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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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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周末在吕维的陪伴下三个人都玩得很开心,原本有些不苟言笑的吕郜林也像吕维一样和樱柠变成了好朋友,在学校里时常给樱柠带来新的名着,他将那一枚精致的铜制瓢虫书签送给樱柠。

“谢谢,我很喜欢,也许我们可以真的一起玩。”

樱柠满意的笑弯了眼睛,她眼中一瞬间的神采让吕郜林晃了下神,这时候看起来活泼的樱柠让他又懵懂了想问清楚的欲望,他干脆豁出去地说出口了。

“你是怎么做到让小维恢复的?”

被问得樱柠愣了一下,她想着当然不能告诉吕郜林,便随口装傻:“我哪有这个本事?”

话刚说完,她脑海里的李蕊蕊都替她尴尬,樱柠方才后知后觉吕郜林的问题压根没头没尾,自己应当装傻听不懂才对,她眨了下眼睛,生怕自己又闯了祸,静静地等了几秒,几秒钟之后,地震没出现,陆扶光也没出现,这说明眼前这男孩并不会对主要时间线产生影响,也说明这男孩虽然看见了她,也明白了她是个“特殊”的人类,但是不会广而告之,也不会伤害她,樱柠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果然是你。”

吕郜林的心里实际上也是松了口气的,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竟什么也不问地走了。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柱子后面,侗可嘉小心翼翼的翼翼地躲藏着偷瞄了有一会儿了,她眼看着自己最讨厌的饭桶李蕊蕊拿了学长的书,还收了学长的礼物,连话都没跟吕郜林说过的她心里又羡慕又嫉妒,像是吃了一箩筐没熟的青桔,酸的她眉毛都要掉了,她生气地跺跺脚,想要上去拦住那饭桶,夺下那本书看看,步子都跨出去了,没想到被也在一边偷看的吕维挡下了。

“你要去做什么?你不适合和蕊蕊玩,最好不要接近她。”

格外严肃的告诫让侗可嘉心都要碎了,那哥哥本身就很酷的不爱说话,侗可嘉还并不是很上心,可是这弟弟却为了那个土了吧唧连衣服都不会搭配的饭桶跟她这样冷漠地说话,她跺跺脚生气地掉头避开樱柠从后门回了教室。

等到吕维走了,她只觉得更加气愤,跳着脚腹诽:“姓吕的都瞎了吗?怎么都喜欢这个黄毛丫头!她明明那么土!”

她心里翻江倒海的醋意久久不平息,看着吕维上去跟李蕊蕊说话,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自然的好像一家人,她顾忌吕维的告诫不敢靠近,只能等到上课铃响起来才愤恨地坐回座位。

这天放学后,樱柠意外的被叫到了教师办公室,叫她去得还是不应该负责这类事情的文艺委员,她一头雾水地收拾好书包,直到侗可嘉让她把“学长”给她的那本书一起带去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或许是被打小报告了。

“我被打小报告了?我竟然也有被别人打小报告的时候吗?”

不知怎么的樱柠很是兴奋,她小学时朋友就挺多,有时候看着小孩子们被打小报告,她想了很久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类把另一个人类的日常行为告诉一个不相干的大人这种事情,而这种事情又好像是小孩子们之间的一个潮流,她用自己并不多的正常人经验苦苦地思索观察一直不得其解,后来有了李蕊蕊的情感浸染之后,她才慢慢地摸着点规律。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凡是被打小报告的,皆是因为做了或有了什么别人没有的东西,没有的人才会因自己做不了或者不能拥有而告发。

若是再粗暴一些的总结的话,大概是因为眼红吧!

她不太灵活的人际关系处理系统给了她十足的勇气,一想到今天终于轮到自己被打小报告,她脑袋上似乎出现了一个闪闪发亮的光环,她开心地昂着头顶着侗可嘉不解的眼神几乎蹦跳着抱着书去教师办公室了。

“老师!您找我?”

姗姗老师有点头疼地看着这个傻憨的小女孩。她刚刚去过李蕊蕊家家访不久,去的时候土砖垒起来的平房里孩子父母都不在家,一家人只有一个奶奶带着姐弟俩守着老房子,而且这奶奶还大字不识一个,对家访这种事情连听都没听有听说过,可见这孩子上学还能乖乖地完全是依靠自觉的。

老师家访的结果是从来不会对学生“汇报”的,因此樱柠并不知道班主任去李家的时候奶奶对她是否学习好,是否健康成长之类的问题根本问都没问,姗姗老师印象很深,那奶奶见到老师的第一句话也让老师很难不多想。

抱着孙子逗得奶奶听闻老师来意之后,很不掩饰地发出惊讶:“班主任还能是个女老师呢?大城市来的吧?我们这里的男青年都很吃得苦哦!嫁过来不比城里差的!”

这话说不出哪里奇怪,听着好像在夸她、关心她,但是一直让她有些不自在。

放下刻板印象,姗姗放平了心态问抱着书来的小姑娘。

“蕊蕊,有同学反应你在跟高年级的男生早恋?”

姗姗老师看着有些呆头呆脑的小孩,这个女孩家境、长相、学习,都卡在“很一般”的等级上面,上课的时候偶尔看见她的眼睛,只觉得她的眼神空洞无物,像是在出神,但是时间久了才明白,她真的是天生的有些死鱼眼,一直处在双目无神的状态里,好像丢了魂一样,但是要是突击提问,她却也能回答得头头是道,虽然整日里木木的,喜欢吃零食,但确实是老师都喜欢的那种“乖孩子”。她实际上并不相信那个过于积极的侗可嘉的,但是听她言之凿凿地说凿凿地说对方还给了她情书,还是下课期间众目睽睽给的,做班主任的总是要问一问的。

樱柠大大方方地把方方地把吕郜林带给她的书递给姗姗老师。

“没有呢老师。我还不太理解什么叫谈恋爱,我也没有收到过情书,下课的时候只是跟同学借了一本这个。”

姗姗老师粗略翻了翻,这是一本高精装的典藏版《汤姆·索亚历险记》。她听说过这本书,但是她自己也没看过,集团的教育方针是鼓励孩子们多读书,因此这孩子借书的这一行为并不过分。

“这本书你能看懂吗?”她亲切地问樱柠,“里面似乎很多跟我国国情不太相似的地方呢,都能理解吗?”

“嗯,老师,我刚看了一点,还可以,但是我还是最喜欢《鲁滨逊漂流记》。”

姗姗老师并不知道她之所以喜欢鲁滨孙漂流记,是因为里面各式各样从无到有的奇葩美食,现在听她突然来劲似的跟自己说起书来,姗姗老师只好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她:“这本书我也没看过,你喜欢看游记?倒是个好的爱好,看来同学们是看错了,误会你了,赶快回家吃午饭吧。”

她有些尴尬的结束话题,决定最近有必要多看点推荐书籍。

从办公室里出来时,樱柠看见了躲在柱子后面偷看的侗可嘉,她依旧没事一样地从她面前经过,却听她在后面发疯似的跺脚。

“怎么老师也偏袒她!”

很快对于侗可嘉关心同学的范围过于宽泛这件事情,姗姗老师小小的提醒了一下她,并表示她的成绩和她的“热心”程度开始不成正比,这样的提点下,侗可嘉不得不谨言慎行了很久。

小孩子们的嫉妒来得猛烈,却也并不认真,没多久大家都习惯了樱柠和吕家兄弟的来往,樱柠也从始至终都没察觉到班级里关于她上赶着追吕家兄弟的传闻有多离谱。

从吕郜林那里借的这本新书不到一周又看完了,樱柠在书荒的期间百无聊赖,李家父母似乎非常忙,这周连电话也只打回来两次,大人们似乎觉得这种生活模式运行得非常合适,但是奶奶眼见弟弟认还不会叫爸爸,替儿子着急的她决定周末还是叫爷爷把他们都接去厂里住两天,也因此樱柠只好跟吕家兄弟辞掉了一起去吕家看书的预定计划,顺便又像他们借了两本书。

周五的晚上,樱柠躺在床上回味刚看完的《汤姆·索亚历险记》。她不太明白,人类为何不能都像汤姆那样,敞开心怀的生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什么就要按照固定的生活轨迹去上学、结婚、生子。她想到李母,年纪轻轻就要被这个家庭禁锢在脏乱的厂房里,现在尚且还能保持年轻美丽,但是时间久了难免被脏乱的厂房环境磨砺得像其他农村妇女一样,白肤不会再光滑饱满,秀发也不再乌黑光亮。

“难道他们就这么愿意被束缚,难道他们没有梦想么?”

她不知道的是,关于这一点疑问她和脑海里的李蕊蕊达到了高度统一的同频。

这晚樱柠和李蕊蕊共同做了一个梦,梦里人类集体不再奔波劳碌,美丽的妇女们穿着各式长长的花裙子,她们在山水间互相嬉笑玩闹,完全自由地坠入爱情,孩子们自己长大,所有人都不会老去,学习和金钱都成为不存在的东西,孩子们的出身不以振兴家族为目的,青年的奋斗只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

梦中樱柠牵着蕊蕊,蕊蕊牵着妈妈,妈妈牵着两个妹妹,还有卫生间里被盖上的那个女孩,被烧成灰、被勒死的那些人,大家都穿着美丽的花裙子,在一片茂盛的小雏菊花丛中嬉笑打闹,一直到永远地球走到时间尽头……

再次来到李父的工厂,热闹的景象更超过暑假,樱柠虽然乖乖地跟着奶奶来了,却只叫了声“爸爸妈妈”之后就再也没人顾得上她。她依旧乖巧地把带来的零食和书本放好,想去看看那棵大树还没有没果子,却没成想被突然来访的小姨一把抱住了。

“丫丫!让小姨亲亲!哎哟!我的乖乖!想死小姨了!”

小姨只比妈妈小三四岁,却一直未婚,在农村里这过了三十还没结婚的女人可是很稀奇的,然而村里人都顾忌李蕊蕊的舅舅是类似于“村霸”似的存在因此一向不敢多言语,但是并不代表他们背地里不会嘀咕,就连李母也会在吃饭的时候有些担心得问小姨怎么还不找男朋友,但是小姨似乎从不在意,她一直非常热爱每一寸田间地头,也喜欢追逐每一个青春的潮流,这些“小事”她从未认真忧愁过。

不过家里对她的放纵也是有理由的,小姨确实是村里最高挑美丽的女人,她的美丽是即使同龄人都嫁了,也不敢在她跟前炫耀的程度。

樱柠看着小姨乌黑的头发也烫了好看的卷,脸上还化了妆,涂了艳丽的口红,她青春正盛,又十分活泼好玩,因为大姐和二弟家生的都是两个男孩,只有二姐家里一胎得女,所以对外甥女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即使踩着8厘米高跟鞋,她还稳稳地将樱柠自腋下轻松举起,揉抱在胸前使劲的亲热。

“小乖乖,想死我了,你有没有想小姨?”

被桎梏于小姨的胸前几乎呼吸不能的樱柠好不容易挣脱开一丝丝缝隙,无奈地回答:“小姨,我想死你了。”听闻此言更开心的小姨却将她更严密地抱住,甚至还转了几圈,衣裙翩跹,转的樱柠晕晕乎乎满眼闪光。

被缺氧和旋转弄得迷迷瞪瞪几乎晕过去的时候,恍惚间见到了小姨身后跟了个不认识的男人。

“乖乖,这是你未来的小姨父,宝贝儿,快叫人!要甜甜地叫啊,有点感情!”

笨拙地叫了人,樱柠被晃散了的瞳孔才重新开始聚焦。那未来的小姨父身高一般,甚至小姨穿了高跟鞋还比他略高,看眉眼和穿着,是个标准的农家憨厚汉子,这男人许是做惯了农活,皮肤晒得黝黑,但结实健壮,樱柠看着他粗壮的腰身,觉得他一顿饭应该能吃得下两个弟弟,有些好奇他跟铁塔一样的东方叔叔谁更能吃,想到吃饭上面,她就又无法控制对于美食的畅想,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那汉子的肚子看好一会儿,直直的眼神把小姨逗得大笑起来。

“大脚板,他在看你是不是怀孕了呢!哈哈哈哈!”

小姨就这么直接取笑起自己的未婚夫,把那老实的庄稼汉子笑红了一张脸。

那汉子用厚实的手掌轻轻拍了下小姨的肩膀,憨厚地对小姨说:“我们该走了,带着她一起去玩吧。”

“嗯,一定要带!那些狗蛋子我都不喜欢,我今天就是专门来带我们小公主去玩的,我跟二姐说一身,宝贝你一起来吧!”

他两人似乎约好了要带樱柠去哪里玩,只跟李母打了声招呼,樱柠便被带上了未来小姨夫的摩托车上,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去多久。

有些惋惜不能看见两个大块头比较饭量,懵懵懂懂的樱柠被小姨揽在怀里,夹坐在两人中间,前后都热乎乎的。

刚结束单身的汉子似乎只有一个安全帽,这巨大的帽子被扣在了樱柠头上,将她整个人都找罩住了一半,摩托车在窄窄的水泥板路上骑得飞快,小姨似乎也很喜欢这种速度,但是她仍旧在风里大声叫她的未婚夫。

“大脚板!慢一点,摔死你我不心疼,我们丫丫不能被摔着!”

樱柠只听的未来小姨父胸膛里传来憨憨的一声“嗯”,车速果然慢了下来。她们转上了新修好的沿海公路,一直再也没有过转弯地来到了外婆所在的村子里,在村子南面一望无际的田野中,她的几个表兄弟全都撅着屁股,哀嚎着被舅舅监管着干农活。

被抱下摩托车的樱柠愣住了,眼前这场面看起来实际上有些好笑。

站在地头上的舅舅拿着个耙子像凶恶的地主似的一脸不悦,樱柠看见大姨家的两个哥哥在拼了命的弯腰挥舞镰刀割稻子,舅舅家的两个弟弟吭哧吭哧地跟在后面将收割好的稻子编起来,其余地里都是大人在劳作,只舅舅家这一方田里全是孩子。

“舅舅!”

想了想,樱柠少有的识趣秒变小甜嘴,乖乖地先打了招呼,果然臭着脸的舅舅立刻喜爱地应了,他脸上堆叠的皱纹瞬间抻平,恢复三十几岁青年该有的样子,他回了外甥女之后,却又很快的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一声,杵着耙子站在地里横眉冷视,一米九几的他现在倒跟个门神似的,站在地头上不怒自威。

樱柠见小姨父和小姨停了车就挽起袖子脱了鞋上去帮忙,她心里颤巍巍的,也自觉地加入弟弟们绑麦秸的队伍中。

“蕊蕊不要去,你过来喝茶,你这些哥哥弟弟考试考了堆臭狗屎,舅舅叫他们来体验体验劳动人民的辛苦,看他们还敢不敢叫学习的苦!”

刚过一米五的樱柠只感觉舅舅高的都快顶破天了,说起话来也十分有力,她感受到李蕊蕊对这长辈过分的敬意,带着她的害怕揣摩了下形势,装作乖巧地赶忙回答。

“没事舅舅,我跟弟弟们一起,我也学习学习。”

看着舅舅满意的点头,樱柠加入了劳作队伍中,果然在李蕊蕊有强烈情绪波动的时候,她做出的行动都是比较正确的。

两个哥哥其实并不顽劣,他们也是做惯了农活的,两人分别李蕊蕊三岁和一岁,但是优秀的遗传基因让他们已经发育得像个大人的身形了,就连小李蕊蕊三岁、四岁的两个弟弟,也跟她这个姐姐一般高了。

广阔无垠的稻田里其他地里劳作的人见日头越发高都渐渐扛着工具回家准备做午饭了,只有这方天地里,配合得井井得井井有条,十分科学。有了小姨父这个经验老到的壮劳力的加入,计划一天收割完得这块地到了中午舅妈来送饭时,就已经接近尾声了。

舅舅在舅妈刀子一样的眼神里方才不情不愿地卷了裤脚也下来帮忙,舅妈拿了干净的手帕把樱柠拉到了田陇上。

“你这混蛋舅舅越来越不着调了,怎么把你也叫下去了?”

她管都不管自家汗流浃背的两个儿子,只把樱柠拉到面前去细细地擦汗。

樱柠自觉自己只是摸了个鱼,十分的不好意思,只好勤快地帮舅妈把三轮车上带来的锅碗瓢盆一一收拾下来,这样一通忙活,才将让脑子里的李蕊蕊不再散发类似愧疚的情绪。

等到两个姨哥并小姨父收完了最后几棵稻子,又将他们结结实实地打了捆、推叠好了,才一起到地头上找水喝。

舅妈准备得很齐全,水都看准了时候倒了半凉着。她没有着急去看自己家的两个皮猴子,只将大姨家的二哥、大哥脸上的汗先擦了,招呼了他们和樱柠一起坐下,才去看自己的两个儿子。

“你们俩,累死你们算了!下次老师再打电话来,看我不扒了你们俩的皮!吊在房梁上打!”

原来是兄弟俩合伙欺负别人,给人家孩子打的去告了状。樱柠默默看着比同龄人扎实得多的两个弟弟,只能在心里为那个小孩子默默掬一把同情泪。

“妈!真不怪我们啊!他撒谎,说他家有手机来着!哎呀!”

大弟弟话没说完手上的筷子便被舅舅瞬间打飞掉,他的手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樱柠倒吸一口凉气,才觉得这恐怕是李母家家传的训孩子的手法,想起自己曾经挨过的筷子,感恩地察觉到李母的慈祥来。她这边战战兢兢的腹诽,但大弟弟却没事人一样的自己吹了吹手背,小跑着捡起掉落的老远的筷子,用衣角随意擦擦之后嘻嘻哈哈地又哈哈地又继续刨饭。

这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几个孩子出了苦力,都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舅妈看樱柠吃饭都慢慢地咀嚼品尝,生怕她从这些皮猴子手里抢不到好的,赶在菜被吃光前给她夹了好些饭菜来。樱柠也是最近才频繁来往海边与内陆,海边层出不穷的新奇事物,总会给她新的惊喜。

舅妈给她夹了一大块子黑黢黢的头发似的东西,樱柠只看见里面黑乎乎杂糅的一团,混了些块状的鸡蛋,她毫不犹豫地吃起来,第一口就觉得甜鲜无比,热乎乎软糯下了肚竟比肉还好吃。

“舅妈,这个好好吃呀,这是什么?”

夸奖一家主母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夸她做的饭菜好吃,舅妈确实开心得不行,她脸颊已经有些细细的皱纹了,但是笑起来还是太阳底下淳朴大方的美丽,她给樱柠又夹了一筷子才道:“这是海苔,新鲜的海苔,早上你舅舅说你要来,我去码头上现买的,除了我们海边的人,没人吃过这好东西,外面的人吃的都是干海苔,哪有这个千分之一的鲜啊!”

“确实是!这个东西不贵,却不好买的,更不好保存,丫丫运气好,今儿就给赶上了。”

小姨笑着给樱柠夹了另一样东西,也是她没有见过的,樱柠看着用酱油、蒜末凉拌的陌生植物,这植物红色的细杆,小小圆圆的绿叶,吃起来非常爽脆,纤维感很强,她猜破了头也没吃出来这是什么蔬菜,舅舅好笑地看她吃得一头雾水,笑着解释:“这是刚刚现挖的马菜,以前我们养的马会在地里挑这种菜吃,那时候人也吃不饱,就学着马去吃,后来发现不仅没有毒,还好吃得很!田间地头随便挖挖,就够一盘子呢!现在中药店买的不便宜,应该是叫‘马齿苋’。”

“对的,是叫马齿苋,姐你吃!多吃点!”

二弟弟在一旁脸已经埋在碗里了,还抽出空来帮嘴。樱柠好笑地吃了所有碗里的菜,还没反应过来,大哥又给她夹了一块鱼肉。

“小蕊,你猜猜,这是什么肉?给你缩小点范围,尽着海里的猜。”

大家笑着等她回答,樱柠却犯了难,她只知道吃,哪知道这是什么鱼?她看着碗里这块肉,红烧的鱼肉,咬起来鱼肉却并不绵软,好像是晒干的之后再做的,舅妈的手艺很好,鱼肉吃起来有点甜甜的,也不柴,反而咀嚼起来更有味道,这鱼没有一根小刺,只有中间像脊椎一样有空洞的大骨头。樱柠看着整个盘子里也没有鱼头,也没有鱼尾,竟然全是大大小小的鱼块,她实在犯了难。

“哈哈哈,不逗你了,这个是鲨鱼!”

樱柠大吃一惊:“是我知道的海里的那种鲨鱼?”

舅舅也好笑地回答,“是!就是那家伙!哈哈哈!”他开心得很,因为干完了农活稍微喝了几盅,现在已经有些上头了。

小姨见樱柠似乎不太相信,她笑笑地解释:“是鲨鱼干,这条鲨鱼不大,只有不到一米长,是这两年新兴起养殖的,光是身体就够一家人吃几顿的,今天吃的是一截尾巴,尾巴肉有点柴,但是你舅妈手艺好,也是能做好的,怎么样好吃吧?”

这可真是开了眼界,樱柠吃得十分餍足,重重地点了点头。

吃完后碗筷只简单的被舅妈堆在水桶里,舅舅大手一挥,“小子们!带你们姐妹去玩去!蕊蕊今晚吃什么就看你们了!”

什么叫今晚吃什么就看我们了?樱柠再次手足无措中就被大哥一把抱起来并着一堆要洗的碗筷小桌板塞进三轮车里,骑着三轮车带着四个弟弟妹妹,就这么走了。

“我们要去哪里?”

看着三轮车沿着稻田深处越骑越远,其他兄弟都坐在三轮车的两边,她双手稳住盛放脏碗的一个小桶,就这么被晕晕乎乎地带到了目的地。

还没从三轮车里爬起来,她怀里的桶已经被几个兄弟抢着拎走了,好不容易从车里坐起来的时候,樱柠就看见了这破旧摇晃的三轮车被停在了广袤金灿灿的稻田中间,只远远地看见地平线处村庄的模糊阴影,四周的稻田不知是谁家的还没有收割,沉甸甸的看起来很有满足感,

樱柠从车上下来,就看见兄弟们已经在一道清澈的小水渠里顺着水流把碗筷刷干净了,不用任何洗涤剂,不限量的清水裹挟着小鱼小虾的“大餐”欢快的流淌而去。

“小妹,快来!”

“大姐!来呀,我给你摘果子吃!”

樱柠晃了晃神,继而开心地往那处清澈的水渠跑去。最爱游记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失去了阅读纸上快乐的周末里,竟然收获了看得见摸得到的真实的乐趣。

兄弟们把碗筷都收了,才陆续下了水,樱柠索性也把鞋脱了,又将宽敞的裙摆收紧了在腿边打了个扣绑得紧紧的,小心地下了水。

原本深秋的水冰凉伤人,但是此时正是日上三竿最暖和甚至有些燥热的时候。刚刚小姨把自己的宽幅草帽扣在了她头上。现下樱柠站在微凉的溪水中,脚趾间能感受到河床地面十分柔软的淤泥,有些水草零零散散地漂在水面上,根部长须影影绰绰,摩挲着她的腿弯,被弄痒的樱柠弯腰看去,一尾草鱼正悠哉哉擦过她的脚踝边,逆着水流往其他地方游去了。

“姐,吃这个!”

大弟弟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一耙子野果,竟是黑的吓人,一看就不好惹的颜色。

“放心吃,坐在这里别乱走,我们给你捉蛇吃!”

二哥把一把稻草铺在岸边,让樱柠乖乖地坐着,不叫她乱走,“你下次再来,就可以一起捉好吃的了,今天不行。”

“二哥,这个果子叫什么?”

她不怕东西有毒,她的大哥二哥都已经上高中,完全值得信赖。

“看着很吓人对吧?你看这里,这草里的像草莓似的小果子,你也尝一个,很甜的。”

樱柠顺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大片绿色草丛里星星点点的都是这种红艳艳的小果子。

二哥笑着摘了几个自己吃了。

“这个叫蛇莓,别害怕,大人们故意吓唬小孩子的,这个果子有轻微毒性,不能多吃,所以这里还有很多。”

放心地吃了几颗,樱柠只觉得生津甘甜还有些荔枝的香味,难怪大人们要吓一吓小孩子们起这个名字了,这东西也太好吃了。

二哥看她吃得开心,又指指小水沟对面草丛里一个低矮的灌木,那上面已经被两个弟弟摘得干干净净,但是能看出来这紫黑色的圆圆果子是几颗并作一株,扇形排开的。“这个是龙葵,没毒,所以都摘了。”

“嗯,谢谢二哥,很好吃,你们真的要去抓蛇吗?”

二哥却笑起来不说话,樱柠看看大哥和两个弟弟,他们已经在水中摸索了,岸边放了两个随车带来的大红色塑料桶,一个桶里已经有了收获,是几个硕大的圆底尖头的田螺。

“舅舅怕你分不清楚,所以让你下次再摸,我们熟悉先来,你一会别吓着,我们真的要捉蛇了。”大哥弯着腰还不忘记给樱柠再次提醒。

于是樱柠只好乖乖在水池边待着,安心地等着吃现成的。

果然不一会子,大哥在一处水草茂盛的地方真的捉了一条正在扭曲打滚的金黄色长虫出来,它兀自扭着身子却并不咬人,但是缠在人的手上还是十分有恐吓力的。

“这是黄鳝吧!”

她认得黄鳝,也是在电视里看过的,爱吃的她知道这东西没有蛇那么长。

原来兄弟们带着她是来捉黄鳝的,顺便连她的餐后水果也包圆了,大哥还用岸边的柴草叶子编了个好看的风车,就让樱柠拿着风车在岸上守着两个桶。

不到两个小时,两个桶里已经各自有大半桶缩了脑袋的田螺,还有纠结如麻花一般的黄鳝。

“走吧,舅舅说今晚都去你家吃。”

大哥拎了两个桶子,他说的“你家”指的就是李父的工厂,那里有足够的桌椅,还有二爷爷这个专业厨师,毕竟黄鳝这个东西极其刁钻,并不是一般人能宰杀得了的。

一行人骑着一辆歪歪扭扭的三轮车像土匪进村似的浩浩荡荡的进了厂区,一路上凡是结了果子的植物无一幸免,就连一只路过的野兔子都被撵了半天。

厂房内还是热火朝天的喧闹,李家人眼看着亲戚的孩子们都来了,奶奶立刻又端出那个巨大的不锈钢盆,足足杀了三个沙地西瓜,才足够厂里所有人都能吃到。

“我的天!哪里来的这么些黄鳝?”一个等候货物的中年男人惊讶到。

兄弟几人都埋头吃着西瓜,他们都又热又渴没人搭理他。

二爷爷已经开始准备杀黄鳝的工具了,他果然是专业的,用一款板砖将一根长钉钉敲击穿透一块长长的木板,木板光洁一面露出钉子寸长的尖端来,二爷爷叫了爷爷过来做帮手,两个老大哥磨刀擦拳的样子吸引了一众等待的客人们也过来围观。

爷爷将穿了钉子的板子坐在一个洗干净的大盆里,让后面杀鱼的时候留下来的血水能流到盆里好做补蟹的诱饵用,朴实的农民们总是连一星半点有用的东西都不会浪费,真真是物尽其用。

二爷爷将粗略洗过的鳝鱼桶拎过来,他手上带了防滑的手套,小孩子们没见过杀鳝鱼,樱柠还好奇地问:“二爷爷,你不用刀子吗?”

看着围观的众人好些没有见过杀鳝鱼的,二爷爷很有些成就感似的挥手。

“不用,你们看好了!”

说话间二爷爷自桶中取出一根圆肥的黄鳝,九月的鳝鱼已经过了繁衍期,大多已经变成了雄性,这么肥的并不多见,那黄鳝本就滑溜,但是性子还好不轻易咬人,二爷爷带了厚手套的右手捏住黄鳝的尾处,猛地就把黄鳝的尾部按住在突出的钉子上。

“嚯,小丫头你不害怕?”

樱柠实在是不害怕的,却不知道这时候要不要装一装,可是错过了时机,再装就不像了,她只好呆呆地摇了摇头。

那客人自己看着都骇了一跳,看着小姑娘一点不害怕的样子,只好讪讪地住口了。实际上樱柠也不知道怎么反应是好,还准备装装样子的时候却见二爷爷一气成,捏住了挣扎不已的鱼尾顺着钉子直直的往下拉,黄鳝顷刻间便被钉子划得开膛破腹,二爷爷没有着急把它从钉子上拔下来,而是继续捏住鱼尾,让那鱼头停在钉子处,他腾出一只手将鱼的内脏悉数掏出。

无论是否冷血,凡是动物被掏了胸腔必然是要挣扎扭动的,那黄鳝也是这样,只不过被钉子钉得死死的,虽然扭曲得极其厉害,可是根本就被办法把自己从钉子上拔起来。

樱柠盯着那鱼,却见没了内脏的鳝鱼疯狂地扭曲长长的身躯,身体里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在木板上弓出一个弧形。她回过味来,刚刚应该及时地装作怕一怕的,感受着脑海中李蕊蕊的恶心和害怕,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臂因为受李蕊蕊情绪的影响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原来对着杀鱼咽口水果然是错误的,她反应过来,看周围人无论老幼也都是咬着牙有些方案的观看的,竟使她这小姑娘看得津津有味。还好大家都在十分热烈的讨论着鳝鱼怎么没了内脏还在动等疑问时,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有些流口水的小姑娘。

樱柠干脆蹲在人群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继续围观这血腥的场面,二爷爷把杀好的这条鳝鱼扯住,褪了外皮,才把它摔在准备好的盆里,即使没了外皮和脏腑,这鳝鱼全身血肉直接触碰到盆底的时候也拼了命地扭结着力气十足,在普通人听不见的低频里,樱柠和李蕊蕊都被它发出的绝望嘶吼吓了一跳。

“完了,这家伙本来就不多的能量也用得差不多了,再投胎恐怕也就勉强能做个虾米了。”

李蕊蕊又惊又惧地感慨深在樱柠脑海里响起,樱柠想也不想地回了她:“不一定,磁场的再生并不简单的遵循某一种既定规律,这鱼有了气性,对它来说反而是好事。”

察觉自己的感慨被樱柠一字不漏地都听到了,李蕊蕊有些心虚的沉默了。

看杀鱼正在兴头上的大弟弟突然惊呼一声:“它站起来了!啊!”他慌忙地往后仰去,直接吓得摔打在地,众人看去,只见这黄鳝真的直直的在盆里站起身子,还张大了嘴,露出细细密密错开的尖牙来。

“别理他,已经死了的,神经在抽搐罢了,可不敢伸手啊,这时候被咬住了,剁了它的头它也不撒口的!”二爷爷说完,一堆字大人看着几个小孩逃离水盆边沿的样子哄堂大笑起来。

樱柠蹲着视线低,她看着没跑开的二弟弟竟然也想试试真假似的,将一根手指伸向了那鱼头,她不明白要拦着,还在看热闹,等李蕊蕊提醒她的时候,二弟弟伸出去的手指已经被爷爷一把拽了回去,那鱼也似乎真的没了力气,在不断堆叠到身体上的同伴尸体中渐渐安静了。

对于虎头虎脑的二弟弟樱柠由内而外地真心佩服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真乃神人也,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自己没想到还能这样玩。

二爷爷还在继续杀鱼,他的动作渐渐熟练,杀得也快了一些,小盆中已经有不少攒动的黄鳝在失去脾脏的痛苦中互相摩擦拧成了一大坨麻花,半桶鱼被杀好了,被端在旁边的临时案板上准备切块下锅,还在等待货物的客户们施施然地凑着上去继续看,二爷爷利落地一刀下去,一条黄鳝被切的只剩下鱼头,那头颅下面只连着一小截身子,却就这一小截身子像是攒足了劲儿似的忽而自案板上弹跳乍起,子弹一样顶到了围观一人的身上,不偏不倚咬住了他外套上面的一颗金属纽扣,好像抓住了杀他的仇人死得真的不松口了。

那客人起先吓了一跳,两手都举起来生怕被这长虫沾染到,他蹦跳着后退了两步,几秒钟后才看清楚那鱼头正恶狠狠地狠狠地咬着他的扣子,固定扣子的棉线几乎都被扯断了。

“哎呦哎呦!我的天呦,我今晚必须得留下来吃你家一顿,不然这还亏了个扣子!”

“哈哈哈哈!”

众人都觉得很有意思,纷纷笑起来。

二爷爷无奈地拿一柄小刀把那人的扣子挑了,毕竟那黄鳝已经咬紧牙关没了生气再也不可能松口了。

黄鳝们渐渐停止了神经抽搐,一旁厂房里还在热火朝天地生产,众人无戏可看,各自散去了。只有樱柠跟个闻了腥味的猫儿似的,扎根在厨房再也不想挪窝,她脑中的李蕊蕊不知道怎么的好似休息了,这让她一时感受不到来自怜悯鳝鱼的悲伤,因此她的味觉再次占领了大脑,即使在油烟火燎的厨房里围着锅台转,她也觉得十分开心。

厂房的机器在日落后不久停止了喧嚣,往常都要忙半夜,今天那巨人一样的机器却十分巧合给出了故障。专业维修的人员最早也要明天凌晨才能从外地赶来,大人们虽疲惫却意犹未尽,毕竟今天的货物迟了不说,有温度要求的出料仓里面几百斤的料被堵着,往常都是蒸汽压出来的,现在却必须用人工撬出来。

厨房那边适时地传出奶奶叫喊开饭的声音,李父用毛巾擦了擦一连打了滚的汗水和面粉混合物,对着机器长叹一口气。

“都先吃饭吧,吃了饭再说。”

大人们的忧愁小孩子们是不懂得,他们现在已经闹翻了天。

螃蟹、八爪鱼、婆婆虾,各自先摆上了小桌,单独一桌子让小孩子们先啃上了,另外几桌这时候才架火烧油,正好有个空余时间让大人们洗干净了去。

樱柠一天都没能和爸爸妈妈说上几句话,这时候吃的蟹黄满嘴鲜香也顾不上他们,直到大人们洗干净了,妈妈才抽出空来抱抱弟弟,再去小孩子一桌跟几个大小孩子们嘘寒问暖几句。

下午的田螺和黄鳝皆被柴火铁锅明火爆炒了,料酒将一撒下去,漫天的火光照得二爷爷一张脸红彤彤好像唱戏的,这些小河鲜用豆酱调过味,不用多也足够几桌分食,正合着因为是晚餐,大人们都上了酒,配着这些带壳的小味滋儿砸的吃得喷香。众多人中只有李父是一贯的不喝酒,其他人则一口辣酒一颗圆香螺,甜辣鲜香,吃得好不过瘾。

黄鳝上了主桌的时候引起了一波小高潮,只怪这鳝鱼确实香味浓郁,吃起来还油脂充盈,满口肉香,就连单独炒的外皮也分外筋道,鳝肉香嫩、鳝皮滑糯,几个小孩子也大着胆子吃得不撒手。

偏爱鱼皮的樱柠还想再配一碗米饭,就看见二爷爷想抬手提醒众人什么。

“吃鱼的时候都注意点,有条鱼……”

他话没说完,只听见一人突然惊呼:“哎哟!崩了我的牙!”

呼痛的正是下午被挑了扣子的那人,这扣子被那鳝鱼一直含在嘴里下的锅,没成想混在鱼肉中又被这人吃到了,真是巧之又巧,二爷爷见状笑着痛拍大腿:“哎!我就晚说这么一秒!”

吃饭的工人们因为下午一直在工作,不知道怎么回事,其他人纷纷向他们说明前因后果,果然大家明白之后也都笑作一团。

晚上几个兄弟都留在厂内留宿,大人们在尝试人工出料无果之后被迫停了工,便只好陪着孩子们偷闲起来。

李母好不容易有时间哄儿子,一时一刻也不想撒手,睡觉前大哥得了大人们给的赏钱,像是山大王一样带着众弟弟妹妹浩浩荡荡地从荡荡地从厂区的北门出去,他们准备去扫荡海边唯一的小卖部。

“大哥,等等我!”

不能在别人面前随便漂浮的樱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平时爱吃不爱动,这时候踏踏实实的拖了后腿。几个兄弟玩闹得上了头,打打闹闹的一溜烟地上了海坝,有些故意地让樱柠呼哧带喘地追着。

夜里乡村道路崎岖坎坷,半道上休息的樱柠看看左右的荒废虾塘,破败的工厂石墙,一只老鸦擦着月亮的边边“嘎……”的慢慢飞过,停在一棵落完了叶子的枯树枝上。

对着那叫声难听的乌鸦嗤笑了一声,她干脆慢慢地走着看起了景儿。她最近看书看多了,右眼开始有些近视或是散光,现在在李蕊蕊的身体里瞧着月亮、远处的灯光,或是偶尔路过的车灯,都有类似钻石的火彩。

一台车从远方的沿海公路驶过,车灯渲染出来的彩光更是绚丽华目,若忽略了黑暗中的车身只看那被推着走的彩光,就好似看到一尊闪着华彩的神像在黑暗中匀速飘过的感觉。

樱柠深吸一口气,拔起两条短腿去追自己高大的兄弟们,好不容易呼哧带喘得上了坡,却见几个哥哥弟弟驻足在入海口的大闸上,远远看去都是低着头一动不动看着水中的落闸,各自的脸色也在月光晦暗不明。

樱柠不明所以,赶快上了闸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这处水闸已经有十几年了,每年泄洪,出水都靠这闸口,这也并不是海边唯一的闸口,凡是入海的河流都会有多个大闸,而这个闸在这无名的河上已经操劳了多年,因为是并着桥一起建的,所以海边的渔民才会对这闸熟悉得多一些。樱柠走得近了被二哥看见,他拉住樱柠的手将她往后扯了半步。

“别看,小姑娘看不得这些。”

他似乎不像白天里那样玩笑的没个正经了,这时候说起话声音也低低的,似乎有些难过。

“怎么了?没关系的哥哥,我不害怕。”

她扯开盖在眼上的手,数了一下兄弟几人都在桥上,并不是他们谁掉到了河里,她放心地俯身低头看去,心想难不成又是沈淳淼之类的溺水者被困在了闸口。她低头看去,就见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隐隐流动,看来大闸并没有落得十分严实。

因为前些天下雨积了水,闸的正反两侧形成了约一米的水量差,面向河水的这端因为底部不断有水顺着闸口下方流入大海,因而形成了一个不小的漩涡,这漩涡里上下浮动了一些零散的垃圾、沿河落下的树叶、村里少见的饮料瓶子,还有……几只已经泡得鼓起地鼓起来的小奶狗。

这些小奶狗看着都没有足月,短短的小身体大大的耳朵,竟还不是普通的土狗,不知道是从上游哪里冲来的,看着泡的肿胀得像皮球一样的小身体,应该溺死超过一天了。它们此时就被水里的漩涡带动着,在一众烂叶子破水瓶里被动地漂浮旋转,好像还活着在互相追逐打闹似的。

寻常女孩子看了这场景必定要伤心一番,果然来自身体里的伤感被樱柠迅速捕获,她装模作样的伤感了一句。

“狗狗们好可怜哦。”

一边扒着栏杆看的二弟弟几乎要哭出来,平常小魔王一样的他抄着鼻音问大哥。

“一共四只,都是一样的花色,咖啡色的皮毛,大耳朵,为什么都被淹死了呢?它们妈妈得多伤心啊。”

大哥却不回答他已经抬起头往前走了。他招呼大家:“别看了,走吧,给你们买好吃的。”他并不想弟弟妹妹们难过,于是努力的带大家一起忽视这残忍的一幕。

几个小的因着伤心也不想跑了,虽然乖乖地跟上了,但还是放慢了脚步在这微凉海风的桥上边走边聊天。

“绝对不会是失足,应该是被人丢下来的。”二哥似乎有些生气。“你们不懂,你们还小,不知道也是好事。”

“二哥,这跟我们小不小有什么关系?”大弟弟也有些不忿。

二哥叹了一口气:“我听老年人们说过,你们都看见了那四只小狗,虽然背上都是咖啡色的,但是我刚刚仔细看了,它们肚皮浮上来时四只爪子都是雪白的,别的地方管这种花色叫做‘踏雪无痕’,但是我们这里有些老年人,管这个叫‘送葬脚’说这种小狗天生戴孝脚,出生就穿丧鞋来的,很不吉利。”

就连樱柠都觉得这理由十分牵强:“那我们上学的时候大家都喜欢穿白色鞋子呢,他们怎么这么会扣帽子?”

“好了,别教他们这些,走了给你们买汽水喝。”

大哥似乎不想再说这些,小孩子们很好哄,等到了小卖部时,两个弟弟似乎也就真的不在意了。

晚上大家在难得安静的厂区办公室门口坐着吃零食聊天,二弟弟似乎又想起了那些无辜枉死的小狗,他嘴里还嚼着一颗话梅,讷讷地追问坐在旁边的太太。

“太太,小狗长得不好看会被淹死吗?”

太太原本耳里就已经渐渐不好,最近听机器噪声听多了更是有些耳背,她用手拢着耳朵,似乎也没听懂这问的是什么,她觉得自己听不见似乎别人也听不见,扯着嗓子回答二弟弟。

“吃了!晚饭吃了!”

“不是!我是说太太!小狗长得不好看!不是问您晚饭吃没吃!”

二弟着急的也喊起来,结果话没说完,太太就点着头先他一步回答,好像生怕别人看出来她耳朵听不见似的自证。

“吃了的!我儿子做的!我儿子端来的!好吃!”

二弟弟并众人皆无话可说。

一会儿李家爷爷也来了,他们难得清闲,也抽空来享享含饴弄孙之乐。

“爷爷!小狗长得不好看会被淹死吗!”二弟弟憨憨的上来就喊。

“哎哟!我耳朵没聋呢!”爷爷被这小子吓了一跳,兄弟们也都被逗笑。

二弟只好调低了声音:“爷爷,小狗,生了小狗如果脚都是白的,不好吗?”

爷爷就这一个脸大的搪瓷茶缸喝了口茶,他似乎确实知道这种说法,点点头。

“对哦,穿丧鞋的狗子养不得哦,往年这种狗生出来就有人会把它们装到麻袋里,在石头上摔死,因为就算是养了卖狗肉,狗肉店的人也是不收的。”

听到这一答案,二弟立马哭丧了个脸,他一晚上都闷闷不乐,新买的零食都不香了。

夜里厂房宿舍就算再多住十几人都毫无压力,樱柠今晚跟爸爸妈妈挤一床,兄弟们两两一床,睡了个上下铺。大床并排睡了爸爸妈妈,中年夹了弟弟,樱柠为了宽敞点,自己拿了床被子躲到床尾,索性比一起挤在床头宽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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