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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浮台(八)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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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卿心存万般疑『惑』:谢识衣为什么会来魔域?又为什么会从万鬼窟走出?

可问题还没得出答案, 已经被谢识衣这句弄得大脑空白一片。

——带我回去。

带他回去???回哪去???

十方城阴晴定的少城主难得愣住,精致漂亮的桃花眼倏忽抬起。

言卿总是虚虚实实带着的黑眸,散去『迷』雾, 漏出真实的诧异。

谢识衣刚刚的那一剑或许是做给魔域他人看的,看似冰冷残酷、杀伐万千,真靠近他的刹那,又在被人见的地方碎为星辉。没有伤他分毫。

他手搭在言卿肩上,俯身靠过来, 呼吸落在言卿的耳朵边。谢识衣青丝眉睫好像都染着经年的霜雪, 气息是温热的, 声音清冷平静:“带我回你那里,你现在很危险。”

言卿的惊讶褪去后, 一瞬间又是好气又是好,暗自磨牙。

实距离他们自神陨之地分离已经一百年过去了。

可重逢竟如乍见之欢,轻而易举激彼此最直接的情绪。

言卿听清楚他的, 下识想反讽句“是吗多危险啊?”

可涌到嘴边又止住……过于冒失又过于轻浮。

老监见状懵住,眼珠子转了下,马上拿着拂尘尖声怒道:“给我放手!你要命了?大胆, 竟敢对我们少城主敬!”

谢识衣贸断悔剑的一刻, 自身遭反噬受重伤,反正言卿能感觉到他现在灵力非常『乱』。听到老监阴毒的, 言卿眼里掠过一丝杀。

他缓缓扬起手, 是虚虚搭在谢识衣的肩上。玉白的手指撩起谢识衣的一缕, 扬起下巴悠悠勾唇,在场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慵懒说:“我就说怎么今天出红莲之榭,我觉得右眼跳,原来是注定天降姻缘啊。”

“……”

十方城花枝招展的百姓们一脸惊恐。夭寿了, 少城主又要强抢民男了。

“……”十方城外的诸位城主满脸惊悚。都被他这怕死的态度给吓住了。

那雪衣剑修一看就是上重天杀下来的。神巅峰的修为,说是一宗之主都为过。身份尊贵,『性』子清冷。怎么可能容忍言卿的这种侮辱???

言卿『吟』『吟』,一手扯着谢识衣的,靠近暧昧说道:“美人,你长得可真好看啊。跟我回红莲之榭怎么样?”

谢识衣似乎身体僵了片刻,随后漠抬头看他。他睫『毛』很长,眼珠子跟浸入寒泉的玻璃珠般,幽幽定定看人时,仿佛紫『色』的光暗转。像落雪,似玉溅。

要是上重天霄玉殿下的九宗长老听到言卿对谢识衣说出这样轻慢的,可能要被吓晕过去……

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这位来势汹汹闯入十方城栽在他们少城主手里的美人说。

言卿见他沉默,小时候那种存心让谢识衣高兴的狗脾气又被激出来,说:“美人,你说呀,你答应吗?”

说完恶趣味无声喊了句“幺幺”。

幺幺,你答应吗?

谢识衣脸似乎更白了一分,瞳孔微缩。他睫『毛』惊颤,嘴角渗出一丝血,但很快被抿开、为淡薄的唇抹上一些艳。他云淡风轻别开视线,没有说。

而在外人眼,就像是饱受屈辱愿搭理言卿。

过那种无声的脆弱,已经叫在场的人悲观地看到了结局。

老监装着忧心忡忡,过来对言卿假惺惺道:“少城主你没事吧。刚刚可真是吓死老奴了。”说完又对谢识衣怒目圆瞪、满是愤怒和警惕:“少城主,这人来善又修为高深!依老奴看,就该趁现在他虚弱之际将他关进蛇牢里!留下他,后果堪设想!”

言卿慢条斯理收回手,朝着老监眨眨眼,轻说:“七公公,你这说的,可真是唐突美人。”

“我要把他关进蛇牢,我要把他关进红莲之榭。”

老监:“?”

骨灯幽火一夜灭的红莲之榭,第一次迎来了客人。

魔域的百城朝祭过后,各方城主会入住十方城一段时间。

十方城城主淮明子闭关,现在什么事都落到了言卿这个少城主身上。

可言卿是个完完全全着调的,对宾客敷衍都懒得敷衍。

有的视线都落到了旁边的冰雪美人身上,眨眼都带眨。

这『色』//欲熏心的样子看得魔域众城主敢怒敢言。

他们站起来朝言卿敬酒。淮明子闭关的间,人人各怀鬼胎,对言卿说的暗含玄机,句句挑拨离间。先表衷心,后表遗憾。恨得马上拥他为主,一起谋反杀了淮明子。

若是以前言卿或许还会装模作样听听,但是现在,他是很想搭理这群人。

他在和谢识衣聊天。

他们的修为都凌驾在众人之上,可以遮掩后,众人只能见他们唇齿微动,什么都听清。

言卿说:“你一个人来的。”

谢识衣:“嗯。”

言卿:“为什么?还有什么叫我很危险。谢识衣,我看我们之间是你更危险吧。”

谢识衣看他一眼,没说。

言卿死心问:“你是因为担心我危险才来十方城的?”

谢识衣垂眸看着杯盏里的酒,乌如缎,将神情半暗半明。

半响,言卿听到一声熟悉的声,他问:“你觉得呢。”

这种声熟悉了。冰冷的,嘲讽的。

言卿摆着折扇,阴阳怪气:“我说这位冰美人,你要要搞清楚自现在的处境?”

谢识衣道:“我来杀淮明子。”

言卿听到这倒是眨眨眼,好奇说:“你怎么突想杀淮明子?上重天和下重天隔着一整个人间。多年来界井水犯河水,我当少城主这些年,你是第一个杀上门来的。”

谢识衣没回答,只轻声问:“你想杀他吗?”

言卿一愣,道:“想啊。”

谢识衣道:“嗯。”

言卿气了:“就一个字嗯,谢识衣,你这态度我很难和你合作啊。”

谢识衣抬眸看他:“你想我说什么。”

言卿手指拿起一只酒樽,红衣褪下,『露』出瘦白的腕,微:“你说呢?你现在的身份该对我说什么,你知道?”

谢识衣几可见皱了下眉。

言卿撤开屏障,偏头道:“七公公,过来。”

老监拿着拂尘一直在暗阴搓搓盯着这边,跟毒蛇一样伺机而动,骤听到言卿的声音,吓了一跳。马上挺直身躯,往前走,细声道:“少城主有什么吩咐?”

言卿微道:“我看你调//教人有一手。来,教教你们未来的少城主夫人,按照规矩,叫怎么说。”

未来的——少城主夫人?!

止老监,满殿的人都傻了。见过荒唐的,没见过那么荒唐的!这人一看就在上重天身份尊贵,言卿这么『色』//欲熏心把人拐来,还赶紧杀了解决后患,之后定要牵累他们!

“少城主……”有人站起来。又被言卿一个冰冷的眼神硬生生『逼』着把有咽了回去。

老监早上被言卿气出的那道褶子,一瞬间更深了。

言卿兴致勃勃说:“七公公,你怎么哑巴了啊,平时往我身边塞人是很勤快吗。现在好容易我身边有人了,你交点他取悦我的办法?”

老监:“……”

众城主:“……”

他们有人都看着那位一朝落魄、受此屈辱的清冷仙人。雪衣静落,眉眼漠看着这一切。

七公公可敢言卿像这么肆妄为。谢识衣神期巅峰的强,虽知道修为出了什么岔子被言卿压制住带回了十方城,但是能随侮辱的。老监一手搭着拂尘,憋了半天为难说:“少城主哟,这十方城那么多年来,还没出过城主夫人呢。老奴知道少夫人有什么规矩。”

言卿:“……”这老监还真是干啥啥行,拆他台阶、给他添堵第一名。

谢识衣闻言,似乎轻了一下。可众人望去时,那又跟雾凇般,冷散去。

言卿从善如流说:“没有规矩,我来立规矩。民间的妻子,哦,妾都是怎么称呼家主的。”

七公公:“……”

七公公:“回少城主,一般……都称呼夫君。”

言卿:“那他们每天都是怎么伺候家主的?”

七公公:“……这,端茶倒水,穿衣理,事无巨细。当,最主要的是床上要好好伺候家主。”

言卿一噎。

打开折扇遮住自一闪而过的僵硬神情,随后『吟』『吟』看向谢识衣:“夫人,记住了吗?”

灯火满堂,红莲灼灼。满座都看向了坐在上方那位一直说的白衣人。

言卿就坐在他旁边,眼眨看谢识衣冷若冰霜的脸『色』,越看越起劲。端着手里的酒杯,想到谢识衣喜欢喝酒,更乐了。桃花眼一弯,嘴角越狡黠,施施递过去:“来,夫人,喝酒。”

十方城的人都简直都快忍直视。

——这叫什么,天之骄子一朝落入妖魔之手,备受折磨□□?他们只知道言卿喜怒无常,没想到折磨人的手段一套又一套!

谢识衣垂眸,看着杯酒水。

杯盏碧玉通透,水面清澈。倒映着煌煌烛火,倒映着言卿的眼,漆黑的,带的,狡黠的。

他轻轻了下,自雪袖伸出手,缓缓接过杯盏,一饮而尽,淡淡道:“好的,夫君。”

言卿:“?

“……”

那绝对是整个十方城最沉默的一晚。

“夫君,夫君,哈哈哈哈——”白骨幽火照满回廊。只剩他们个人后,言卿越想越好。从小相识过于熟悉,以真的单独相处时,好像从未有过隔阂。言卿说:“错了,现在十方城人人都知道我这红莲之榭有主人了。”

谢识衣闻言,看向他:“这里之前还有过人?”

言卿想到那老监就晦气,以为说:“就你现在走的这条路,今早上跪了一排的美人。”

谢识衣沉默一会儿,语气听出喜怒:“那你真是艳福浅。”

言卿说:“得了吧,那种福气我可敢享受。”

整个红莲之榭,处处是淮明子的眼线、杀机伏。就只有言卿的卧室被他布下大阵,隔绝一切飞虫走兽。走进卧室的一瞬间,言卿身体里紧绷的一根弦松懈下来,他打了个哈欠。

神期修士是需要睡觉,但是言卿七魂六魄稳,又在万鬼窟磋磨了一段时间。有时习惯『性』会睡上一觉,像现在,结束百城朝祭后只觉困倦。

冠是他早上边走边给自戴上的,戴的歪歪扭扭,远看还好,近看就会现附近的头『乱』糟糟的。

言卿对着镜子把冠摘下来,小心扯下几根头,顿时心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将折扇放到桌上,道。

“淮明子闭关,我知道他在折腾什么东西。但这老头在神期巅峰很多年了,要对付他,应该很难。”

谢识衣说:“嗯。”

言卿坐在镜前,又说:“你从神陨之地离开后是去了忘情宗吗?”

谢识衣:“嗯。”

提到分别的事,二人又沉默了片刻。言卿手指落在桌上。

他在宫殿搞这面镜子,当是为了照人,最主要的是监视。这面镜子能折『射』万方,把宫殿的每个角落记录下来。

言卿低下头,慢慢解开手指上的织女丝,长长的红线一如衣袍曳到地上。书桌靠窗窗外是莲池,到了夜晚,鬼火莲灯会熄灭,赤红灼热的红莲开满湖面,水光潋滟了月『色』。

风轻轻吹过那挂满九曲回廊的头骨,挨个相碰。长久的日晒让骨头变质,撞在一起时居真的有了几分铃铛响动的清脆错觉。

言卿一愣,指上红线一扯,忽半是玩地道:“谢识衣,听一下,你觉得这声音熟悉吗。”

谢识衣真的认真听了会儿,随后冷静地给出回答:“熟悉。”

言卿翻个白眼:“哦,那你真没想象力。”他织女丝一绕,竟没控制力度,把手指弄出血了。

“?”言卿眨眨眼,盯着那抹红。

唏嘘地想,还好刚刚他没有在扯头。

谢识衣见状走了过来,轻描淡写问:“你在十方城就是这么设防的吗?”

言卿嗤说:“你都敢一个人独闯十方城了,有资格问我这问题?”

谢识衣没说,他垂眸道:“我给你解。”

织女丝是神器,划下的伤口,哪怕是神期修士能忽视。

言卿颇感稀奇,阴阳怪气:“好吧。这怎么好思呢。”

谢识衣在窗边镜前微微俯身,冰凉的手触上言卿指上的线,漫经心说:“事无巨细,是吗夫君?”

言卿:“……”

为什么拿来折辱谢识衣的词后面吃瘪的是他。

织女丝是有灵的,而谢识衣过于危险,几乎是他触到线神的一瞬间,织女丝的残影尖叫狰狞,染了言卿血的一端直直袭向谢识衣的眼睛。被魂丝入眼入识海凶多吉少。言卿慌忙把线扯了回来,可红线上的血还是溅到了谢识衣的睫『毛』上。

言卿心提起来:“你没事吧?”

谢识衣情绪内敛,唇角味明勾了下说:“没事。就眼睛快看见了而已。”

言卿心虚道:“咳,会的,魂丝没进眼里。我帮你把血擦干净就好了。”

他伸出手去碰谢识衣的睫『毛』。

刚开始只是很随的一个动作,但是谢识衣睫『毛』颤抖、搔刮过指尖,言卿整个人跟触电般呆了下。

一瞬间沉默无言。

实他还是觉得骨头相撞的声音像铃铛,像十五岁登仙阁檐下,叮啷叮啷,与心绪一起起伏。

“谢识衣,你觉得这一幕熟悉吗?”言卿忽开口:“先是灌酒,后是描眉。像像登仙阁结业那晚?”

谢识衣没说。

“我那时的是风,花叶带雨全落到了你脸上。我记得我还问过你一个问题来着。”言卿想到这,没忍住起来:“我是该说你乌鸦嘴呢,还是该祝咱俩都梦想真?这陌路人,真陌路人了。”

谢识衣任由他手指拂去眉睫上的血,在没人看到的地方,身躯僵硬,像是有薄冰在血『液』里凝结。

言卿想到什么说什么:“过实我是乌鸦嘴。你猜我早上跟那监说了什么?——他问我怎样的美人能入我眼,我说从万鬼窟出来的美人。”

谢识衣听到这里才了下。

言卿又想到谢识衣扭断赤城城主脖子,穿过青烟雾障踏着白骨从万鬼窟走出的画面。诡异地沉默了下,决定把跟老监说的“天定姻缘”那段掐掉。

言卿道:“过乌鸦嘴好难听,我应该叫预言家。”

谢识衣说:“那么预言家,你有预言过自的结局吗。”

言卿:“嗯?”

谢识衣将他把伤口附近的线全部解完,道:“还有预言家。天降姻缘,该是右眼跳。”

言卿愣住,这才反应过来谢识衣说的是他前面随口胡扯的。

他自都忘了说过什么,谢识衣居还记得。他还以为这位『性』格高冷、脾气别扭的金枝玉叶,对他的调都是恨得当水倒出左耳右耳的。

谢识衣说:“右眼跳的是灾。”

言卿假思索道:“你难道没听说孽缘?”

谢识衣抬起头来,愣了片刻后,竟了一下。

他实很少。疏离和拒绝写入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即便是是轻轻的、低声的、漫经心的。会过于复杂,会过于纯粹。带着独属于谢识衣本身的冷和危险。

可如今这漾开在眼底,融经年的积雪。灯火下,言卿居察觉出了一点温柔的错觉。

谢识衣轻声问:“言卿,什么叫孽缘?”

言卿道:“坏的缘分吧,反正挺煞的。”

谢识衣脸『色』苍白唇如血,低一声,味明说:“那你还真是当了回预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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