工作内容，最后他提了一嘴，
“对了，苏兄弟，老陈给我准备了一份美术品的报表，在他笔记本里存着呢，他那笔记本好像在宿舍的抽屉里，你来的时候帮我带一下呗，麻烦你了。”
苏介世当然是满口答应，并顺手拉开抽屉，里面果然躺着一台崭新的黑色笔记本，挂断对方电话之后他拨通了陈广志的手机号，一番感谢后又询问电脑的位置。
“电脑就在抽屉里，过去之后帮我给老陈说声抱歉，我这边实在有事忙的脱不开身。”
陈老大语气非常轻快，完全不像是一只正在忙碌的社畜。
“好好好，我知道了，老大你放心吧。”
挂断电话，苏介世看了眼手机时间，还不到十一点,他先是在地图上查找了下蔚蓝美术馆的位置，然后又拿了老大的笔记本，只是翻腾了半天没找到提包袋，这点小麻烦也不好再打扰老大。
将笔记本拿在手里掂了掂，感觉不是那么沉，收回了打量屋里塑料袋的视线，苏介世稍微思考了一下心里就有了打算。
他又是一阵翻找，终于在行李箱的箱底找到了自己阔别四年的书包。
说那是书包都有点牵强，这就是一个带着拉链的灰色布袋，用力抻了抻，除了有点儿潮味儿，挺结实的，用它装电脑刚刚好。
虽然双方约定的时间是三点，但早一点儿到，这个事情就早一点了结，尤其这件事还关系着自己未来的工作问题，苏介世的确有些急躁。
临关门前，他看到那只已然爬到窗台另一侧的蜗牛又在往回爬，真是个可怜的小东西，苏介世似是为难地挠了挠头，便快步走过去，给了蜗牛一个脑瓜崩，稍微用了点儿力便将这个小东西给弹飞了出去，同时重重合上了窗户。
在光滑的大理石面上，这只蜗牛即使爬行的再顺利，它永远都不会到达终点，只有在大地上，坑洼不平的泥土中，那里才是它蜗生的征途。
……
正午太阳高悬，炙烤着被浸湿的大地，一片氤氲，那不断蒸腾的水汽似乎将整个天地化为了蒸笼，而苏介世就是中间那个馒头。
从宿舍走到校门不过百米距离，他仿佛就用尽了全身力气，没精打采的，苏介世看了眼停车区的共享单车，视线居然有些模糊，当即就放弃了省钱的念头。
还没等他打开叫车的软件，苏介世的面前便刹住了一辆出租车，只见车窗降下一条缝，中年司机的胖脸就探了过来，他热情地招呼道，
“哥们打车么，我这车，冷气开得特别足。”
话音未落，车内的冷气已然顺着车缝被带在苏同学的脸上，清爽无比，他心里立马只剩下一个念头，冷气这么足，里面一定很凉快。
金钱果然是个好东西，他虽然不能让你一直快乐，但是你想快乐的时候是真的可以快乐，此时苏介世四仰八叉地躺在后排座椅上，手持冰镇肥宅快乐水，一口接一口地小口抿着。
那扮相，整个一活脱脱地主家的傻儿子。
“这大热天的都没人出门，生意难做啊。”
还没等苏介世开口，老司机便自来熟地递上了一瓶可乐，紧接着便开始絮叨起来。
“还好我想到现在是毕业季，咱荆南大学用车的人肯定不少。”
“这不刚过来，就碰到你了，老弟，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说罢，老司机还透过后视镜朝苏同学挑了挑眉，见对方没有关注自己，便迅速扫了一眼塌在邻座里棱角分明的书包。
“嗯嗯，的确是元分。”
“老弟，你这是去美术馆找工作啊，我家就在跟前儿，那地方老好了，光是动工就弄了两年，更别提广场上还有雕塑园林呢，去年花灯节，我进去溜达了一圈，老漂亮了……”
听老司机絮叨琐碎，总能快速了解到一个地区的时事变化，在对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苏介世很快就发现了华点。
蔚蓝美术馆是荆南的新建筑，短短时间内就在本地有了这么大的名气，足以说明不简单，苏介世不是社会小白，大学社会圈子再小，再纯粹，也是有人情往来的。
而室外园林在这寸土寸金的荆南市可不单单是金钱能办到的事情，它一定还挂靠着某些政府机构。
陈老大果然不简单，这种公司的岗位说介绍就介绍。
想想自己的未来可能，苏介世承认他激动了，归根到底他只是初出茅庐的小青年，即使再老成，那也只是思想上的建树，而不是现实中的见识，虚荣心，人皆有之。
苏介世怀着满心的憧憬，就连老司机的絮絮叨叨听在耳朵里也美妙了几分，这才是人间烟火气。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从热情的司机手里接过书包后，他便走到了美术馆大门正中间的小广场上。
从地图上搜索未来美术馆这几个字的时候，出现过寥寥几个词汇的介绍，苏介世当时只是为了确认方位，粗浅的知道美术馆地处城市边缘地带，紧邻大峰山，对于那些流于表面的介绍，他并没有其他感受。
但是现在，当他真正的站在这里，他才发现自己是那么渺小，这种渺小纯粹是现实的碾压。
这就好比是采菊东篱下的古人，没有油盐做饭，他心态再好，吃进嘴里的饭菜也是没有滋味的，这就是现实。
震撼，眼前的树木和之后绿色延伸一直到远方的山里，云间，仿佛无穷尽。
如果用一句歌词来表达此时苏介世的内心波动，那就是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
满眼尽是郁郁葱葱，松柏为墙，绿地为茵，花草点缀左右，一块高达八米，状若勾玉般的镂空奇石立于正中，上书未来美术馆几个红色大字，相当气派。
美术馆是有门岗的，也是目前为止，苏介世在这里看到的唯一一处现代文明气息浓郁的建筑，一栋三层的黑青色小楼。
这里除了花就是树的，当然得找个人问问，于是苏介世便迈步向门岗走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他走进小广场时他就感觉有人在一直盯着自己，而他迈步前进的过程中，这种注视更加强烈了，他只以为是门岗的保安注意到了自己，没有在意。
但是这种注视终于在他距离门岗五米远的位置时转化为了恶意，瞬间爆发，冰寒刺骨，苏介世身上的汗毛当即就立了起来。
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生理恐惧，刻入dNA里的某些因子驱使着他停下了脚步。
苏介世心跳骤然加速，这美术馆离大峰山这么近，不会忽然跳出什么猛兽吧。
吱嘎，大门开了，那种恐惧转瞬即逝。
“是苏兄弟么？”
一道沙哑的嗓音从门岗方向传来，打断了苏介世的胡思乱想。
抽烟上火音，是那个陈什么来着。
“是陈大哥吧，我刚过来，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苏介世定了定心神，朝不远处的壮汉挥了挥手，脸上露出憨笑的表情，俨然一副刚出校门的青涩模样。
同时向前快走几步，朝陈富海递出手上的书包，
“陈大哥，笔记本我放里面了。”
走得近了才发现陈富海三十多岁的模样，身穿一身迷彩服，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沧桑，一副都市特种兵酷酷的样子。
对方伸手接过包，说了句谢谢，然后就略显僵硬的抽了抽嘴角，想要挤出一个笑容，看起来很是艰难，苏介世估计对方平时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真好奇老大是怎么和他交上朋友的，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对方从门卫岗出来的，再配上这身行头，老大嘴里挺适合我的工作不会是保安吧？
“哈哈哈！”
似是看透了苏介世的疑惑，陈富海终于露出了爽朗的笑声，然后轻轻扥了扥身上的迷彩服，
“苏兄弟别多想，我们现在招的是文职录入员，不是保安，这里林区密度比较大，我这身衣服只是闲着没事穿着玩的。”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
苏介世做出恍然大悟状，好像真的听进了对方的解释，微微点头表示认可对方的爱好，其实他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用来掩饰自己被看穿的尴尬。
说说笑笑间，二人已然进入了美术馆大门，只是在陈富海转身关门的刹那，他警惕地扫了一眼远处的山林，盯了几秒钟，见没什么异样，才继续引着苏介世向更深处馆内走去。
……
美术馆正对面的一处丘陵土坡之上，一张胖脸缓缓从灌木丛中抬起，他将望远镜放在一旁，然后调整了下对讲机的波段，试讲了两声后他开口说道，
“记录，二零二三年八月十七日十三点三十一分，荆南大学生苏介世进入蔚蓝美术馆，完毕。”
等待片刻，对讲机绿灯亮起。
“已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