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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浮台(九)元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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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什么呢。

预言最一步一步走向死局的终结。

淮明子与谢识衣两败俱伤, 被言卿追杀到主殿,用魂丝碾碎魂。

淮明子生『性』傲慢,死时恨意滔天, 不惜以自爆为代价,落下炙火玄阴阵,拉着言卿同归于尽。

十方城主殿烈火烧的时候,言卿也被困在里面彻底出不去了。

宫墙倾塌、房梁坠落,万事万物灰飞烟灭, 他驻足在殿中央。

一片混『乱』里, 言卿耳边响的只有魔苍老沙哑的声音。

“其实你可以活着出去的。”

她的声音喑哑魅『惑』, 丝丝蛊『惑』道:“言卿,一直用修为压制识海内的魇, 你不累吗?”

魔古怪一,幽幽道:“我真不懂,为何世人如此愚昧, 都说魇是我的诅咒。那明明是我赐予你们最大的天赋啊。”

“你让它醒。”

“言卿,只要你让魇醒,你的修为就会突飞猛进, 你就能活下去。你就是天才, 而魇的存在只会让你更为强大!”

言卿站在烈火中,墨发红衣, 长线蜿蜒到了脚踝边。他回身望向红莲之榭的方向, 心里想的却是:谢识衣受伤昏『迷』被他锁在里面, 现在应该刚醒吧……

会愤怒还是会惊讶呢?

言卿无声了下。

其实他一开始就打算让谢识衣牵扯进他和淮明子的斗争。

他被魔缠上,被种下魇,最只能是身死作结,或早或晚罢了。

魔见他反应, 又循循善诱道:“言卿,你不想见他吗?”

言卿终于开口,淡淡道:“闭嘴。”

魔彻底暴怒,纯粹碧绿的眼眸如蛇的竖瞳,流『露』出浓浓的阴毒之『色』:“言卿,你都已经修到化期了,完全可以和魇共存,你到底在怕什么?把它放出啊!把魇放出,你就能突破化巅峰,你就能成为伪,你就能活着走出这片火海!”

她厉声质问。

——“言卿,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什么都不怕。”言卿轻轻回答她的话。他指修长、有种病态的白,被殷红的衣衫衬得更森冷。

魂丝一圈一圈绕回指,平静说:“只是,虽然我无法阻止你放个寄生虫在我识海,但我可以让它一直死着。”

言卿低着头,眼底暗红『色』慢慢晕开,随才在大殿内慢慢道:“你这一百年说了那么多类似的话,你看我有哪一句听进去了吗。”

魔沉默不言。

言卿好奇道:“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会死,也会闭嘴。”

那个疯女人骤然尖声,难以置信又怒不可遏:“你想摆脱我?”

她怒极反,一字一字,饱含恨意,仿佛自灵魂的诅咒。

“言卿,你摆脱不了我的!”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魇,就像影子一样,永生永世无法逃离!我们总会再见的!”

*

玉清峰寒池的水开始逐渐褪去温度,越越冷。言卿仿佛置身冰天雪,可回忆里却是烈火肆虐。于是这一冷一热交替下,他五感错『乱』,竟然忍不住身躯战栗。

丹田内的金丹已经开始慢慢消融,隐约显现出一个元婴的形状。灵力丝丝缕缕绕在元婴身边,谢识衣说重新结婴时,破“我”会很痛,果不其然,痛得他整个人都在发颤。

灵魂犹如被一根线死死勒紧、再狠狠割裂。

抽丝剥茧,五内如焚。

但对于言卿说,身体上的疼痛倒是其次的。最难以忍受的,是结婴会『逼』着让他去回忆十方城大火中死去时的一切不甘,一切失落,一切遗憾。

谁又能从容赴死呢?

他当然不甘,不甘就这么死去。

他当然失落,失落能到上重天去看一眼。

他当然遗憾。

遗憾这一次分离,居然又有跟谢识衣说一声再见。

他在十方城里的时光充满诡谲冰冷,各怀鬼胎的人,闪烁不安的眼,鲜血残尸,白骨刀锋。唯一的温柔旧梦,好像就只有人和谢识衣呆在一的那些日子。从赌坊回登仙阁的那一天,火烧云挂在天边,晚霞浓烈像要烧。

谢识衣。

谢识衣。

言卿的在池水中颤抖得不成样子,睁开眼,暗红的血『色』从瞳孔开始扩散,遍布整个眼白。他精极度紧张,指在水中弯曲抽搐,凝聚天的灵,毫无节制吸入体内——恨不得用自残缓解这种痛苦!

意识极度错『乱』里,言卿听到谢识衣微微错愕,有些情绪失控的声音。

“言卿。”

下一秒,铺天盖的冷意卷天,满林的梅花簌簌飘落。言卿只感觉一抹冰冷的息转眼靠近,紧接着,有人在水中握住了他颤抖的。十指扣的瞬,化期浩瀚的灵力源源不断注入他体内。

枯涸的脉络若久旱逢甘霖,缓解了烧灼般的痛苦。

“言卿,不要去想。”

谢识衣在他耳边轻轻出声。他跟着他步入寒池中,墨发与墨发交缠。言卿抬头,瞳孔中的血『色』慢慢散去。隔着水雾梅花,看向前方谢识衣的脸。熟悉的面容和眼,让他一时竟然分不清是梦是真。

谢识衣的声音格外温柔,跟安抚一般,安静说:“言卿,不要去想。”

“都是假的,不要去想,都去了。”

言卿的思绪也被他平和的声线渐渐抚平。眼珠子愣怔看着他,脑海里疼痛难忍,想的却是:那这是真的吗?

他想伸去碰一碰眼前的人,可是抬的瞬,才发现自己与谢识衣的紧紧握着。

混『乱』交错的红线湿漉漉沿着两人的腕,曳到了池水中,随梅花沉浮远去。跟他们之的关系一样,错综复杂。是恩是仇,是敌是友,是爱是恨。

在那红尘『摸』爬打滚,籍籍无名的年少岁月里,是提防是信任。对方到底是一经不备就会杀掉自己取而代之的恶鬼,还是无话不说走无数生死落的知交。

谁又说得清呢。

两次分离都仓促,就跟初遇一样仓促。

不及告别。也不及想清楚这一切。

言卿突然轻轻了,可能是痛也可能是这雾重,他眼中居然有些朦胧。看着谢识衣的脸,也如雾失楼台、月照『迷』津。

“什么都去了。”他轻声说:“谢识衣,哪些去了呢?”

谢识衣微愣。雪『色』衣袍漱冰濯雪,他从疏离的『色』,好像这一刻稍微『露』出一丝裂痕。

言卿看着他,平平静静说:“其实我不知道我怎么重生的。”

“我醒的时候,就已经是百年了,跪在回春派的祠堂里。”

言卿了下,又道:“令牌和婚事都不是我提的,但我还是留了下。”

“谢识衣,你知道的,我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上辈子穿越时,虽然失去全部的记忆只保留七岁的心智和脾,但现代的很多画面,有时都会莫名其妙浮现。言卿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好在谢识衣小时候『性』格孤僻锋利,特别招人恨,跟他见面就吵架,直接把言卿那种初临异世的惶恐孤独都给了。

言卿继续说:“十方城在大火中毁尽,淮明子也死了。”

“我了恨的人,也了想杀的人。”

“嗯,我还恢复了段离奇荒诞的记忆。”关于《情魇》这书的,不说出,你肯定不会信。

言卿勾苍白的唇,散漫了说:“谢识衣,你问我的那三个问题,其实答案都很简单。”

“不离开回春派,因为想见见你。好像这世上,我现在也只认识你一个人了。”

“装疯卖傻,因为不清楚我们之是敌是友;随意伪装,因为感觉反正也骗不去。”

“那个问题重要吗,当然重要啊。”

言卿说完,忍住。他现在元婴刚刚重塑,从大脑到四肢百骸都泛着痛意。或许也正是如此,才会随心所欲在谢识衣面前说这么多吧。

他们之看似最不设防,可又最设防。只有这样意识不清、半梦半醒,才敢流『露』一丝真实。

谢识衣一直说话,愣愣听着,仿佛一尊有烟火的玉雕。从琉璃般冰彻的眼眸,现在好像回,视线『迷』茫安静。

言卿接着说,自嘲道:“谢识衣,怎么能不重要呢?连一句朋友都不敢说,只能道声故人。我们这样的关系,你又为什么帮我?”

梅花飘入池的声音很细微。

玉清峰常年落雪。大的雪花晶莹冰冷,棱角折『射』出天的寒光。小的雪花如星如絮,纷纷扰扰落满青丝。

言卿丹田之内的金丹终于彻彻底底崩析,融合,成了个紧闭双眼的婴孩。灵四溢,流光璀璨。结婴成功的瞬,痛苦回『潮』,急骤又剧烈。

他脸『色』煞白闷哼一声,身体往前倒。

谢识衣几乎是瞬,伸扶了一下。

言卿下巴抵在了他肩膀上,喉溢出腥甜的血,浑浑噩噩想:他上辈子洞虚破化时都那么狼狈。嘀咕:“怪不得你那么慎重,重新结婴果然很遭罪啊。”

言卿睫『毛』颤了颤,感觉视线昏昏沉沉,郁闷说完这句话就打算睡去。

而谢识衣用灵力为他将每一条脉络都探察,忽然开口,语跟这梅林落不尽的雪般冷淡,听不清喜怒,说话却很清晰:“言卿,你问我为什么帮你?因为不想你之再不告而别。”

言卿愣住,指下意识抓了下谢识衣的衣袍。

谢识衣当初以问作答『逼』得言卿不说话,想到时境迁居然又耐下『性』子,重新将旧事提。

他像是自嘲般低一声,低下头为言卿疗伤,说:“这一次,我应下那桩婚事,带你回玉清峰。上重天九宗三门视你为眼中钉,你修为恢复,寸步难行,只能留在我身边。离开,总会给我一个理由的。”

言卿听完这话,愣了很久,到最居然想。想也就真的了,伏在谢识衣的肩膀上闷声半天。

其实这是最符合谢识衣『性』子的答案。谢识衣如今是霄玉殿主,表面清风霁月圣洁无暇,心思却危险冰冷深不可测。从重逢时轻描淡的套话和面镜如玉等人对他的态度就能看出。

不,一开始可能真是这个充满算计的想法。但面的处,他敢肯定,这种想法只占了很少一部分。

言卿够了,道:“哦,所以为了一个有理由的告别。你日日夜夜陪我修行,屈尊降贵到清乐城,现在还进寒池助我元婴?”

谢识衣:“……”

言卿说:“幺幺,那你求知欲好奇心很重啊?”

谢识衣瞥他一眼,说话,沉默替他将丹田内杂『乱』的灵捋顺。

言卿还不肯罢休,吐槽说:“你这『性』子还真是从小到大的别扭。承认一句对我旧情难忘很难吗?”

谢识衣藏于雪袖中的一颤,又慢慢收紧,垂眸,漫不经心道:“旧情难忘,我们什么旧情?”

言卿莫名其妙被虫蛰了下,他很快眨眨眼,道:“什么旧情?谢识衣,其实当初我在十方城还挺想你的。”

“可能你上辈子很恨我,巴不得我赶紧魂飞魄散。但我……”言卿犹豫片刻还是洒脱一。

既然重生了,那就把上辈子到死都说出的话说明白吧。

“但我,当时是真的把你当做很好很好的朋友这。你是我九重天,唯一认识的信赖的人。”

谢识衣睫『毛』覆下,心里欲生的藤蔓被灰烬霜雪掩藏,面无表情,说话。

言卿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跟谢识衣一直是吵架和互怼多,难得一次流『露』心意,结果谢识衣居然是这不冷不热的表情?不得不说,言卿有些受挫,愤愤的咬了一口谢识衣的肩膀泄愤。

谢识衣摁住他头,几不可见皱了下眉:“你属狗的吗?”

言卿好:“我属什么你不知道?”

谢识衣唇角讽刺一勾,下意识想说句什么,但落到言卿结婴完虚弱苍白的脸,又沉默着移开视线。说话,抱着他离开池子。

他身的瞬,那些『潮』湿的水消散,雪衣墨发不染纤尘。言卿湿漉漉的头发也变干,柔顺舒适贴着脸,暖流漫四肢百骸。连雪梅林的风,似乎也变得绵长温和。

他现在很疲惫,暖风熏得更是困得不行,道:“话说回,结婴虽然确实很痛,但也你表现的那么难啊。我都化期了,不至于结个婴还失败吧。”

谢识衣说话,视线望向前方的梅花落雪。

玉清峰飞鸟难越,处处是识,处处是杀机。擅闯入此的人,只会死无全尸。血腥和杀意都压在皑皑白雪之下,就像他的那些往,雪覆无痕。将言卿放回厢房床上,又布下阵法,谢识衣转身往主殿走去。

走廊上,一片梅花落到他面前,轻飘飘于他指碎落。

“……结婴失败么?”语很轻,带着似有若无的讥。

谢识衣无论是在人还是在上重天都是天之骄子。

从元婴到大乘,从大乘到洞虚,从洞虚到化,顺风顺水从无阻碍。在旁人眼中,这之每一步都是难以跨越的天堑,困住多少人千千百百年。可于他而言,好像就是睁眼闭眼罢了。

世人关乎他的赞言很多。

说他站在青云榜遥远的尽头,身为天才,永远不会有凡夫俗子的烦恼。

所以。

人知道,在闭关的那一百年里,他从金丹到元婴,结婴失败了数百次。

结婴困难的永远都是最一步。破碎我,会被『逼』着去回忆一些事情。

最开始的回忆毫无章法。闭眼时想到什么,就会回忆什么。

他想到用那把用山竹子做的伞。

想到阴雨绵绵的春水桃花路。

也想到被困幽绝之狱时,言卿『乱』七八糟讲的故事。

“从前有个田螺姑娘,走在路上遇到了条冻僵的蛇。然蛇问,你掉的是金斧头还是银斧头。”

“……白痴。”

可是无论是什么记忆,画面总会转回十方城的那一晚。淮明子被他重伤,逃窜入主殿。

他也受了伤。

言卿弯身将他扶,『色』慌『乱』替他检查一遍身体大惊:“谢识衣,你的丹田怎么了?”

他的丹田早就碎的不成样子了。

言卿以为是淮明子造成的,那一刻似乎真的怒到要失去理智,眼中的恨意深刻疯狂:“我要杀了他!”

谢识衣于虚弱,有说话。

其实他入十方城就时常能感觉到自己的道心不稳。

他的无情道好像要碎了。无情道碎,等于修为散尽,丹田崩析。

毁道的痛是细密冰冷的,像锋利单薄的刀在骨骼的每一处蠢蠢欲动。

谢识衣并不是那种只知修行、木讷迟钝的人。反,他还能冷静又清晰去分析自己无情道碎的每个阶段。

虽然这么做也什么意义。不当时毁道重修,他也是『迷』茫的,好像除了这么做,有其他方式消耗这种等待自己灵力散尽的空寂了。

无情道毁在什么时候?

可能毁在从命魂书里算到言卿将死,一人弃下仙盟独入魔域时。

可能毁在从万鬼窟踏着白骨走出,言卿暧昧俯身挑他一丝头发时。

或许,万事万物早在最初就有预兆。在陨之分离,他失魂落魄走那九千九百阶时,就下结局。

“我带你回红莲之榭,之我去杀了淮明子。”言卿说。

他扶着他回红莲之榭,白骨幽火燃烧一路。华灯初上,红莲照得亭台水榭热烈猩红。

言卿说:“你现在这里等着。”

他把他带回了房屋。

结婴时,谢识衣是用上帝视角看的自己。看到自己脸『色』苍白,不知道是受伤还是因为什么,鲜血从嘴角溢出,眼睛里有种疯魔的红『色』。

言卿趁他虚弱之时对他施了法术,『逼』着他睡去,轻轻松松了下说:“睡一觉吧,谢识衣,醒什么都结束了。”

沉入黑暗的代价,就是之睁开眼,再也不愿去回想的去。

闭关一百年的时里,他每一次结婴,回忆到红莲之榭自己闭眼的这一刻就会失败。

修为反噬,金丹崩析。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数十次,数百次。

挣脱梦魇,真正破开我的最那一次。他也忘了是怎么做到的。他有睡去,在不知是梦还是自我欺骗的幻象里,吃力睁开眼。

无情道毁,灵力溃散。眼里蕴着的血,像是凝固的泪。

他伸出握住言卿的腕,声音沙哑,像是祈求又像是挽留,轻轻说。

“言卿,留下,哪都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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